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拉小時后,盤子干干凈凈,飯碗空空如野,和被舔過一樣光滑如鏡,蒼蠅落上去劈叉,狗見了搖頭。
清見琉璃舔了舔嘴巴上的油,小聲道:“我先說好,是你非讓我吃的,我們可沒有和好。”
必須強調一下,不強調一下就顯得自己太好收買,一盤紅燒肉就打發了,她自尊心接受不了。
七原武失笑搖頭道:“對,我們沒和好,不過……你該去洗碗了。”
“你讓我洗我就洗嗎?”清見琉璃坐著不肯動彈,不高興道,“先放著吧,等我想好晚上吃什么再說。”
七原武打量她一眼,笑道:“那伱隨意,反正碗歸你洗。”
“這還用你說。”清見琉璃小聲嘀咕了一句,坐著開始收拾碗筷,等肚子里消化消化再搬去廚房,現在站不太起來。
七原武去安樂椅那兒坐下了,把清見琉璃剛才嚎啕大哭的樣子在腦海里拍成“照片”,夾到《藏狐觀察日記》里長期保存,正樂呵呵忙活呢,門就被敲響了。
他今天良心復蘇,也沒使喚清見琉璃,主動去開門,而一開門就看到直川吉乃領著直川葵站在門口——之前七原武答應過直川葵周日可以過來玩,但直川吉乃也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把妹妹送過來,考慮了好久,最后挑了午飯過后的時間,想來這樣影響不到七原武休息。
直川葵還是小呆呆鳥的樣兒,但見到七原武很開心,仰著小臉看他,傻乎乎地笑:“呵……”
七原武也笑著摸摸她的小腦袋,又接過她的小手,對直川吉乃笑道:“直川學姐,快請進。”
“七原君,你的眼睛……”直川吉乃沒動彈,只是看著七原武的臉有些驚訝。她以前從沒好意思問過七原武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畢竟那太不禮貌也太容易勾起對方的傷心事,還以為他從小就失明了,但現在看看好像又不是。
七原武啞然失笑,沖她眨了眨眼:“之前受了點傷,影響了幾天視力,現在已經沒事了。”
直川吉乃明白過來,拍拍胸口欣慰道:“那真是太好了。”
“謝謝。”七原武再次側身示意,“快進來說話吧,直川學姐。”
“不了,不了。”直川吉乃連忙擺手,又遞上一兜水果,不好意思道,“我就不進去了,下午訂的便當還沒做好呢,我得趕緊回去。”
七原武也不和她客氣,接過水果笑道:“生意好是好事,那學姐就去忙,等晚上收攤后再來接小葵就好。”
“好的,那就辛苦七原君了。”直川吉乃向七原武誠懇道謝,又蹲下不放心地叮囑妹妹,“小葵要乖乖的,不要給七原君添麻煩。”
直川葵呆呆看著直川吉乃沒反應,一臉茫然,七原武笑道:“直川學姐只管放心,小葵是我見過最乖的孩子了,你不用擔心。”
直川吉乃想了想也是,隨便給妹妹一些石子、瓶蓋,她就能自己在墻角玩一天,想給別人添麻煩也不容易,她這也算關心則亂——直川葵以前都很少出門,更別提自己到別人家玩了,這還是人生中第一次。
她放心了,也非常信任七原武,再和他客氣兩句,留下妹妹就走了,但等出了院子回頭看了一眼,心中隱隱有些遺憾。
不知道為什么有些遺憾,但就是隱隱有些遺憾。
她想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失笑搖頭,快步回家,準備完成晚餐時的訂單,同時在考慮雇個人手幫幫忙——不是擴張,主要是晚上出攤時來吃飯的人越來越多,快把她那小攤子變廉價居酒屋了,她一個人有點忙不過來,但她記得七原武說的話,準備先雇個打工的高校生,只當當服務員,自己還是先磨練手藝,穩扎穩打,一步一步來。
也許十年后,她真能把小吃攤變成連鎖居酒屋……
角丸雪背著紅色大書包和她擦身而過,敏銳發現她在出神忍不住手癢了一下,但馬上打了自己的小爪子一下,控制住自己別去摸直川吉乃的錢包,一溜煙跑到自己師父家,掏鑰匙開門,進門就歡快叫道:“師父,我來了!”
沖坂福子輪班去了,她不想自己在家待著,馬上來找師父混吃混……不對,是來孝順師父,但剛脫掉小皮鞋就看到七原武在和一個五六歲、干巴巴、頭發還有些枯黃的小丫頭下棋,瞬間警惕起來。
她趕緊湊了過去,瞧了瞧棋盤,再仔細打量一下直川葵,馬上萌萌噠地向七原武問道:“師父,這是我的小師妹嗎?”
七原武隨口道:“不是,但你可以把她當師妹看待。”
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還是不是啊?
角丸雪再仔細看看直川葵,發現她正茫然盯著棋盤,小小的身子還一前一后搖晃,似乎心無旁騖,正全心全意計算棋路,一時也看不出她是什么來路,是深是淺。
角丸雪又再看看七原武,看到他的注意力都在棋盤上,這會兒也不好多問,起身就去了廚房,找到清見琉璃,小聲問道:“琉璃姐姐,那小孩是誰?”
她最近過得正舒服呢,沖坂福子很疼她,七原武很寵她,像有兩個家一樣,她可不想其中一個憑白無故少一半——哪里來的野孩子,敢跑來和我搶師父?
清見琉璃正洗水果呢,還有點犯困,隨口就給她講了講直川姐妹的事。
角丸雪恍然大悟,原來是之前占了七原武三周時間的那對姐妹,而且妹妹是只小呆呆鳥,只周末過來,在這里也沒有房間,那大概就真不是師妹了,不足為慮——不是師妹那就好說了,說不定等進了將棋會就直接滾蛋,分不著她的師父。
不是她小氣,是她深知幸福生活來之不易,絕不會輕易讓出一星半點,絕不想再回到從前。
她安心了,又仔細看了一眼清見琉璃,驚訝道:“琉璃姐姐,你眼睛怎么腫了?”
清見琉璃愣了愣,趕緊抬手想遮一下,但馬上反應過來沒用,只能郁悶道:“和你師父吵架了,被他給氣的。”
——完了,竟然被孩子發現了,該不能以后就不尊敬我了吧?都怪那狗東西,天天氣我!
角丸雪更驚訝了,好奇問道:“因為什么吵架?”
“他一直在裝瞎騙我們。”清見琉璃現在想起來還是有點生氣,不高興道,“我當然要和他吵架。”
角丸雪再次恍然大悟,你原來是真沒看出來啊!
你果然智商欠費,哪個瞎子能像師父一樣,自己每天到處溜達,出完攤還能自己推著板車回來,這明顯沒瞎好吧,你真是白長這么聰明了!
她根本不在意自家師父裝不裝瞎,只好奇他倆打起來沒有,趕緊問道:“然后呢?琉璃姐姐和師父只是吵架嗎?”
要是打架打到分手,她可以重新考慮一下將來要不要和師父組成雌雄大盜CP,反正才差六歲,不是多大距離。
清見琉璃不屑道:“本來想兩拳就揍扁他的,但……中間出了點別的事,就先放他一馬,再有下一次,我絕對饒不了他。”
角丸雪忍不住露出星星眼,一臉仰慕地說道:“琉璃姐姐好厲害,竟然能放師父一馬。”
——你眼睛都哭腫了,竟然還能放狠話,確實好厲害。
清見琉璃對角丸雪好感度10,哼哼了一聲:“來吃水果吧,你以后可不要學他,不但整天在外面騙人,連自家人都要騙,一點也不是東西。”
“好的,琉璃姐姐,我聽你的。”角丸雪幫忙拿水果,感覺清見琉璃還有可能進化成師母,嘴上隨便糊弄一句,但心里怎么想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跟著師父好好學,難道學你天天在家受氣,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嗎?
我又不傻!
她倆出去看下棋去了,但都看不太懂,實際就是坐在那里吃水果。
七原武和直川葵下了一盤指導棋,以小優取勝,又轉頭去檢查角丸雪的功課,這師父也算盡職盡責,畢竟當年“老把勢”對他也是如此,他也得有樣學樣。
直川葵就呆呆跟著他,茫然旁聽,聽了一會兒看看他在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嘴微動,似乎在重復角丸雪說過的話。
清見琉璃在旁邊羨慕地看著,她也好想教教可愛的小徒弟們,想被小徒弟們用尊敬的眼神望著,就是輪不上號,只能抱著一個大桃子啃得汁水四濺,時不時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舔嘴角。
嗯,桃子也好好吃。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七原武問完大家晚飯想吃什么進了廚房,角丸雪則在外面很仔細的研究小呆呆鳥,逗她說話,目光重新警惕又慎重——真不是來搶師父的嗎?怎么記憶力這么好,什么話聽一遍就能記住?這不是把我比下去了嗎?
這小丫頭到底是真呆呆鳥還是在扮豬吃老虎?
還得小心一些,別大風大浪都過了,在家門口翻了船。
清見琉璃看著兩個小的在玩鬧,心里有點高興,感覺這有點像一家四口的愉快假日,而高興了一會兒,又猶豫一下,起身也進了廚房,套上小豬圍裙,默默站到七原武身邊。
七原武正在泡淀粉,這需要的時間比較長,早點泡上備用,邊泡邊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又愿意打下手了?”
“我是想給阿雪和小葵做飯,再怎么吵架,我也不能不管孩……不管客人。”清見琉璃冷哼一聲,“和你給我做飯沒關系,反正這兩周你得補償我。”
七原武也不介意她嘴硬,笑著問道:“那我們現在算不算和好了?”
“最后一次。”清見琉璃小聲道,“下次你再敢這么欺負我,我絕不會輕易就算了,一定會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也沒辦法,熱戰打不了,冷戰都打哭了,只能和好,但這絕對是最后一次,下次七原武要再敢裝瞎,她馬上就表演手撕活狗。
七原武失笑道:“好吧,我知道了,現在把姜、蒜切一下,胡蘿卜切絲,然后挑塊里脊對半分,一半切片,一半切條——看好肌肉紋理,別又把肉切散了。”
“說過多少次了,不用總叨叨。”清見琉璃洗洗手忙活起來,熟練的“哆哆哆”開始切姜絲,嘟囔道,“我早就不失誤了。”
“今天有兩個小孩子,今晚的菜要偏甜口,你也愛吃甜,過會兒少吃點。”七原武也沒干站著,翻冰箱幫她找食材去了,繼續叮囑道,“我答應過不管你吃多少了,但胃是你自己的,自己心里有點數。”
清見琉璃不高興道:“知道了,今晚我就吃一碗飯。”
七原武也沒再多說什么,挑好食材放到一邊,又開始調糖醋汁備用,而清見琉璃也沒再說話,就耐心依次處理食材。
兩個人肩并肩站著,就像剛認識時一樣,一如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