慶田幸榮對脫罪不抱僥幸心理,對死刑也有心理準備,他就是有些不解。他偽裝成“正常人”二十年,從沒在外面露出過破綻——高校時沒女朋友根本算不上破綻,哪怕能算破綻,他只要看出七原武略有懷疑,中午就會請他們回家吃頓便飯,讓他們了解一下他“幸福”的婚姻狀況,也就沒問題了。
哪怕七原武就是疑心病非常重,這樣還要再調查他,或是通過別的途徑慢慢查到當年是他虐殺了兔子,這總也要有個過程,他會提前動手,找機會將七原武暗中殺死,然后再看情況是逃還是留。
死掉的名偵探總不能繼續查案了吧!
結果連個過程也沒有,他莫名其妙就被圍捕了,簡直毫無防備。
他想了很長時間也想不通,最后只能懷疑七原武根本沒有雙目失明,注意到他曾面露殺機,除此之外別無解釋了——他不相信人死后有靈,不然他殺了那么多人,為什么沒有惡靈來找他復仇?
將死者倒吊,只不過是想讓他“母親”用新的視角、新的目光,真真正正認識他,好好反省十多年來的錯誤,和神秘學其實沒多大關系。
七原武對他的懷疑倒無所謂,坦然摘掉墨鏡,目光毫無焦距地望著他,笑著反問道:“你覺得我是那么無聊的人嗎?”
是的,他就是那么無聊的人,但不介意慶田幸榮帶著困惑死去,甚至愿意讓他死前再受點煎熬,算是讓他還還債。
慶田幸榮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又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一無所獲,而七原武又笑問道:“你找我只為這點小事?你該不是想通過否認我的特殊能力,來證明人死后根本沒有另一個世界吧?”
慶田幸榮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眼神也毫無波動,七原武眼睛散著光觀察,竟也沒找到什么破綻,看不出他有任何心理波動,嘴上繼續笑道:“如果伱真正是想問的是這個,那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你母親一直在注視著你,在等著和你相會。”
頓了頓,他又意味深長地補充道,“很多人在等著你,你未來不會寂寞。”
他說這話時,似乎有陰風吹過,讓他額前的碎發無風自動,甚至審訊室的燈光都似乎微微暗了一暗。
慶田幸榮臉上笑容依舊不變,但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終究有點失控,而七原武重新戴好墨鏡,起身笑道:“好了,見過面了,你的問題我也答了,該你履行承諾,過會兒請好好做筆錄。”
“等等!”慶田幸榮似乎也想起身,但起不來,張嘴叫住他,“還有一件事。”
七原武停下步子,轉頭奇怪道:“還有什么事?”
慶田幸榮盯著他的……墨鏡,緩緩說道:“還有一個!”
七原武奇怪歪頭道:“還有一個?”
“我還有個同類。”慶田幸榮笑了起來,竟然笑得很溫柔,但眼神里一點笑意也沒有,冰冷冷毫無情緒,緩緩說道,“不,該說兩個……我這樣的人,平良野還有兩個,希望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早點做做防備。”
他也不想七原武安心生活,享受抓到他的榮耀,而七原武摸著下巴思考了一下,繼續往門外走,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
慶田幸榮笑容有些掛不住了,高聲道:“你不問問是誰嗎?”
“我知道啊,不用問。”七原武打開門笑道,“有一個你猜錯了,另一個……確實和你半斤八兩,但你其實也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吧,我問了也白問。”
慶田幸榮愣了愣,低聲道:“我猜錯了?”
七原武點點頭:“是的,有一個你猜錯了,但另一個是怎么和你聯系上的?遇害者的頭發和血液是他拿走了?”
慶田幸榮沒說話,低頭苦思,看樣子是不想和他再有交流了,而七原武也沒再和他多說什么,直接出門去了。
一出審訊室,清見琉璃就牽住了他的手,防止他摔倒,而伍藤安等刑警頭目則面色嚴肅地問道:“七原同學,他還有兩個同類是什么意思?他們是誰?”
七原武微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他在說他兒子和另一名犯人,那名犯人中野小姐知道,我和清見同學以前通報過。”
中野惠理記起來了,扶了扶眼鏡說道:“連環爆炸案里的那名教唆者?”
七原武點點頭:“是的,慶田幸榮該也算他的收藏品,他們應該比較隱秘地打過交道,甚至慶田幸榮曾經接受過他的‘教導’,時間點可能在九年前——慶田幸榮殺死兔子后曾經又虐殺過一段時間的小動物,可能就是這段時間被那名教唆者發現他比較特別,和他有過接觸。”
“原來是他,神秘人X……”
清見琉璃低聲嘀咕了一句,沒想到“神秘人X”暗中這么活躍,竟然和“周二夜殺手”也有聯系,倒是伍藤安最近兩個月工作重心一直在打擊黑幫上,完全不清楚還有這種事——“連環爆炸案”中,關于“神秘人X”起到的作用僅是猜測,畢竟沒頭沒腦寄來一小瓶失效炸藥并不能說明什么,中野惠理并未寫到結案報告中。
伍藤安低聲向中野惠理詢問了片刻,又覺得腦殼開始痛了,他就想安安心心熬到退休,怎么這陣子凈出這種妖魔鬼怪,非要和他作對。
他馬上命令道:“好好盤問一下慶田,加大一下搜查力度,想辦法弄清那家伙和慶田怎么進行的聯系,盡快弄清他的身份!”
中野惠理和同僚大聲應是,但中野惠理閉上嘴就扶了扶眼鏡,又閃過一道“鄙視”之白光。這邋遢上司真是讓人腦殼痛,你想查案就多去要點經費回來啊,別整天只會下命令,我們這些一線人員現在吃便當都在整天想辦法要折扣,都快窮死了。
刑警們終于重視起“神秘人X”,愿意花精力開始全面調查,但清見琉璃覺得夠嗆的,那家伙似乎非常小心,通過慶田幸榮未必能找到“神秘人X”。
不過找一找總比不找強,她也有點好奇慶田幸榮是怎么和“神秘人X”攪合到一起的,準備等回頭打電話問問情況——追查“神秘人X”怎么也要先把“周二夜連環殺人案”徹底弄清楚再說,一時半會兒急不得。
她想了想,又擔心地問道:“那他兒子呢?他兒子沒問題吧?”
伍藤安、中野惠理等人也停止討論“神秘人X”,關切地望過來,也有點擔心將來再出一位“周二夜殺人魔”。
七原武猶豫了一下,笑道:“我不知道。”
清見琉璃怔了一下,奇怪道:“你剛才不是說他猜錯了嗎?”
七原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想看他得意,未來如何我也說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目前還沒有實例證明所謂的連環殺手基因真實存在,連環殺手更不是一種遺傳病,慶田和光最大的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三歲小孩。”
話是這么說,但在場眾人還是若有所思,多少有點不放心,畢竟人性本惡、老鼠的兒子天生會打洞之類的話,大家都沒少聽,那連環殺手的兒子……還是連環殺手的可能性有多高呢?
七原武想了想,提議道:“你們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慶田夫人商量一下,這幾年你們多去探望幾次。沒問題最好,有問題早點發現,也可以早些就醫,對所有人都好,想來慶田夫人不會反對。”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當然,要注意方式方法,當成普通串門最好了。”
伍藤安沉吟片刻,覺得這主意不錯,抬頭環顧手下,挑出了一個倒霉蛋:“中野,就你吧,以后每半年你就叫上生活安全二課的人一起去探視一下,陪孩子玩一天。”
中野惠理扶了扶眼鏡,低頭應了聲是,倒也沒多少怨言,畢竟這種事……真不聞不問,她也有點不放心。
這事兒暫時也就只能這么處理了,剛剛才三歲的孩子,也沒辦法多做什么,只能等他長大一點再看看。
只能說有時案子破了是破了,但善后的事情才麻煩。
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審訊也開始了,慶田幸榮這次倒沒再頑抗,平靜交代作案過程,這里也就沒七原武和清見琉璃多少事了,他們在隔壁旁聽了一會兒,也就直接走人。
清見琉璃也沒再去上學,今天周六,下午不上課,現在再跑去學校也沒多大意思,這周她算請了三天半的假,但成績應該不會太受影響,畢竟晚上一直在自我補習,不過就算有點影響,她暫時也顧不上管。
她把七原武領回家,給他泡了一杯茶端給他,然后伸手就摘掉了他的墨鏡,仔細看他的眼睛。
這家伙到底瞎還是沒瞎呢?
越想越可疑……
之前慶田幸榮懷疑七原武視力正常,伍藤安、中野惠理等人倒沒什么,因為他們不信七原武會那么無聊,也多少相信他有所謂的“超感知”能力,甚至在審訊室“刮起陰風”時還交頭接耳,討論了一下到底有沒有另一個世界。
但清見琉璃很清楚七原武根本沒有所謂的“超感知”能力,那陣陰風更是扯蛋,八成就是個小魔術,想惡心一下慶田幸榮,現在也開始有點懷疑七原武眼睛早就好了。
七原武的目光還是毫無焦距,伸手摸索著想拿回墨鏡,不滿道:“你又在發什么瘋?我是失明,但還能感光,不戴墨鏡會很不舒服,快把墨鏡還給我。”
清見琉璃不肯,仔細端詳著他的雙眼,一臉狐疑道:“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在一直在裝看不見?”
七原武正色道:“我都說過了,我有那么無聊嗎?而且你別聽慶田那家伙胡言亂語,他其實是在怕死,怕再見到他母親,想通過懷疑我視力正常來證明我不是靈媒,想證明人死后沒有靈魂。”
清見琉璃還是左右在看他的眼睛,小臉上狐疑依舊:“但你的確不是靈媒,而且我相信你就是有那么無聊。中野小姐他們不清楚,但我可知道你裝雙目失明有多少好處。
這段時間你除了動嘴以外,在家一點活也不干,明明我媽媽都付過伙食費了,拜托你照顧我,現在實際上是我在照顧你,你平時不是坐著就是躺著,連茶都要我遞到你手邊,天天還讓我幫你按摩,打發我去幫你買東西,去干洗店取你送洗的衣服,家務活多到能說十分鐘,簡直把我當驢一樣使喚。
你說,你是不是又在騙我,你實際上視力早就恢復正常了?”
七原武不高興了,瞇著眼道:“毫無證據就敢冤枉BOSS,你想過后果嗎?”
清見琉璃現在疑心很大,不吃這一套,也瞇著眼兒說道:“那你告訴我,你是怎么發現慶田幸榮不對勁的,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七原武解釋不了,鼻子抽動了一下,奇怪道:“等等,怎么又有股咸魚味,你是不是又脫襪子了?”
“你少轉移話題!”
清見琉璃進門脫鞋時是把襪子脫了,她體溫比較高,其實更喜歡秋天和冬天,而且提起這件事她小臉更黑了。今天早上吃早飯前,她還生怕腳丫子真有味道,抱著腳丫子仔細聞了好一會兒,萬一七原武要是沒瞎,看到她當時的動作……
那她就可以直接不用活了。
她想著想著不光小臉黑了,眼珠子都有點紅了,一把揪住七原武的學生領帶,咬著牙說道:“快說,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七原武嘆道:“我說我沒騙你,你也不可能信……我明白了,是不是我失明太久,你一直照顧我,終于沒耐心了,所以才這么激動,非想讓我承認自己已經恢復視力?”
“我才沒有,你要是真雙目失明,我照顧你多久都無所謂!”清見琉璃氣道,“但你現在很可疑,你就是在裝瞎,對不對?”
七原武嘆道:“那我怎么說你才能相信,我也沒法證明啊!”
清見琉璃想了想,這還真沒有證明辦法,猶豫了一會兒問道:“你視力真的沒恢復?”
七原武捂著腦袋道:“扯不清了,我現在頭又開始疼了。”
“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清見琉璃說著話松開了他的學生領帶,但突然抬手一招“雙龍戲珠”就向他眼睛插去,快如閃電——你這混蛋,我讓你裝!
0.1秒后,她的兩根嫩蔥一樣的手指就懸停在七原武眼前,差一點點就能插到,七原武眼睛還是茫然無焦距,一眨也不眨,但馬上耳朵動了動,很警惕地歪頭道:“你又在干什么?再鬧我可要真生氣了!你要不想照顧我就直說,不必非想強迫我承認視力正常。”
清見琉璃緩緩收回手指,又有點糊涂了。
這也不像假的啊,難道真的錯怪他了嗎?
是我疑心病太大了?
完了,自己好像有些過分了。
她直起身,重新把墨鏡給七原武戴好,不好意思地說道:“沒有,我肯定會照顧你直到康復,不會沒耐心。”
七原武腰背又挺直起來了,沒好氣道:“我還康復,康復個Der,不被你吵到頭都裂開就算好了,趕緊去給我拿條熱毛巾,我要敷一敷。”
該死的,差點被嚇死,這只笨蛋藏狐智力有所上升啊,是最近伙食太好嗎?
“呃,我馬上就去。”
清見琉璃連忙往洗手間走去,但腦子還是有些迷糊,突然一個轉身,想看看七原武臉上的表情,發現七原武臉上毫無異色。
原來真的錯怪他了,不過……總覺得還是有點不太對。
她又掉回來了,向七原武認真說道:“你發誓,你沒在騙我。”
七原武沒好氣道:“你是沒完了嗎?哪有逼著朋友發誓的,我不發!”
清見琉璃盯著他的臉認真說道:“就這一次,你發誓,然后我可以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懷疑你了。”
七原武不說話了,隔著墨鏡眼睛滴溜溜亂轉,而清見琉璃等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瞇著眼平著眉,冷聲道:“你這家伙,原來你……再給你三秒鐘,發誓你沒騙我!”
七原武嘆了口氣,無奈的笑了笑,抬手準備發誓,突然望向廚房,驚訝道:“是鍋糊了嗎?”
清見琉璃本能一回頭,但馬上反應過來被騙,轉頭伸手就去掐七原武的脖子,但一掐之下掐了個空,七原武已經很神奇的閃現到玄關。
她瞬間眼珠子就紅了,拔腿就追。
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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