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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刪除】

  畫面一轉,云海之巔,鳳北與蝙蝠二人,俯瞰安靜的死寂大地。

  鳳北低頭,望著眼前名為“世界”,實則卻成了支離破碎的“東西”,莫名感慨。

  望著女子孤單削瘦的身影,粉紅小蝙蝠莫名地有幾分心疼。

  小蝙蝠碎碎念,嘀嘀咕,暗道自己是不是心軟了。

  “吖”粉色小蝙蝠故作輕松地飛到鳳北肩上,拍拍鳳北的面頰:“嘛其實,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吖!人類不是有一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努力過了就好了嘛!反正,我早就告訴過你,結局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一個世界的隕落與沉淪,可不是隨隨便便蹦出一個神,就能阻止的。”

  “我……明白。我并非夫君,我身負不祥,命途跌宕,所經之處,只有不幸。”

  她望著自己的手,她仍戴著那副漆黑的手套。

  鳳北眼眸低垂,眼中的光一點點沉寂下去,了無神采。

  片刻后她自嘲般笑了笑:“若是以夫君的性格與手段,定能為這晦暗之世,帶來與如今截然不同的光景。”

  話畢,鳳北神情異樣的平靜,再無他話。

  鳳北的身上彌漫著一層濃濃的自嘲與哀傷,四周的空間也隨著鳳北心情的低落,而變得扭曲、陰暗,光線仿佛被鳳北周圍的黑色光暈與扭曲吸走了那般。

  鳳北與蝙蝠,俯瞰著神國中的尸骸,她一點點親手建造出的神國,如今卻因可笑的理由而毀去,鬧成了這般笑話。

  “我救不了任何人。”

  鳳北臉上露出一抹令人心疼的淡然微笑,輕輕戴上了烏鴉形狀的黑色面具,遮住她的臉。

  小蝙蝠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然后卷起一邊翅膀尖尖豎了起來,笑道:

  “其實伱知不知道,每個生命從生來,就有‘位置’的?”

  鳳北微微一怔,面具之下,面容稍動,眼底閃過一絲好奇。

  “每個人從誕生之初,就有著固定的位置。有著既定的軌跡。就好似從一開始就設定好的‘程序’,一絲不茍地走完所注定的路,走到‘盡頭’。”

  “有的人注定一生碌碌無為,有的狗注定就是一條狗,有的人注定會成為富豪,有的人注定成神,有的人注定成為主宰,甚至有的存在……注定超脫,成為主宰之上……”

  粉色小蝙蝠起初的口吻帶著調侃與輕快,可說到后面,她的語氣藏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哀傷,她豎起一根翅膀:“舉個簡單的栗子。”

  “你或者想說,人定勝天,總有人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啊,是啊,能改變。一夜暴富?穿越?成神?突破?得到外掛?金手指?”

  蝙蝠搖搖頭:“哪有那么多人定勝天,哪有那么多穿越,哪有那么多外掛,哪有那么多天資卓越?你所認為的‘意外’,你認為的‘超脫’,你認為的‘改變’,不過是出現了另外的力,讓你的‘位置’,去了該去的地方罷了。”

  鳳北安靜地傾聽著。

  直到蝙蝠話音落下,鳳北忽然笑了:“原來,你也在找一個人。”

  “哼,他可不是人。”

  蝙蝠沒有否認。

  她在找他。

  找了一紀又一紀。

  如今,小蝙蝠很肯定。

  他就在這里。

  在這片漆黑的源海,在這無人問津的象限。

  在這,

  “終結之地”。

  “所以,”鳳北聽出小蝙蝠的畫外音,笑了笑:“你的意思是,即便是身負不祥的我,即便是無法給任何人帶來歡笑與幸運的我,也有著屬于我該有的位置?”

  “是滴吖。”

  蝙蝠點點頭。

  “你剛才說了‘盡頭’。”

  “那又咋樣?”

  鳳北想了想,問道:“你說過,‘盡頭’,是一切的‘終點’,或是‘全’,是‘真理’,是‘萬物’,是‘起源’,是‘唯一’……在你口中,‘盡頭’有著特殊的意義,并非隨口會說出的東西。你剛才那句話似乎有前后矛盾的意思,你既然說萬物從誕生之初便存在著‘固定的位置’,可你又說萬物會遵從既定的‘路’,走到的‘盡頭’,你是想說,萬物最終都會抵達那處?”

  蝙蝠聞言,粉色的嬌軀微微一顫,隨后無奈地搖頭,罵道:“你可真是該死的小機靈鬼喲。”

  “但這東西,說穿了一文不值,時機成熟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蝙蝠賣了一個關子。

  鳳北沉默了數秒:

  “你認識的那個人……不,那個存在,是一個謎語人嗎?”

  “咦?你知道什么是謎語人?”

  蝙蝠來了精神。

  卻沒有否認。

  顯然是的。

  鳳北默然點頭,果然如此,微微一笑:“大概是喜歡‘打啞謎’與‘賣關子’的人吧。我夫君從前給我說過一個故事,他說‘謎語人真該死啊’。”

  蝙蝠:“……”

  四面墻壁上,閃爍播放著,以“黑夜女士”之名,曾盼望著為這個陷入永夜的世界帶來光明的女子,在付出了數十年的努力,最后功虧一簣的故事。

  在這點滴之間,名為鳳北的女子,如一位平常的婦人般在神國中生活著。

  在更多的光球中。

  鄭修看見了鳳北在神國中,每拔出一根青絲,便將自己的“思念”,將自己的記憶編入戒指中。

  一點點,一滴滴,每一根青絲,都是一段過往,一段故事,一段話,一抹微笑,一段愁思,一份思念,一抔情懷。

  音容笑貌,一顰一笑,似在往昔。

  鳳北用這種方式,將她停留在這個世界數十年間,所想的話,想寫的字,想對鄭修說的,都印在了每一縷青絲中,纏在戒指間。

  戴上戒指的瞬間,鄭修感覺到以往若隱若現的“理”,與鳳北的聯系,更為密切,更為清晰,他仿佛看見了那數十年如一日在等待著的女子,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神國中。

  “這就是黑夜女士留下的記錄。”

  領航員對安靜看著“記錄”的眾人說道,銀色的流光在他的軀體上流轉著。隨著每一團光球消失,領航員身上的光球便黯淡一分。

  到了最后,領航員的身體幾乎成了半透明狀,幾近消失。

  鄭修如夢方醒,察覺此事。他這才明白,“記錄”是一次性的,似乎是以“領航員”為儲存介質。當鄭修閱讀過之后,便讓領航員的存在淡薄一分。

  “你……”

  鄭修略微驚訝地看了領航員一眼,領航員用一種毫無感情的聲音,打斷了鄭修的話,頎長的身軀優雅地彎腰,向鄭修鞠躬行禮,道:“我只是一位記錄者。”

  “我是領航員的‘復制品’。”

  “這艘船,已是無主之物。船長已經離開,領航員的存在,再無意義。”

  明明是一段毫無感情的話語,可鄭修卻在它接下來的話卻讓鄭修感覺到了一抹悲傷的味道:“無法繼續航行的世界,領航員沒有存在的價值。”

  “接下來,”

  領航員那流動的水銀胸口,悄無聲息地打開。

  它的胸腔中,藏著一團光球。

  “女士為您留下了一段‘最后的記錄’,尊敬的外來者閣下,請問,你要現在查閱‘最后的記錄’嗎?”

  鄭修沒有猶豫:“查閱。”

  一陣柔和的光芒將除了鄭修與橘貓之外的所有人,推到了船舵之外。

  領航員聲音中多了幾分驚訝,低頭望著鄭修身上如“掛件”般低調的橘貓:“竟是……主宰。”

  “哼,沒想到被區區的‘記錄者’認出來了。”橘貓說話嫌棄,可她漸漸咧開的嘴角卻暴露了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她都快忘了有多久,沒被當成主宰來看待了。

  領航員禮貌道:“偉大的主宰大人,您看起來不像,實在抱歉。”

  “我特喵!”

  橘貓的毛發豎了起來。

  “行了,別動不動就發飆,你的逼格呢?”

  鄭修抱住了安妮。

  安妮窩在鄭修懷中,聽見“逼格”二字,瞬間安靜。

  領航員并不知道自己輕飄飄的一句話,得罪了一位小心眼的主宰。朦朧的白色光團從領航員復制體的胸腔中飄出,光團無聲破裂。

  里面藏著一段“視頻”。

  叩叩叩。

  眼前的畫面中,鳳北側臉,用力敲著鏡頭。

  她回頭朝鏡頭外略帶不安地說道:“我對著這顆眼睛說話就可以了嗎?”

  畫面之外,傳來蝙蝠那慵懶的聲音:“你當成攝像頭就行了。”

  鳳北轉身,坐在院子里,一樽石墩之上。

  她側身對著鏡頭。

  鄭修呼吸一滯,他看見了鳳北的左臉。

  仍舊清秀,美麗,從容。

  她久違地穿上一身平常的服飾,盤起發髻,兩手輕輕地交疊在雙膝之上,不安地絞動著。她時不時輕輕地用手指摩挲著另一只手無名指的位置,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鳳北坐在那處,很快她雙手的小動作停下了。

  夕陽西下,那是一座仿佛坐落在西邊盡頭的山谷,落日從山谷中沉下,只余血紅一線。

  鄭修認出了這里,這是他們二人在食人畫中,居住了十年的陌河軒,鄭修沒想到,鳳北在“最后的記錄”中,將背景選在了此處。

  落日漸沉,鳳北眺望夕陽,那背影仿佛是被夕陽的美景吸引了一般,沉靜安怡。

  鳳北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沒有望著鏡頭的方向。

  她的音容,跨越光陰,抵達此處。

  “夫君對鳳北而言,是如烈陽般耀眼之人。”

  鳳北嘴角上勾,似是想起了什么。

  “我鳳北一生,自一開始,就無人盼望著鳳北活著。”

  “直到那一天,夫君跨越輪回,逆轉過去,告訴鳳北,我也能活下去。”

  “所以,鳳北活了。”

  “前半生,鳳北愿意為夫君而活著。”

  “成神、無敵、逍遙、永生、超脫……在鳳北眼中,抵不過與夫君二人,居住在邊陲小鎮,男耕女織,與世無爭。”

  “抵不過我與夫君爬過的那座山,”

  “抵不過夫君畫的那些畫,”

  “抵不過夫君外出打獵時的笨拙,”

  “抵不過夫君吃茴香羊頭鍋時那哧溜的聲音,”

  “抵不過夫君夜里那令鳳北心安的鼾聲,”

  “明明……僅此而已。”

  鳳北的肩頭聳動。

  她沉默了好久,畫面里只剩鳳北紊亂的呼吸。她猛然朝鏡頭外問道:“剛才那段,能刪去么?”

  蝙蝠壞笑著:“闊以啊。”

  鳳北眼眶紅腫,提著裙角上前扶正鏡頭——一顆眼珠子。

  平復心情,鳳北又重新坐回了那里。

  鳳北仍是以側臉對著鏡頭。

  這一回,鳳北沒有再說出上面那番話。

  她的臉上露出微笑,縱使有千言萬語,如今哽在喉頭,無語凝噎,只匯成了一句:

  “夫君……后會有期。”

  漆黑的源海上。

  一柄如琉璃般晶瑩剔透的“劍”,在源海表面航行著。

  劍的表面布滿裂痕。

  裂痕間隱隱有黑色的流光逸散。

  每一道裂痕間,竟透出星辰的微光。

  星辰間,是無垠的宇宙,是一顆顆破碎的星球。

  其中一顆星球上,長滿腐朽的參天大樹,血色的月亮高懸,紅色的粉塵自空中飄落,這顆星球之上,空無一人。

  在其中一顆搖搖欲墜的大樹之巔,噌,沉睡了不知多久的鳳北睜開了眼睛。

  此刻若鄭修在此,也未必能將鳳北認出。

  鳳北她的半邊身子,布滿了漆黑斑斕的光影,如混亂的代碼一般,遮住了她大半邊身子,令她的身影朦朦朧朧,看不清晰。

  鳳北的眸子漆黑無光,她睜開眼睛的剎那,猛然伸出手。她此刻雙手如同墨玉般漆黑,指掌紋理間,有黑色的數據流在流淌著。

  忽然。

  一束束肉眼不可見的“理”,跨越虛空,跨越了世界的壁障,跨越了星河,跨越了源海,一點點地匯聚在鳳北的無名指上。

  最后,匯聚的“理”成了一枚戒指。

  鳳北笑了,她在大樹上站起身,灰暗的氣息磅礴無盡,寂滅一切,以她為中心,一圈圈波紋摧枯拉朽地推向四周,一切化作齏粉。

  一轉眼,鳳北周圍,再無一物。

  蝙蝠在上空,撲騰著翅膀,冷眼旁觀,望著鳳北的變化。

  “我是沒有價值的人。”

  “縱使是這樣的我,也有著一件只有我才能做的事。”

  鳳北冰冷的內心感受著戒指上傳來的暖意,臉上笑容逐漸斂起。

  “原來,盡頭就在那里。”

  鳳北豎起食指,一個如兩柄利劍交錯的符號,清晰地凝聚在她的指尖之上。

  蝙蝠落在鳳北遠處,與鳳北遙遙對視。

  沉默片刻,蝙蝠攤開翅膀,無奈道:“雖然這樣對你很抱歉,但很遺憾的告訴你,這就是你的‘位置’。”

  “我明白。”

  “如果,這能‘刪除’所有的污染。”

  鳳北閉上眼睛,遮住眼中的不祥,神情無喜無悲。

  “我,會履行承諾。”

  下一刻。

  鳳北身影消失。

  她站在了行駛在黑源海的那柄劍的上方。

  翻騰的源海,無論是神或主宰,在這片海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

  不知何時,下方漆黑的流光,裂開了一道縫隙。

  每一道縫隙從鳳北的視野近處,一直延伸到鳳北看不見的遠方。

  在更遠的地方,一點點地裂開,更多的縫隙。

  縫隙越張越大,猩紅的光從縫隙中透出。

  鳳北望著這陌生的光景,她凝目遠眺,發現這猩紅的光芒間,竟有著許多如山巒般規則的紋理。

  這些紅色的紋理呈同心圓放射分布,山巒般的紋理匯聚處,有一顆無比巨大、無法用任何言語去形容的“黑洞”。

  “這是……”

  鳳北驚于眼前之景,一時無言。

  “格局再稍微拉大億點點。”

  蝙蝠翅膀卷起,中央虛捏,用這種動作示意什么叫做“億點點”。

  蝙蝠瞇著眼睛,凝視深淵,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她的聲音中多了絲絲顫抖。

  一位主宰的顫抖。

  但她仍語氣輕松地說道:

  “你瞧那裂縫,像不像人的眼皮子?那一根根紋理,像不像瞳孔里的紋路?”

  鳳北驚訝地望著蝙蝠:“你是說……這無比巨大的東西,是一只……生物?”

  “不。”

  蝙蝠垂頭喪氣地回道:

  “所有的眼睛,都是同一只‘生物’。你所能看見、或不能看見的,所有黑烏烏的東西,都是祂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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