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大太陽頂在頭上。
整個咸陽城都熱乎乎的。
咸陽街道上的民眾看上去少了幾許麻木，而多了幾許叫做微笑的表情。
年關將近。
秦朝時期，采用歷法是顓頊歷，這個歷法的具體細則這里不論。
觀者只需要知道顓頊歷以十月為歲首就可以了，每年十月初一即為新年。
此時新年季節正處于秋季，沒有后世冬季新年的肅殺，寒冷——好些老人，窮苦者都會被風雪凍斃。
在全天平均氣溫在十多度，午時可能會達到二十多度的秋日，無人會為天氣所殺，也就沒有年關難熬的說法。
這個時間段，每個人都是歡歡喜喜，等著過大年。
貧窮者祈禱明年秦國能發動戰爭，參軍殺敵改變命運。
富有者則祈禱態勢不變，年年如今年一般順順利利。
上郡戰爭距離咸陽民眾很遠很遠，韓地那場賭斗也與咸陽民眾無關。
和這些大事比起來，咸陽民眾對于看得見的事物更感興趣。
比如那日太子嬴扶蘇，領著一大幫的兵馬去往上郡，始皇帝還是那么威嚴，太子也很是英武。
雖然這些實際上也與他們無關，但這就是談資，是他們在家中閑聊，聚友談論的話題。
咸陽居十年。
無有新鮮事。
到現在為止。
咸陽民眾平輩之間談論的話語中，還會有屯留之恥，汝子類王弟這種詞。
偶爾也會聊到小時候下大雨，暴雨，道上的水都會沒過門檻。
如今不管再下多大的雨，都全部滲入地下，再沒有漫上來的情況。
這種神跡只有在咸陽城才有，說明大秦得上天垂愛，鬼神保佑。
一個游俠裝扮的人在咸陽城外，向咸陽城門口行進，聽得城外行人所談之語。
其斗笠下的面孔滿是嘲諷，嘴角翹起，勾起一絲譏笑。
“世上哪有鬼神。”
與游俠同行，英姿颯爽，美麗非凡的女子駐足停步。
側首視游俠，眼泛寒星，道:“你不是墨家巨子，真正的墨家巨子在哪？”
游俠隨之駐足，笑言:“越女劍傳人，還通辨別真假之術？”
說著話，游俠自懷中取出一物，遞到越女身前。
“此物應足以證明吾之身份。”
越女低眼一看，瞳孔驟縮成針尖大小。
那物事巴掌大小，有柄可握，其上有一根中空鐵管。
赫然便是嬴成蟜持有的槍！
越女一瞬間心念電轉，想要把槍搶過來。
如此近距離，她有絕對的把握辦到這事。
有了此神物，她要殺誰，都將是一件最簡單不過的事，包括嬴成蟜。
游俠像是沒看到越女的蠢蠢欲動，自然得把槍收回懷中。
越女身軀顫抖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做任何動作，放棄了。
沒有搶槍，對君上有了基本忠誠。但從其方才表現看，還不能委以信任。我與她相處要留點心，免得被殺而不自知。
自證身份的墨家巨子暗中想著，繼續向咸陽城門行進，越女快步跟上。
“明鬼乃墨家主要思想之一，你既然是墨家巨子，緣何不信鬼神？”
“數百年前，墨子他老人家到底信不信鬼神，都是兩說的事。不見墨子本人，誰能知道明鬼一說是墨子要天下行善除惡的手段。”
“還是其確信，天下真有鬼神。其實越女劍也是一樣，你認為此劍真是上天垂憐所贈？我不信，這應是有驚才絕艷之輩創造耳。”
明鬼，是墨家創始人墨子提出的思想之一，亦為《墨子》一書篇名之一。
墨子以為。
天下亂之肇，因乃疑惑鬼神之有與無之別，不明乎鬼神之能賞賢而罰暴也。
因而，欲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則必須明辨鬼神之有無。
即天下之所以有禍亂，就是人們疑惑有沒有鬼神，猜疑鬼神到底能不能賞善罰惡。
所以，想要發揚天下好的一方面，除掉不好的一方面，就必須要相信鬼神是存在的。
在《墨子·明鬼》中。
墨子用了一整篇來列舉古代的傳聞，古代圣王對祭祀的重視。
以及古籍中鬼神禍福罰賞之史例有關記述，以證明鬼神的存在和靈驗。
墨家門生質疑鬼神的存在，就等于質疑墨家學說，質疑墨子。
墨家巨子這種行為，相當于儒家門生說《論語》寫錯了，質疑孔子說的話不對。
“伱如此離經叛道，是如何納合三墨為一體，讓其共尊你為墨子的。”
“在他們面前承認有鬼神就可以了。”
“在民間最具人心的墨家，如今竟變成了這般模樣。儒墨同源，兩大顯學都毀于嬴成蟜之手，千年變此，可悲可嘆。”
墨家巨子住腳，蹲身。
在越女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視下，自地上雙手捧起一把泥土。
“百越一地最高產作物幾何？”
“五石。”
越女答得很快，她在百越之地再熟悉不過。
“秦國呢？”
“……二十。”
越女答得有些慢，不是她不知道答案，而是她大致清楚身邊這位離經叛道的墨家巨子，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而她似乎無法反駁。
“這是給了越女劍的上天所為，還是賞善罰惡的鬼神所為。”
墨家巨子起身松手，塵土簌簌落下，些許飛揚飄散。
斗笠面紗下，那張并不出眾的臉散發著黃金一般的光輝，刺的越女不敢直視。
墨家巨子一臉自豪地道:“都不是，這是長安君所為，是我墨家門生所為，還有農家門生所為。秦國的土，是我們用糞便，雜草，秸稈，淤泥養出來的。”
“我墨家核心主張‘兼相愛，交相利’，想要天下人人相愛，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信奉鬼神的‘明鬼’也好，宣揚天有其志的‘天志’也罷，都是為了讓民受利，讓民安好。”
“長安君能讓土地多長糧食，讓百姓耕地更省力，讓民眾多吃飯，讓秦國少死人。墨子復生也只會拍手叫好，為其理想實現而歡喜。墨家之變哪里可悲？又哪里可嘆？”
在長安君府代號為科學家的墨家巨子，本是秦墨出身，最為推崇動手創造能力。
得嬴成蟜指點開拓思維，創造出了一件又一件改變世界的事物。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