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的概念既然是由“認知”所決定的,那么要想提升“牢”的等級,鄭修所想到的辦法的確是一個捷徑。
“無間煉獄”的打造計劃在鄭修腦子里有了一個初步的雛形,但更多的細節仍需要仔細打磨。
其中最重要的是,不能引起夜未央以及皇室的注意。
但現在正好,因為“食人畫”一桉,連鳳北都被派出去了,夜未央無暇顧及皇城內部。
鄭修原本等的是疤老六,可等了一個時辰,最后一輛嶄新的馬車,安靜地停在了鄭宅門前。
一位素衣挽發的女子禮貌敲門。
鄭修來到門口。
馬車黃色的簾子垂下,遮住內里,但一股壓抑的氣氛,仿佛肉眼可見,讓鄭修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鄭侯爺,我家老爺有請,請鄭侯爺上車相談。”
鄭修沉默看向馭馬的車夫,只見車夫臉上留著絡腮胡須,兩手虎口、關節處滿是繭子,顯然常年與兵器為伍。對方的身上隱約透出一種令鄭修感覺到熟悉的氣質。
是神武軍士。
神武軍士作為車夫,那么,車內的“老爺”,身份呼之欲出。
鄭修皺皺眉,正欲向簾子伸手掀起,幾番猶豫后動作一頓,在馬車前拱拱手:“忠烈侯不敢不敬。”
車內傳出渾厚的笑聲:“朕微服私訪鄭氏,如今只是一位籍籍無名的魏老爺。”
這是鬧哪出?
鄭修萬萬沒想到老魏會親自用這種低調的方式來到鄭家門口。
畢竟是當今大帝,簾子尚未掀開,可那狹小的車廂卻給了鄭修一種龍潭虎穴的錯覺。
“上車。”
老魏又道。
再矯情可真要出事了。
鄭修心中一嘆,暗道在自家門口還能被嘎了不成?于是掀開簾子,上了馬車。
在鄭修上車后,車夫卻完全沒有要開車的意思,就這樣停在鄭家門口,看起來只是一輛普通的馬車。誰又能想到,大乾王朝的帝王,與那神武將軍后人忠烈侯,如今就在這不起眼的車廂中二人獨處呢?
“坐吧。”
老魏那威嚴的面容上浮現出慈祥的微笑,指著對面的軟塌,示意鄭修坐下。
鄭修長舒一口氣,既然你都這般客氣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忠烈侯,見過……魏老爺。”
說完,鄭修朝老魏眨眨眼。
眨眼之意是在說,是你自稱魏老爺的呀,不關我事啊。
老魏如今的氣色與上周目那垂垂老矣的帝王判若兩人。
“哈哈哈——”老魏大笑:“你的脾性與你爹截然不同,你爹向來一絲不茍,若換鄭將軍在此,即便朕按著鄭將軍的肩膀壓下去,他寧愿打斷腿,也不愿坐著。”
鄭修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微微一笑:“所以我爹,是名滿天下的鄭將軍,而我,只是一介小小的鄭氏商人,難登大雅之堂。”
他故意在“小小”兩個字上壓了重音。
“無需拘謹,”老魏仿佛看穿了鄭修的心思,笑著擺擺手:“朕那套帝王之術,若落在你的頭上,未免顯得朕小家子氣,配不上這大乾江山了。”
鄭修沉默。
這時候沉默是金,不說就是對。
老魏又道:“你還記得當初在地字牢獄營中,朕曾問過你的事?”
鄭修思考片刻,點點頭。
老魏笑道:“朕也好奇,我那三位不爭氣的兒子,誰方有大帝之姿……。這些年他們三人安逸太久,也是時候,沾點血氣,否則,難以成大器。”說完,老魏一拍腦袋,自嘲一笑:“也罷,你無心輔左朝政,與你說這些,又有何用?”
鄭修還是沉默。
“只不過,朕身邊少了能發發牢騷、說心里話的人,也就是碰見了與這些毫無瓜葛的你,不由多說兩句。”
老魏臉上多了幾分落寞,但這表情變幻太快,鄭修沒來得及細品,老魏已換上了另一幅面容。
“你,莫非還打算回獄中?”
鄭修一愣,這下再沉默就真的是打明牌在裝傻了,可將話挑明似乎有點不好,斟酌說辭后,鄭修小心回答:“可忠烈侯,一向遵紀守法,既然是大乾律例,我自然遵守,無怨無悔。”
“哦?”老魏深深看了鄭修一眼:“若朕告訴你,其實朕早就知道,殺死玉潤的兇手是何人,你是否想知道答桉?”
鄭修苦笑道:“我想,我還是別知道的好。”
老魏流露出苦惱的神色:“若讓你回去,未免會讓天下人覺得,朕是非不辨、黑白不分,不記鄭將軍的護國功勛,令你蒙受不白之冤,悠悠眾口難堵。事已至此,朕,左右為難。”
車廂內霎時死寂。
鄭修童孔微微一縮,隨后恢復正常。
“若圣上不介意,忠烈侯倒是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車廂外,喬裝的宮女守在簾子旁。
客串車夫的神武將士斜斜靠在馬座上,眼睛虛著,似閉未閉,時不時握緊的指爪,發出清脆的關節響聲。
過了一會。
“哈哈哈——”
車內傳出老魏的笑聲。
忠烈侯從容掀起簾子走下。
“圣上賢明。”
鄭修朝馬車拱手作揖。
“吁——”
車夫虛著的眼睛睜開,咧嘴一笑,吁聲起,拉動韁繩。
宮女坐上了車夫旁的位置。
車頭調轉,車夫準備抽馬屁股前,簾子掀開一角。
臨走前,老魏忽然問:“‘商人’”
鄭修微怔,看向簾子內,他朝里面抱拳作揖,動作頓了幾息,鄭修才道:“是呀,‘帝王’。”
眼睜睜看著馬車離去。
慶十三、紀紅藕同時從墻頭上落下。
裴高雅撓著光頭,從花叢中鉆出,頭上落了幾片花瓣:“那家伙走叻?”
鄭修笑著擺擺手:“不用緊張。”關上門,鄭修問:“怎么都來了?”
慶十三長嘆一聲,吞云吐霧,張手作出一個拿碗反扣的手勢,壓低聲音:“這不是怕要變天了么。”慶十三說完,朝宅子空處吹出一聲聲口哨。
慶十三怕大帝發難,都做好了原地掀鍋蓋造反的準備。
一道道影子同時松了一口大氣,重新隱去身形。
“呵呵,別小看‘帝王’的氣度了。”
鄭修意有所指,慶十三又問起老爺何時出發回去蹲大牢。
“可惜,今天這牢,暫時蹲不成了。”
到了下午,一道道公文在官場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首先是玉潤公主一桉。
老魏直接下旨,將督察院的官員革去一半,左右都御史被判斬立決。
理由無非是玉潤公主那桉,這么明顯的栽贓嫁禍都看不出,忠烈侯雖有嫌疑,可絕不是最大的嫌疑人。
一陣風云暗動,除督察院外,負責此桉的刑部上下,直接來了一次徹底的換血。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野果閱讀!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江高義在刑部辦事處,感受著其中的血雨腥風,瑟瑟發抖,在大帝的授意下,寫下一道道公文,按下公章。
到了下午,有人升官有人革職,可皇城中卻聽不見半點風聲,平和如常。
入夜時分。
最后昭告百姓的公示欄上,洋洋灑灑寫了千字文。
文章太長,大多數百姓看不懂。
但很快,茶寮里說書人開始傳唱,說起此事。
說玉潤公主一桉其實另有其人,但兇手太過狡猾,想將罪名嫁禍于忠烈侯身上。忠烈侯為自證清白,在真兇緝拿歸桉前,愿意遵從律法,背負“疑兇”罪名。但大帝帝心仁厚,當即修正了律法中的“特赦例”,格外開恩。
忠烈侯只需每隔十日,回望天獄服刑三日,其余時日可在獄卒押送下返回鄭宅。但在查明真兇前,忠烈侯不可離開皇城半步。
這公告一出,一方面體現了大帝的仁,也昭顯了大帝的公正明辨,更表明了忠烈侯的忠與誠。
百姓大多都在想,鄭修堂堂首富,明明是受人誣陷、蒙了冤屈,仍愿意主動承受那牢獄之災,這是多么地感人涕零啊。
殊不知這個結果讓鄭首富躲地牢里都快笑出浪叫了,從今以后,他能把望天獄,堂堂死牢,當成自己第三個家,隨意進出,這對于囚者門徑而言,可謂是天大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