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修因驚嚇,一睜眼,回到現實。
一束月光撒下,金絲藤那一抹綠,多了幾分森然冷意。
鄭修在牢中大口大口喘著氣。
骰子、桌游、鬼蜮、黑水、門扉、腐雀。
一切都是那么匪夷所思。
那突兀的下墜感,
浸泡在黑水中時那冰冷的觸感,
無邊黑暗所帶來的深海恐懼感,
最后是那只腐爛的鳥兒穿透胸膛的劇痛。
鄭修難以理解自己正在經歷什么,在鬼蜮中,化身的挑釁提升至“登堂入室”時所帶來的興奮感也因后面的詭異經歷快速驅散。
一陣奇異的瘙癢感自胸膛處襲來,那里正是“牢中雀”穿透之處。
鄭修心中咯噔一下,拉開衣襟,頓時瞳孔猛地一縮。
低頭一看,在自己胸口,一根根淡紅色的血管隆起,連在一起,宛若一只猙獰的“鳥爪”的形狀。
鄭老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不癢、不痛。
別說,撓著撓著還有點爽。
鄭修不摸了,回想著鬼蜮經歷。
鄭修每一次得到深入門徑提示,似乎都是在某個關鍵的節點。
第一次,是在鄭修完成“白鯉村”第一幕時。
第二次,則是在“化身鄭善”的挑釁提升至“登堂入室”時。
對了,投影。
鄭修閉眸,熟練進入心牢。
意識空間內,仍是那一座被灰霧包裹的牢籠。
鄭修心念一動,泛黃的紙卷自灰霧中飄到鄭修面前。
撫摸著紙卷,那形同肌膚般的觸覺,讓鄭修心中生出幾分怪異。
紙卷上記錄著鄭修的信息。
宿主:鄭修門徑:囚者 衍生:坐牢觀天(初窺門徑)神游(初窺門徑)投影(初窺門徑)
天賦:無商不奸(初窺門徑)
閱歷:白鯉初尋秘,亂世驚風瀾(初入江湖)
鄭修將指腹摁在投影上。
投影(初窺門徑)你身在牢中,如渴望自由的籠中之雀,期待突破牢籠禁錮翱翔天外的你,可短暫讓化身投影在你身上,窺得大千詭秘。
鄭修看著文字,瞬間掌握了投影的用法。
黑暗中。
當鄭修重新睜開眼睛時,明亮的月色頃刻間黯然無光。
鄭修的五官眉目明明沒有任何變化,但此刻若是有其他人在此,定會驚訝地發現,即便是在簡陋牢房中,鄭修渾身就像是籠罩著一層朦朧輝光。
“啪啪啪……”
鄭修站起瞬間,渾身骨骼發出一陣脆響,鄭修忽然感覺到本應非常貼身的衣物,變得緊束。
低頭一看,鄭修發現自己的褲腿也縮短了三分。
“是我……長高了。”
鄭修挽起袖子一看,呼吸微滯。
如今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佩劍俠客、江湖兒女、奇術方士,早已落伍,封劍從良,或成街頭小販,或男耕女織,生兒育女。
鄭修作為首富,自然不會去當一位尋常武夫,所以他往常的身材,只能算勻稱,算不上健壯。
可此時,鄭修看著自己如吹了氣球般鼓起的肱二頭肌,略微傻眼。
此處沒有任何東西能讓鄭修砸一砸、舉一舉,藉此試力。可那發達的肌肉中隱藏的力氣,肉眼可見。
化身的一切能力,在投影的作用下,全落在了鄭修的身上。
鄭修此刻的心情說不上大起大落,可也算是驚喜交加。
抬頭時,鄭修視野中,浮現出一個淡淡的沙漏。
沙漏中,絲絲縷縷的灰色粉砂正向下落。
鄭修伸手去抓,呼呼生風,指頭自“沙漏”中穿過。
“短暫投影……看來這就是投影存在的時間了。”
對了。
鄭修往額頭一摸,一顆二十面骰子由小變大,自眉心鉆出。
這顆骰子就像是小說中的法寶似地,可大可小,縮放自如,進退隨心。
“偵查。”
骰子丟出,連轉都不曾轉,頹然落地。
沒有反應。
“醫理。”
骰子再丟,仍是毫無反應。
鄭修納悶,但他隱約察覺到其中關鍵處,便看向對面呼呼大睡的江高義,暗道抱歉,一個挑釁丟了過去。
骰子一丟,在虛空高速轉動。
啪,一轉一停,在呼吸之間。
十一。
點數大于十。
挑釁成功。
提升至“登堂入室”的挑釁與“略懂皮毛”的挑釁已不可同日而語。
以前是大于十六點才可觸發挑釁效果,如今只需十點。
“江大人你家人身體可好?”
鄭老爺友好地向對面打招呼。
下一秒,江高義如瘋了似地,在黑暗中瞪開眼睛,趴在柵欄上指著鄭修又叫又罵,一副恨不得殺了鄭修全家的樣子,那神情,形同惡鬼,令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鄭老板,也不禁暗暗咋舌。
江高義的動靜很快引來了守夜獄卒,他一看,這老家伙半夜抽什么風,怒罵幾句,便準備提江高義出去,鞭打幾回,誰讓他得罪了鄭老爺呢?
都是收了錢的,辦事可得主動些,不能總讓鄭老爺提醒。
鄭修一直在觀察著江高義的反應,心中歉意連連。過了數分鐘,獄卒剛打開獄門,江高義仿佛清醒過來,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獄卒罵罵咧咧地在鞭子上撒一把鹽、呼一口老白燒,儼然要當場抽醒江大人,鄭老爺便好言相勸:
“算了,他與鄭某人無冤無仇,怎會無端端地罵我?江大人興許是做了噩夢,這次就算了吧。”鄭老爺擺擺手:“給鄭某一個面子。”
鄭修一說給他個面子,獄卒扭頭一看,直呼母親保佑,心砰砰直跳。在一束月光沐浴下,鄭老爺那副絕世美顏,出塵淡雅,讓他一時愣神,以為出現了幻覺。
尼瑪這相貌數值,當初一不小心搖得太離譜了啊!
鄭修一看,心中暗罵,撤去投影,恢復正常。
這下獄卒也恢復正常,渾身嚇出冷汗,連忙鎖緊牢門,話也不敢說,渾渾噩噩走遠。
江高義失魂落魄地坐在牢內,他想起剛才的失態,久久未回過神。他發瘋前,就像是有一根無形棍棒強行捅入他的顱內,讓他充滿了憤怒,難以自控,不可自拔。
“鄭侯爺,老夫、老夫……”
“江大人不必多言。”鄭修隔著牢獄對江高義大度地說道:“在此相逢就算有緣,獄中苦悶,鄭某感同身受。人非圣賢,問這世間,誰能無過呢?”
江高義躡躡退回黑暗中,似乎仍感覺到羞愧,不再多言。
對不起啊江大人。
鄭修默默想著,很快他便將“試驗能力”引起的小插曲暫拋腦后。
因為鬼蜮第二幕中,王蒼云的刀太快,鄭老爺快速將挑釁提升至登堂入室后,如今從月色判斷,剛過半夜,仍有時間。
后半夜,鄭修沒有再進入鬼蜮,打工人也有休息的時候,何況是鄭老爺。
鄭修偷偷摸摸地試驗投影能力。
直至雞鳴時分,鄭老爺打了一個呵欠。
試了半宿,鄭老爺對投影能力有了初步了解。
簡單來說。
每間隔一小時,鄭修可使用一次投影,“初窺門徑”境界的投影能持續大約十分鐘。
一旦超出十分鐘,或在使用后強行再進行投影,鄭修便會感覺到眉心刺痛,頭昏目眩。
在投影過程中,鄭修的一切等同于化身鄭善的能力。
但有一點令鄭修在意的是,其中唯有達到“登堂入室”境的挑釁才能使出,醫理、偵查、直覺無法投影到現實當中。其中,或許“登堂入室”才是關鍵。
初步摸清投影能力,鄭老爺頂著兩個黑眼眶,卻不覺困倦,越想越興奮。
在鄭修看來,這是鬼蜮與現實、化身與鄭修,第一次有所交匯之處。
若鄭修繼續在鬼蜮中刷刷刷,化身越強,他鄭修投影時就越強。
越坐牢就越強!
在天亮前,鄭修打算小憩一會,補足精力。
躺在柔軟的被褥上,鄭修閉著眼,想著這兩天兩夜在鬼蜮中的經歷,形同夢幻。
若老魏真不行了,大乾再次陷入內亂,鄭修掌握異能,即便散盡家財,鄭修也絲毫不懼。
無論是錢或是能力,都是在世界上安身立命的工具罷了。
當然,如果有得選,鄭老爺希望自己又富又強。
胡思亂想間,疲倦襲來,鄭老爺睡著了。
天光大白。
今兒一早,鄭二娘獨自前來探監。
她給鄭修帶來了一個既讓他意外,卻又沒那么意外的消息。
戶部郎中,史文通。
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