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
下沉……
被剝奪了五感的眾人感覺自己就像浸泡在無邊苦海。
意識沉淪。
永生永世。
可忽然,
他們的眼前,
在無邊的黑暗中,一點點微弱的光芒,無聲閃爍。
就像漆黑的夜幕中,開始亮起的星辰,一點,兩點,三點,四點……繁星點點,漸漸照亮了深沉絕望的夜。
浸泡在黑暗污穢中的他們,數不清的意識,如海流般,匯入了他們的思緒中。
“我們將茍著,蟄伏著,等待著,等著他歸來,或……直到黎明!”
“區區的神,不過如此!”
“我既不是李二胖,”
“也不是汪天帝,”
“我是要打敗你的人!”
“硬要給我取一個名字的話,”
“我就是最強的融合戰士……胖天帝!”
“若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我有一大劍,可斷日月星辰,獨斷萬古,可屠神!”
“此乃,”
“弒神一劍!”
“劍九十九!”
混亂的思緒起初亂糟糟的,可到最后,“他們”卻仿佛擰成了一股繩,或者說,一支箭!一支,一往無前的箭。
“這是什么聲音!”
眾人艱難地睜開眼睛。
他們震驚地望著,黑暗中,星光閃耀。
月玲瓏聲音顫抖著:“是……‘他們’,是諸神黃昏中隕落的‘前輩’們……”
“他們……”
月玲瓏背后的異人印記瘋狂地震動著。
印記與前輩們的聲音,莫名地產生了呼應。
淚水滑落。
“你哭什么?”
共同意識中,月玲瓏莫名生出的悲傷感染了其他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
月玲瓏心情罕見地動蕩著,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可此刻,那些聲音,前輩們所傳達回來的“心情”,讓她流下了眼淚。她隱約看見了很久很久的從前,前輩們曾經奮戰的英姿,他們那永不放棄,直面諸神的姿態。
“他們還活著。”
月玲瓏用力點點頭,十指彈動,發動異人術。
如鏡面般光滑的無邊平原上。
雪莉驚訝回頭。
固化的“污穢”中,轟然破碎,一道染著白色光焰的身影,一拳轟開了牢不可破的壁障,沖天而起。
一位眉須發白的老人,背脊挺拔,神采奕奕。
他的身影若隱若現,似是隨時都會隨風消散,可剎那間,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卻讓雪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
雪莉皺皺眉,問:“你是?”
老人沒有回答,緩緩豎起一根食指。
緊接著,第二人,“破土”而出。
是一位長發披肩,絕美冷艷的女子。
她腰間掛著兩把長刀。
她手里提著紀紅藕,丟在一旁。
雪莉又問:“你是?”
女人默默豎起一根食指。
第三人,
劍眉星目,英俊貌美的男人,他背負雙手,面帶微笑,徐徐開口:“我有一劍,上窮碧落,下黃泉。”
他同樣豎起了一根食指。
第四人,一個胖墩,他提著奄奄一息的狗帝,眼睛瞇起,幾乎看不見瞳仁。胖墩搓著手掌,嘿嘿直笑:“汪兒,好久不見了,這回,還想合體么?”
被稱為“汪兒”的狗大帝,本想一巴掌拍開胖墩,卻不爭氣地流下了眼淚。
“哭啥呀,早活夠了。”
胖墩灑脫一笑。
一尊高大的巨人出現在胖子背后,一巴掌按住胖墩的腦袋,溫柔一笑:“胖兒,好久不見。”
胖墩灑脫的笑容頓時僵住。
“呀,這可是一場,盛大的返場宴呀。”
頭發微卷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男人,丟下一臉懵逼的慶十三,自顧自地摸出一張塔羅牌。
身穿鎧甲,英姿颯爽,頭頂上翹起呆毛的金發少女,將魏如意丟在一旁,四處觀望,最后目光定格在無限高無限遠的“高墻”上:“吶,凜,他就在那面墻里嗎?”
“好像沒我啥事。”平平無奇的少女郁悶地蹲在一旁,她再一次成為路人。
越來越多的“人”,破土而出,出現在絕望的平原上。
有嘴里高喊著“阿珍阿珍我是阿強”的高大肌肉男;
有看起來傻里傻氣,眼窩深陷,自顧自傻笑、豎著食指喃喃自語喊“少年”的怪人;
有喊著“我早該退休了啊”的瞇瞇眼儒士;
有雌雄莫辨,英俊無比的長發長袍男;
有兩萬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
慶十三等人先后被“他們”救出,看著這形形色色、穿著奇怪裝束的“前輩”們,和尚摸不著腦袋,納悶自言自語,問不遠處的月玲瓏:“二嫂子,這些前輩們都是你鼓搗出來的?”
月玲瓏搖搖頭:“我只是‘縫尸人’,不可能將死人復生,更何況他們……是遠超于人的存在。”
慶十三吧嗒吧嗒抽著煙,看著幾人身上閃耀著不同尋常的光暈,忽然間,他想起了在不久前,老爺曾用鬼斧神工般的畫技,呈現過類似的場景,頓時靈光一閃,張口道:“他們是‘思念體’!”
月玲瓏問:“‘思念體’?是誰的‘思念’?誰將他們創造出來的?”
對啊!
慶十三幾人,誰也不認識“他們”!
這浩浩蕩蕩出現在“終結之地”的“思念體”們,到底是誰的“思念”?
最先出現的老人微微一笑:“是啊,我們是‘思念’。”
一臉假笑的卷發男人,指尖夾著一張塔羅牌,牌面赫然是一張《戀人》。他微微笑著:
“人的一生會死三次。”
“心臟停止跳動時,”
“葬禮中被回憶一生時,”
“被世人遺忘之時。”
“是‘愛’,在此地留下了思念,留下了‘我們’。”
浩浩蕩蕩的思念體們發出噓聲:“謎語人不得好死!”
老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小家伙呀!”
雪莉看著眼前團團圓圓的一幕。
沒人理會她了。
她揮揮手,不耐地指揮著“五尊魔王”。
可怕的黑色氣焰,瞬間席卷平原。
感受到五尊魔王的可怕,連老人也頓時安靜了,目不轉睛地望著天空中,散發著蓋世魔威的五尊魔王,實力達到巔峰主宰的“魔王鄭修”。
“看來沒時間敘舊了。”
老人頗為遺憾地搖搖頭:“老夫還以為,能抽空與老友們暢飲一杯。”
“吾餓了。”呆毛少女隔著鎧甲摸摸肚皮。
“無妨,我會出刀。”雙刀少女摸摸腰間的刀。
喊著退休的瞇眼儒士看了看周圍,這熟悉的一幕讓他感慨萬分,唏噓不已。
他拍拍手,輕咳兩聲:“會長不在,副會長就是會長了。咱們是不是還有什么流程沒走?”
思念體們會心一笑。
“天啟,集合!”
思念體們匯聚成一束光,直沖天窮,殺向五尊魔王。
污穢深處。
鄭修與橘貓如無根的浮萍,無力地漂浮在無邊的黑暗中。
他們閉上了眼睛。
不知何時,接二連三的微光,即便是如此微弱的光芒,也刺痛了鄭修的眼睛。他睜開眼,便看見四肢張開的橘貓,一團團如螢火蟲般的微光,從她胸口中的“漏洞”中逸出,如一個個脆弱的小氣泡般,向上飄去。
越來越多的“星光”從橘貓的漏洞飄走。
鄭修雙眸空洞,毫無神采,看著橘貓胸前的洞洞。
一個念頭浮現:這么個漏法,還能越漏越多,不愧是漏洞之主啊。
“你這回漏出了什么東西?”
微弱的光芒映在鄭修的眼底,讓他眼睛里多了幾分光彩。
“吾不知道,還有意義嗎?”
鄭修沉默。
橘貓任由這些奇怪的“星光”從胸口漏出,破罐子破摔了,漏洞之主就漏洞之主吧,她此時已經顧不上丟人了,反正這里除了鄭修之外也沒別的神,在自己人面前丟人不算丟人。
再說,她也不是人。
愛咋咋的。
橘貓的聲音里,充斥著難以掩飾的絕望。
“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條路,一開始就是錯的!”
“‘權柄’是由始至終就存在的,吾等成就主宰,不過是占據了那個‘位置’,成為了那個‘概念’。”
“可是吾等貪戀那永生,貪戀那無敵,貪戀那逍遙,貪戀那自由,卻不知,踏入‘主宰’的瞬間,卻是主動將自己,送入了‘權柄’本身所注定的‘宿命’一途!”
“吾等已經沒有歸處。”
“生靈寂滅,諸神黃昏,吾等,除回溯之外,沒有其他的路啊。”
沉默的鄭修,聞言,渾身一震。
“等等,你剛才說什么?”
他游到橘貓身邊,將漏洞貓用力的抓在手里。
“阿喵?吾說,生靈寂滅……”
“前一句!”
“吾等沒有歸處。”
“前面!”
“吾等貪戀那……”
“更前面!”
橘貓想了想,試探著重復:“這條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剎那間,仿佛有一道靈光直沖鄭修的天靈蓋。
他從很久以前,模模糊糊的一個念頭,在這絕望的時刻,仿佛被重新喚醒了。
“如果這條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那么對的……在哪里?”
他喃喃自語。
“如果說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那么,我從源頭去‘修正’他,不就行了?”
鄭修忽然伸出食指,如一團黑霧般,形狀不規則的“權柄”,那名為“修正”的權柄,緩慢的在他的指尖上旋轉著。
他目光直直地盯著那團“修正”。
安妮愣了,下意識捂著胸口的漏洞:“你想干什么喵?”
鄭修此刻,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
熠熠奪目,如同星辰。
“你說,源海的歷史上,有任何神或主宰,會主動將自己辛辛苦苦錘煉出來的權柄捏碎嗎?”
安妮大喊:“你瘋了!”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既然已經錯了,把這個錯誤修正了,不就可以了。”
安妮激動不已,她爪子按著鄭修:“別沖動!你會徹底消失的!”
“還有別的選擇嗎?”
鄭修微微一笑,反問道。
安妮愕然。
“會發生什么呢?”
鄭修釋然,輕輕舒了一口氣,捏碎了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