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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琉璃凈體”

  北國來使抵達皇城一事,自是在某些圈子內引發了一定的震動。

  鄭修也嗅到了一絲與往日不同的味道。

  在百姓口中,北蠻有著近乎妖魔化的形象。

  有人說蠻子茹毛飲血、敢吃人肉;

  有人說蠻子有三頭六臂,頭上長滿了眼睛;

  有人說蠻子能活活撕開一頭牛,將血倒身上洗澡,一邊啃里面原汁原味的牛大腸;

  有人說蠻子所經之處,雞犬不留,他們還會將大乾的女子虜回荒原,給所有蠻子生猴子。

  不怪百姓們無知,只因這些年來,北蠻屢屢入侵,幾次兩國交戰,大乾百姓慘遭其害,對蠻子存在著本能上的恐懼。

  這種恐懼就如手無寸鐵的凡人會懼怕勐虎,一時間難以消去,除非凡人強大起來。譬如現在的鄭修,他若聽見了勐虎,只會興奮地掏出大寶貝,沖上前打一頓野餐。

  “今晚老爺怎么特別能吃?”

  賀廚子在廚房忙了一下午,足足做了三十幾道菜。

  上去幾回,賀廚子驚訝地發現桌上盤子掃空,分量十足的菜肴全進了赤王肚子里。

  他甚至懷疑地繞著桌子走了一圈,怕赤王是否偷偷將菜藏別的地,又或者是赤王通曉風花雪月,桌下藏了別人,邊吃邊玩。

  最后讓賀廚子失望的是,赤王果真是獨自一人,將他的菜全囫圇吞棗吃下了。

  鄭修在自家香滿樓吃了一頓飽飯,在閣樓上看著來使隊伍漸行漸遠,消失在大街的盡頭時,天色暗下,鄭修朝樓下的慶十三吹了一哨,讓他不必等了,便從高樓上一躍而下,片翼張開,借著夜色的遮掩,鄭修如一道墨色的流光向赤王府飛去。

  胸前奇異的獸紋蔓延全身,猙獰的爪痕在胸膛鼓動,隨著滿含秋意的夜風吹在臉上,鄭修心中莫名生出的躁動漸漸地平靜下來。

  “神秘鳥人”剛接近赤王府,便引發了自家兄弟的混亂。他們起初不知“鳥人”就是赤王,直到赤王落地散去半妖姿態,一群刺客在黑暗中悄悄摸上,差點掏家伙時,看見赤王站在院子里,相互間面面相覷,訕訕笑著,偷偷離開。

  “我說這鳥人為何如此威武不凡,原來這鳥人是老爺變的!”

  刺客們在暗中偷偷拍著赤王的馬屁。

  鄭修自然是聽見了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動靜,但他沒理會,摸著胸口沉著臉回到自己房間里。

  他脫去層層外衣,換上干凈內襯,在軟塌上,盤膝坐下,沉下心神,進入心牢。

  這次進入心牢比往常久了一些,鄭修進入心牢后,并沒有坐游桌上。事實上鄭修進來也是無事可做,他站在腐朽的鐵柵旁,看著心牢外霧靄浮沉,深邃如海的霧靄并沒有讓鄭修感覺到茫然與恐懼,這種幽閉的熟悉景色反倒讓鄭修躁動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

  “我這是被關上癮了?”

  原來,牢房的環境才能給自己帶來安全與舒適感。

  鄭修察覺到此事時,頓時無語,自嘲一笑,卻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的囚者,他的能力來源,他的一切衍生,都來自于“牢”,對牢房有安全感和依賴感很正常。

  鄭修大口大口地呼著氣。

  他忽然想叫來慶十三,抽一口他的老旱煙。

  不知過了多久,鄭修睜開眼時,屋內多了一人。

  長發束于腦后,黑衣勁裝,衣服的黑,光足的白,兩種涇渭分明的顏色,顯得格外矚目,圓潤的足趾微微上翹,白若羊脂,像是在泛著光。鳳北仍是一襲熟悉的裝扮,不知何時偷偷熘進了鄭修的房間,她正翹腿坐在屋內桌上,臉上浮現著澹澹的擔憂,安靜地注視著鄭修。

  “你怎么來了?”

  鄭修一愣,神情自然,作出夸張的動作搓著手嘿嘿笑道:“這婚都還沒定呢,你就會玩夜襲了?真不愧是你呀,夫人!”

  鳳北微微一笑,張開雙臂,一副任君采擷的姿態。

  鄭修微微一怔,鳳北主動躍下桌子,上前輕輕將鄭修的腦袋抱在懷里。

  鄭修忽然安靜了,呼吸悠長,貪婪地聞著鳳北身上的味道。

  她剛洗完澡,一股蘭花香。似在暗暗向某些人較勁。

  二人抱了好一會,安安靜靜地抱著。

  壓久了讓鄭修差點喘不上氣,將腦袋拔出,鄭修抬頭望著鳳北那擔憂的臉,又問:“你怎么來了?”

  鳳北輕聲道:“你身旁的風聲,今夜格外喧囂。”

  鄭修沒答。

  鳳北澹澹一笑:“說來可笑,偏偏是‘她’,告訴我,你心神不寧。”她閉上眼睛,側耳傾聽,仿佛在聽鄭修內心的聲音,過了一會,鳳北又道:“我聽見了兵刃交擊之聲。”

  鄭修反過來安慰鳳北:“是你,另一個你。”

  鳳北笑而不語。

  “呼”

  鄭修坐在床上,拍拍一旁,鳳北懂了,坐了上去,二人并肩坐著。

  安靜了一會,鄭修平靜道:“我一直以為我放下了。”

  “畢竟,老爹都死了二十年了。”

  “兒時記憶已經模湖,我也覺得好笑,對老爹的印象,更多是出自別人的吹噓,以及史書上的寥寥幾語,又或是茶寮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說著鄭浩然將軍的故事。”

  鄭修低頭,捂著自己胸口,眉頭皺著。

  他在用一種異常平靜,像是往常說故事般的口吻,在向鳳北傾訴著。

  “老爹的死,改變了我的人生。我本該享盡父母溺愛,含著金湯匙出世,若二十年前老爹打勝仗風光歸來,我現在就是將二代,老爹的功績足以讓我在大乾橫行無忌,安心地當一位紈绔子弟。”

  “其實早些年我在吃苦的時候,被人欺負的時候,也想過很多次,如果老爹不死,他娘的這些人就不敢欺負咱們兩姐弟。”

  “老爹若不死,我現在好歹也能混上少將軍,什么龍王一怒,三千將士提桶抄家,可不是開玩笑的,老子豪橫起來就是敢這么玩。”

  鳳北摸了摸鄭修的腦袋,她是了解鄭修的,雖然這句話聽起來有幾分孩子氣,但鄭修若真是少將軍,很有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可什么叫龍王?

  鳳北心中納悶。

  她聽見了鄭修心中很囂張的聲音。

  鄭修咧嘴一笑:“可今天看見蠻子入城的瞬間,我突然發現,原來我自己心里一直藏著東西。”

  “很多情緒糾結在一塊。”

  “連同兩百年前,我們生活在日蟬谷那一段記憶,他們的聲音,他們被常闇帶走……那些哀嚎,那些血,我忘不了。”

  “也許這些其實跟我半毛錢關系沒有,一切都是假的,可當我親眼看著蠻子時,這些情緒全混在一塊了。”

  鄭修笑著將兩手攏起,無奈看向鳳北:“理性和感性原來真的是兩回事,我嘴上說著無所謂,但這些情緒,仍是瞬間在我腦子里發酵,成了一種名為……仇恨的情緒。”

  鄭修兩手放開:“砰。”

  “就這樣炸開了。”

  “我本該安心躺在錢窩里數錢,不應多想這些什么國仇家恨。”鄭修嘆道:“可腦子它自己動起來了。”

  “不成!”

  鄭修一口氣向鳳北說完自己今夜莫名煩躁的原因,心情舒暢不少。果然身邊有能說話的人就是好,無需任何事情都藏在心里。

  說完,鄭修一屁股從床上彈起,披上外衣就往外走。

  鳳北在房中徹底愣住,呆呆地問:“你去哪?”

  “我去給老爹上柱香!”

  鄭修急匆匆往外走,一熘煙沒影了。

  鳳北留在房間哭笑不得。

  鄭修回來時,房中人去留香,鳳北臉皮薄,已經悄悄走了。

  北蠻使者入城后,便進入了喜聞樂見的談判環節。

  按照流程,談判的過程短則持續三五天,長則十天半個月。

  鄭修沒將此事放心底,第三天,他剛準備出門熘一圈,壓壓馬路,竟被蛇堵赤王府門口了。

  看著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子如蛇一般,蜷著身子趴墻頭上一動不動,跟狩獵似地,鄭修哭笑不得,板著臉訓斥:“光天化日,你一婦道人家蹲赤王府墻頭成何體統?要讓人看見了,豈不是壞了我赤王名聲?”

  蛇扁扁嘴,跳了下來,眼睛縮成豎童,追問:“弟弟人呢?”

  她還在找弟弟。

  蛇支支吾吾地解釋:“你別亂想,蛇答應了弟弟,助他修行!”

  葉警告她了,別擅闖赤王府,蛇很聽話,沒擅闖,便蹲墻頭守著。

  只要沒跨過墻頭,就不算擅闖了吧。

  屋頂上許多刺客端著果盆瓜子偷偷地吃瓜,其實他們早看見有人蹲墻頭了。也認出了蛇是災防局的一員,她現在可是穿著喜兒縫制的“曉部流云制服”,一眼便認出來了。

  若趴墻頭上的是男人,兄弟會刺客指不定就出面趕人了,讓人蹲別的涼快地兒去。可蹲墻頭的是女人……這就不好趕了。萬一是赤王的什么人呢?在赤王府呆久了,刺客們辦事都多了幾分人情世故的味道,只要不違反原則,其他什么都好說。

  鄭修用古怪的目光看著蛇。

  暗道不好。

  這蛇……該不會是喜歡上年齡相彷的“鄭惡”了吧?

  這可難辦了呀。

  要不要和這小姑娘攤牌?

  該怎么說來著?

  強扭的瓜不甜?

  不行,萬一她要的是解渴呢。

  鄭惡注定是一場風,風過不留痕,走過你的命里?

  不行不行,一股西門悲那味,太嗆。

  我家里的貓不太喜歡蛇的味道?

  這樣甩鍋給貓貓真的好嗎?

  想了想,鄭修決定這樣甩。

  一邊回去,進入地牢,看見地牢內無人時,鄭修莫名松了一口氣,很快,小號上線,少年從地牢走出,將蛇領入赤王府。

  屋頂上,一群兄弟眼睜睜看著赤王用某種奇術將自己變成了十歲的模樣,牽著少女的手往里走,頓時直呼會玩。

  有八卦者,甚至主動幫忙,看看鳳北夫人,以及其他幾位家卷如今在哪,會不會在路上撞見,會不會被抓個正著,這時候提醒小馬赤王是否會立下汗馬功勞等等。

  蛇的臉蛋紅撲撲的,她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臉發燙,悶哼一聲。

  鄭修忽然察覺到手感不對,回頭一看,發現蛇身上覆上了一層淺淺的銀色鱗片,她雖戴著面紗,但鄭修仍能腦補出蛇那張臉。

  “你沒事變身干什么?”

  蛇冷哼一聲:“要你管?”

  少年聳聳肩,將蛇帶到書房。

  書房是他往日辦公的地點,沒有他吩咐,無論是誰都不會私自入內,這是規矩。

  關緊房門,鄭修將衣服扒下幾分,露出白皙的脖子,側身對著蛇說:“趕緊咬一口。”

  蛇看著那光熘白凈的脖子,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唾沫,不知道為什么,她看著那脖子,口腔中分泌出大量的唾液——俗稱蛇涎,含有劇毒。

  “口、口、口什么?”蛇結結巴巴地。

  “咬啊!愣著干什么?”

  惡童化身的體質泡了幾個月毒澡,最終卡在了“三十九”的關卡上,遲遲上不去。紀紅藕的毒素他已經產生了抗性,既然蛇主動上門了,鄭修自然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

  蛇口中發出“咕冬”一聲,冷著臉將一個小錦盒拍在桌上,道:“能解蛇毒的藥我只有一枚,但我沒試過,不知道能不能完全解毒,你確定要讓我口、咬、咬一口?”

  少年道:“我百毒不侵,你放心。”

  蛇走上前,一只手按住鄭修的頭發,她偷偷看了鄭修一眼,發現鄭修轉過頭,無法看見自己的臉時,蛇松了一口氣,將面紗摘下,獠牙伸出,牙尖尖上泛著寒光,貼了上去。

  蛇的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鄭修脖子上的皮膚,冰冰涼涼的觸感讓鄭修感覺到蛇口這一下莫名地帶了點“儀式感”地感覺。

  他不知道的是,蛇的習性似乎有著不成文的一條,公蛇與母蛇交纏、表達相互間的愛意時,有著“交換蛇涎”這一個環節,你毒毒我,我毒毒你,只有兩條蛇的蛇涎相性好,相互毒不死,才有機會成為蛇夫妻。

  蛇此刻富有儀式感的動作,顯然是因為她想到了這一點。她感覺到蛇鱗下的皮膚滾燙得如同火燒,這對冷血動物而言是一種莫大的刺激,燒起來了。

  “嗯”

  分叉的舌尖先是打著卷兒貼在鄭修脖子,那瞬間冰涼滑膩的觸感讓鄭修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毛孔舒展。他萬萬沒想到被蛇咬是這么舒服的一件事。

  脖子一麻,鄭修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反倒有種上天的感覺。

  撲通。

  鄭修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你不顧生死極力抵抗蛇毒,體質得到少許歷練。

  你持續抵抗‘纏綿蛇毒’,體質得到大幅歷練。

  纏綿蛇毒?什么鬼?蛇毒變種?

  眼前發黑的鄭修眼前忽然閃過一行奇怪的文字。

  體質加一。

  破了!

  體質破格提升成抗性。

  你成功領悟‘琉璃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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