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吱吱帶鳳北一同到客房布置,鄭修在夜里,用暗語呼喚慶十三。
層層哨聲吹出,消息傳出。
兄弟會的聯絡網是專用的,他們的哨聲只有兄弟會能懂。
慶十三似乎不在鄭家。
鄭修一愣,有點不爽,不是說你找我的么?
細吹兩嘴,其他兄弟會哨聲回復。
說是三位大老都有要事。
紀紅藕回家照顧病重丈夫。
裴高雅回家拱他那久旱媳婦。
原來如此。
鄭修也不急,傳哨下去讓他們把慶十三找來,獨自一人走在廊道上,不知不覺來到東廂。
被鳳北一巴掌拍成灰灰的兩扇名貴檀木門一日就換了新,連上面的紋理都是同樣的款式,仿佛不曾被拍碎過。
東廂主屋內亮著幽幽燭火,兩道凹凸剪影投在紙窗上。
萍萍抱著嵇琴推門走出,那嵇琴被壓得像是喘不過氣。萍萍看見少爺,笑道:“少爺您回來啦!二娘她可盼得久了!成天叨念說老爺怎么暗暗生了少爺她都不曾知道,少爺,雖說二娘她言里有不少埋怨,但既然你是少爺的娃,二娘定會疼你疼得緊咯!”
“那……我進去?”
正所謂帥孩子總要見家長,這個彌天大謊撒下去了,鄭修總要想辦法一點點圓啊。
“那是自然!萍萍暫且退下。”
萍萍欠身行禮,胸襟一蕩一晃,咯咯笑著從少爺身邊走過。
走出幾步,萍萍忍不住退回幾步,仔細端詳鄭修的臉。
鄭修板著臉,沒說話。
端詳片刻,萍萍長嘆:“長得可真像!”
萍萍紅著臉摸了摸少爺的頭。
“可惜少爺出生時,萍萍不在,不然萍萍有信心,定不會讓少爺餓著!”
說完,就一熘煙跑了。
留鄭修在原地一臉懵。
我小時候餓不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看出我小時候餓了?
想起萍萍那不輸波波的良妻級身材,鄭修恍然大悟!頓時痛心疾首,萍萍啊萍萍,你怎么那么懂!
學壞了!
鄭修苦著臉推開半掩房門,鄭二娘正坐在床沿邊,低頭刺繡。
“你來了。”
鄭二娘一看鄭修推門而入,連忙起身,臉上多了幾分寵溺,放下手上針線活,幾步走到鄭修面前,俯下半身,仔細打量少年的臉。
“真像!果真像,與老爺兒時,幾乎一模一樣!來,坐這邊。”
鄭二娘笑著牽著鄭修的手坐床邊,笑問:“你娘是誰?”
鄭修其實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
但來時他就想好說辭。
用的是瓊老師的模板,經典實用,順手拈來。
“我娘死了。”
開局第一句,鄭修先丟王炸。
鄭二娘聞言一愣:“死了?”她下意識握緊少年的手,感受著少年手掌冰冷,二娘沉默半晌,又道:“可憐的孩子。你娘生前,可是城里的人?”
鄭修搖頭:“不是。”
“那……”鄭二娘看著少年眼睛:“能說說么,老爺與你娘,是如何認識的?”
鄭修總覺得二娘那靈動的眼睛里有話。
“咳咳,”少年輕咳兩聲,按照記憶中的言情劇走向往下說。
“我娘說,那年爹爹南下跑商,在湖畔邊見到了我娘。”
鄭修沒說具體哪一年,言下之意是鄭二娘你自己懂的。
鄭修有幾年的確是在外面跑。
“我娘說,她一生都記得,那天下著小雨,湖上水霧彌漫,宛若仙境。”
“我娘那年,十六年華,撐著素雅青荷紙傘。”
“一陣風吹來,吹落了我娘的青荷紙傘,爹爹出現,抓住紙傘,為娘親遮住了風雨。”
“我娘說,她再也沒能移開眼睛。”
此處省略許多字。
吹的牛逼有點大,鄭修下意識吞咽口水。咕冬,很大聲。
鄭二娘愣住。
“后來,爹爹有急事,不得不返回皇城,我娘說家中有事,不能隨爹返回。于是與我爹約定,來年荷花繁茂的盛夏,必會北上,與爹團聚。可爹爹不知道的是,娘親在認識爹爹之前,早已有了指腹媒約,有難言之隱,卻無法向爹爹提起,她說她騙了爹爹。”
“然后,我娘生下了我,可因為娘親未婚孕子,遭家嫌棄,不得不改名換姓,背井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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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慘的故事總是能讓女人動容,聽著聽著二娘仿佛能理解一個女人獨自帶著孩子的凄苦,嗚咽流淚。
鄭修說上頭了,幾乎是背書般將接下來的故事一口氣說完。
“我娘還說,她身份低微,說我爹是高高在上的城里富商,將來妻子必將要與他門當戶對,所以才不去找爹爹。”
“我娘生前常說,她其實恨上天不公,恨爹爹為何會在那天出現。她恨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可最后依然感激上蒼,讓她有這個可恨、可怨、可想的人,否則,否則她的余生將如一口枯井,了無生趣。”
屋外傳出了嚶嚶哭聲,一開始還遮遮掩掩,后來哭得好大聲。
聽哭聲像是吱吱波波萍萍莉莉四人,似乎都在偷聽。
屋頂一聲冷哼,殺氣無形蕩出。
是鳳北。
她竟也在偷偷地聽。
完了!
鳳北啊鳳北,萬萬沒想到你竟是這般八卦之人!
鄭修說得太過投入,一下子沒察覺到外面躲了其他人。
鄭修頭皮發麻,怎么鳳北也在?
東廂外圍滿了人。
暗影中,兄弟會的人也在偷聽。
吱吱回頭瞪了他們一眼,頓時兄弟會的兄弟們心中了然,老爺的事不該聽的別聽,便悄悄遁去。
屋內。
“嗚嗚嗚,然后呢?”二娘抹著眼淚問。
話已出口,鄭修只能硬著頭皮:“后來我娘病逝,我只能一人北上,沿途乞討打雜,來到這里。”
“終于,歷經千辛萬苦,我來到這里。爹爹正巧在香滿樓,我見了爹爹便問。”
“老爺,您還記得那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于是,我便和爹爹相認了。”
“我爹抱著我哭著說,雨荷啊雨荷,你這是何苦啊!”
“呃……我說完了。”
鄭二娘在這催人淚下的故事下早已哭得不成人形,摸著少年的頭泣不成聲地說以后這里就是你家,等老爺回來,再宴全城,風風光光將鄭惡的名字寫上族譜,在鄭氏族譜上添上正式的一筆。
鄭修原本想弱弱地說大可不必那么麻煩,可氣氛都烘到這了,鄭二娘那表情似乎是在說,若鄭修膽敢不從就掀了這鄭宅,那決絕的表情鄭修可是第一次看見,頓時不敢多言,閉了嘴巴。
鄭二娘本就大病初愈,身子虛弱。情緒起伏后有點不適,四朵果花兒哭哭啼啼入內,分別抱著少爺痛哭。
在抱住少爺的同時她們同時原諒了老爺。
果然女人還是能共情女人,那么離譜的故事鄭修聽了都道離譜,她們居然全信了。被萍萍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鄭修好不容易掙脫浮夸胸襟,聽見屋外哨聲,他趁著四人安撫鄭二娘時跑出東廂。
鳳北閃身落下,目光炯炯發光,聽了一夜,她終于忍不住要問:“你爹到底是誰?”
鄭修模棱兩可地回答:“鳳北姐姐,我是誰,難道你心里沒數?”
鳳北抿唇不答,原本她不太肯定,如今,更不肯定。
“你騙了鄭家?”
鄭修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故作鎮定笑道:“要相信自己的眼睛,鳳北姐姐。”
他早知道鳳北懷疑些什么,但只要他死不承認,鳳北又能如何?
慶十三這時感覺氣氛不對,趕緊來救場:“咳咳,少爺,有點事。”
鳳北深深吸了一口氣,很快恢復平靜,轉身離去。
她篤定主意要在少年身上,找出答桉。
鄭惡這具身份的輩分已經亂得鄭修本人都捋不清了,在角落里鄭修找到了慶十三,連忙問起那地牢進度如何。
慶十三一愣,心道小少爺你連夜讓兄弟會十里傳哨呼我回來,就是為了這點小事?
但既然已經回來了,慶十三只能帶著鄭修來到主房。
喲豁——?這地牢居然修建在自己房間里?
鄭修還沒來得及問,只見慶十三神秘兮兮地擰動角落花瓶,墻后一陣機關咬合聲響起,墻壁轉動,露出背后通道。
那么快?這才幾天?鄭修本以為能開始動工就不錯了,這居然連……開啟機關都整好了?
鄭修神情木然,跟著慶十三循著暗道走下。
慶十三取出火折子,點亮墻上的火炬。
曾,火光大亮,一個寬敞的地下空間,展現在鄭修眼前。
讓慶十三修建地牢是前往仙姑廟前的事,這才過了幾天。
鄭家地下被挖空,地牢四面墻儼然用精鋼加固,不懼塌方。
空空的地牢雖還沒任何布置,但稍微加點裝飾,配點刑具,基本上一個地牢就算完成了。
鄭修驚道:“你怎會那么快!”
“這,少爺就有所不知了。”
慶十三嘿嘿直笑,呼出幾個形狀圓潤的煙圈,神色間有幾分炫耀味道。
“你可莫要小看,鄭家名譽天下的十大‘巧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