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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二十年前的滅村血案

  疤老六提了一盆菜送到江高義牢內。

  這是特殊待遇。

  “喏,吃吧!以后若能出去,別說老子虐待你!”

  疤老六努力擠出和善笑意,向江高義招招手。

  江高義蜷在角落,向香噴噴的飯菜快步爬來。

  江大人抬頭一看,只見疤老六笑容猙獰,心肝一顫。再低頭看,那盆飯菜里有魚有肉,有湯有糕,堪稱豐盛,比前幾日還豐盛了幾分,下一秒江大人不禁老淚縱橫,悲上心頭:“這莫不是老夫的斷頭飯?老夫是冤枉的!是冤枉的!老夫要伸冤!老夫要伸冤!”

  “斷個錘子斷!”疤老六笑罵:“高大人放心,上頭早把你忘這里了,你的腦袋,穩著呢。”

  “那……多謝六爺。”江高義神色復雜,吃了起來。

  “你該多謝鄭老爺。”

  疤老六指了指隔壁牢的鄭老爺,順便湊近,哈著臉問鄭老爺需不需要客房服務。

  二娘剛走不久。

  鄭老爺正在掛機。

  聽見疤老六將這微薄的功勞推自己身上,鄭老爺只是笑笑,并沒有借此發揮。

  吃著吃著,江高義停頓,怔怔看著盤中殘羹,心想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離開這鬼地方。

  疤老六那聲“你該感謝鄭老爺”如繞梁魔咒,縈在耳側,嗡嗡回蕩。

  “侯爺您在打探‘白鯉村’?”

  江高義猛地抬頭,不顧飯菜,走向牢邊,隔著甬道,壓低聲音朝鄭老爺詢問。

  鄭修聞言,微微一愣。

  數秒后,鄭修一拍腦門,暗罵自己燈下黑,旋即朝郁悶離開、三步一回頭、實則沒走遠的疤老六招招手:“六哥,麻煩您,備酒!”

  “備酒?”

  “上次那兩壺,喝了沒?”

  “沒呢!”

  “你忍得住?”

  “忍不住!但沒敢喝!”疤老六理直氣壯。

  “巧了,上酒!鄭某要與江大人把酒言歡!”

  疤老六如今辦起事來,利索硬氣,更不多問。

  不一會,矮桌上了,還配上坐墊。

  江高義眼睜睜看著疤老六分別將兩扇牢門起開,恭請鄭老爺串門串到自己牢內,渾渾噩噩:“世道怎么如此?”

  兩壺好酒,一桌小菜。

  酒過三巡,鄭老爺頻頻舉杯勸酒,江高義面色發紅,瞧鄭老爺這奸商,也順眼不少。

  鄭將軍,可是為大乾戰死,他生的娃,總不會差哪去。

  “江大人,那白鯉村,該不會正巧真在您燕州地界吧?”

  鄭老爺對酒桌文化深入骨髓,借機就問。

  “侯爺,你怎會想到打聽那樁陳年命案?”

  江高義不愿學老六等人稱呼鄭修為“鄭老爺”,總覺得市儈、落了格局。可稱呼“侯爺”則不同了,鄭修可是正兒八經頂著“忠烈侯”的爵位,與鄭修深交,并不丟面兒。

  “陳年,命案?”鄭修一愣。

  “這事……”江高義神情閃爍,猶豫幾許,但仍是咬咬牙讓鄭修保證絕不向第三人提起,才將他所知道的徐徐道來。

  他所知道的“白鯉村”,在燕州與荊州交界,但屬燕州管轄。

  在二十年前,兩州交界,有一小村,名為白鯉村。

  那里一共有二十六戶人家,北蠻之亂持續了整整五年,國內蕭條,民生慘淡,山賊四起,團伙作案。

  而在某夜,白鯉村被血洗全村,那白鯉村全村二十六戶人家,共四十九位村民,無一活口。

  如今,白鯉村遺跡只剩一片荒野孤墳,殘垣斷壁,無人問津。

  若不是江高義在燕州當官當了幾十年,曾接手過這樁滅村慘案,說不定未必記得。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二十年前?”

  鄭修一拍大腿。

  他在仔細確認,那白鯉村是不是坐落于一片小樹林里,一旁有峻嶺陡峭,官道筆直。

  得到江高義肯定的答復,鄭修表面上不露聲色,再次勸酒。

  “可為何此事,不得向第三人提起?”

  鄭老爺又問。

  一旦說開,江高義沒有隱瞞,說是這樁滅村慘案,在當時山賊并起的世道,并不奇特。只是奇特的是,這事本該由地方衙司負責記錄,可沒多久,皇城刑部尚書親自騎千里馬連夜兼程,抵達燕州,提走卷宗,火速結案,甚至,還下達緘口令。

  鄭老爺面露古怪:“是不是后來說是病死家中的上一任刑部尚書,曲不歸曲大人?”

  “正是曲不歸,曲大人。”

  曲不歸果真一去不歸。

  江高義納悶問起為何鄭修會問起這樁陳年舊事,鄭修隨口胡謅,說是有人要與他做生意,自稱出身自白鯉村,鄭修覺得對方不是好人,才派人去查。江高義恍然,這理由合情合理,白鯉村如今不復存在,定是一場誤會。

  酒過五巡。

  江高義入獄至今,今兒算是三個月來最快樂的日子,興在頭上,借當年山賊當道的破事,江高義又說若不是鄭將軍當年一路殺到北疆,深入敵國,將敵人殺破了膽兒,這場僵持了五年的北蠻之亂未必能在二十年前塵埃落定。而后,外亂平定,才有了如今的天下太平。

  江高義言語間透露出對鄭將軍的仰慕之情。

  鄭修年幼時便聽無數人吹噓過老爹的功績。

  但其中有著夸張之處。

  因為據說當年鄭將軍帶著一萬大軍,殺入敵陣,一路殺到北蠻都城。最后一萬士兵與鄭將軍戰死,只有未上戰場的軍師活了下來。

  后來軍師返回朝中,說鄭將軍突生神力,一萬將士血肉骨骸,如一件鎧甲披在身上,天上血云滾滾,漫天血氣匯聚成河,自天傾下,壓向對方城池……是不是聽著十分荒唐?

  是的,荒唐。

  全天下都覺得荒唐。

  那位活下來的軍師興許是受了刺激,回朝后便瘋瘋癲癲,胡言亂語,抑郁寡歡,沒多久便絕食而亡。

  但自鄭將軍戰死后,北蠻投降,一切落下帷幕,這是真實的戰績。但軍師所言,大多人都認為是夸大其詞,或是瘋癲傻話。

  鄭父死后亦被追封忠烈侯,皇帝賜匾,掛于鄭家廳堂。

  一開始小鄭修是信的。

  他覺醒前世記憶后,直呼時來運轉、外掛到賬,于是將鄭宅挖地三尺,想找點功法秘籍。

  最后當然是沒找著。

  小鄭修才死了外掛到賬的心思。

  鄭氏酒莊釀的都是真材實料、古法雙蒸,高純不摻水。兩壺下肚,江高義入獄至今難得做一回美夢,躺角落里嘀嘀咕咕。

  “給他一床干凈暖被,明天領錢,一百兩。”

  鄭修吩咐獄卒,后者速速辦妥。老爺回到自己牢房,躺太師椅上,閉目沉思。

  不知何時開始,這簡陋牢獄竟能帶給鄭首富安心感,不愿離去。

  白鯉村的來歷基本上算是真相大白。

  二十年前,屠村慘案,白鯉村。

  那是存在于二十年前,燕州、荊州交界的小村莊。

  難怪查不著。

  先不提那件慘案似有貓膩,鄭修此刻想的卻是,這囚者門徑讓他穿梭回二十年前的過去幻境中,是為了什么。

  僅僅活到天明?

  或是讓他以這種方式,回“過去”復盤,查找真兇,還那二十六戶人家一個真相,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御前帶刀侍衛王蒼云…”

  “被追殺…”

  “那少年…”

  “等等。”

  忽然,一旦將“二十年前慘案”代入其中的鄭老爺,漸漸將一切抽絲剝繭,捋順了。一個讓他細思極恐的想法,憑空生出:“大乾設‘御前帶刀侍衛’連我都不曾聽說,那是猴年馬月前的職位了?”

  “如果真是御前帶刀侍衛統領,定是皇帝老兒身邊的親信。”

  “二十年前,時間含糊,前后有三五個月誤差都不奇怪。”

  “如果恰好是在那時,老魏皇帝剛好不在皇城內的那段時間…”

  種種線索不經意間串在了一起。

  “那他帶的小屁孩,該不會是私生子之類的吧?”

  在鄭修思考著“私生子”推斷,越想越覺得靠譜時。

  胸口先是傳來一陣沉悶感,緊接著是脹痛,心撲通撲通狂跳,像是有活物即將破胸而出。

  同時。

  鄭修脖子傳來一陣劇痛,兩道瘀痕憑空生出,繞脖一圈。

  鬼蜮中,出事了!

  掛機一整晚,鄭修心念白鯉村慘案,差點把這事忘了。

  眼眸一閉一睜,思緒沉入鬼蜮,他的意識與化身重新鏈接。

  鄭修睜開眼。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只見在黑暗中,一位身材比鄭善還高大的人影,不知何時闖入屋內。

  “呼…”

  那高大的人影,背脊彎曲,頭已頂到了屋梁。

  那體態,就像是一只彎著脊背、正在捕食的人形兇獸!

  “它”正用巨大的手掌,掐著鄭善的脖子,提在半空。

  黑暗中,

  鄭修在窒息的痛苦中,只能勉強看見“它”的眼睛。

  那是一對血紅色的眼珠子,又圓又大,像黑暗中的兩盞燈籠,又像兩個血紅色的漩渦,將鄭修的注意力吸進去。

  暴虐、兇殘、殺意、混亂、瘋狂…

  鄭修那一刻,腦子里閃過許多形容詞,最終落在了一個詞上:冷漠。

  他莫名想到了小鳳北的眼神。

  與白鯉村所有人,顯得格格不入的眼神。

  你受到‘狂亂’污染。

  產生被動意志判定。

  骰子自行飄出,搖出點數。

  小于十點,抵抗失敗。

  意志減一。

  “嚯嚯嚯……”

  巨獸般的人影口中發出奇怪的笑聲。

  咔嚓!

  你被擰斷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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