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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踏,踏,踏。

  沉穩,整齊的腳步聲,從一眾年邁,身穿破爛甲胃的老兵腳下傳出。

  他們一個個都頂著斑駁白發,就像是一個個白頭翁一樣。

  列隊,并排。

  在咸陽街道上不疾不徐地推進,如同那些年他們在戰場上做的事一樣。

  每一次上戰場,都是一次生死考驗。再有經驗,百戰不死的老兵也不敢說能在第一百零一次的戰斗中活下來。

  面對著六國士兵的我鋒銳長戈,他們能做的就是握緊手中秦劍,一往無前地進軍。

  那些年,大家都是這么做的,然后打出了一個偌大的秦國。

  秦國強大了,而他們老了。

  一眾身影在斜陽下拉的很長很長,落日余暉灑落在他們身上,和這些暮年的壯士,再搭不過。

  他們有些沒了小臂,胳膊肘圓圓得裸露在外面。

  有些沒了大腿齊根而斷,只能依靠老戰友拉著一個木頭車代步,連體甲胃有些搭拉在外面。

  這些老兵少有全須全尾的,就算是外表看上去沒有什么狀況。

  但若扒開他們那身甲胃仔細打量,就能看到他們或手指少了三根,或胸腹上有好大一個創傷,或只有腳底板沒有腳趾。

  利器切割,戰車碾壓,戰馬踩踏……

  但他們大多沒有抱怨,反而時常笑著說那誰誰誰當初多勇勐,乃公比他活得久。

  在戰場上,受傷殘疾是家常便飯,能活下來就是幸運的事,還有好多人沒有被這份幸運卷顧呢。

  “止步。”

  一什城防軍攔住了這批身穿甲胃的老人,緊握著戰戈攔在了老人們的身前。

  “停。”

  頭前老人一聲令下,這四五十名白發蒼蒼的老人瞬時止步不前。

  這一幕,讓對面的一什城防軍握著長戈的力量更大了些。

  “有事?”

  頭前老人笑道。

  “結陣而行,已觸犯秦律……”

  城防軍什長沉聲道。

  在咸陽城,平民行走不得超過五人結伴,不然便是觸犯秦律,要受徒刑。

  徒刑,是秦律最普遍的刑罰,也是出現最多的刑罰。

  其根源便是在這個人力短缺的年代,每個人都是勞動力,殺了太虧。而秦國有做不完的土木工程,需要大量的勞動力。

  秦律很嚴苛,但其中梟首,腰斬,五牛分尸這種殺人刑罰絕對不多。

  更多是徒刑——做苦力,黥刑——往臉上刺字,劓刑——割鼻子這種不會危機生命,浪費勞動力的刑罰。

  “娃娃,看清楚。”

  老兵打斷城防軍什長發言,從甲胃內懷取出自己的照身貼遞了過去。

  城防軍什長認真接過,沒有絲毫不滿——他能看得出這些老人都是戰場老兵。

  在秦國,大多數人都不會瞧不起上過戰場的人,這是主流文化。

  定睛去看,那張照身貼上除了所有人都有的名,畫像以外,還有一個爵位——不更。

  風燭殘年的老人不僅是上過戰場的老兵,還是一位有著秦國四等爵位不更的老兵。

  不能超過五人同行那是限制黔首平民,而有著秦國四等爵位的老兵,顯然不在限制當中。

  笑著接過自己照身貼,老人不待城防軍什長說話,又是一聲高喝。

  “掏照身貼!”

  一眾老兵們整齊劃一高喝。

  “諾!”

  一什城防軍將每一個老兵的照身貼都檢查了一遍,每一個老人都有著爵位。

  老人們爵位大都集中在三等爵簪鳥,四等爵不更上。此外有三名是二等爵上造,一名是一等爵公士,還有五名是五等爵大夫,一名是六等爵官大夫。

  秦國規定,士兵只要斬獲敵人“甲士”一名,便可以升遷一等爵位公士。

  當然,“甲士”并非普通的士兵,而是指披甲士,一般是軍中的精銳前鋒。

  而且,必須在將敵人殺死之后,將其人頭砍下來帶回軍營,以此作為軍功的證據。

  每一個等爵的提升,難度至少都是十倍數增長。這一什城防軍中大多都是公士,只有城防軍什長是上造。

  當看到老人們照身貼的爵位時,這批本就沉默的城防軍更加沉默了。

  作為參過軍,上過戰場的銳士,他們很清楚老人們的爵位意味著什么——這些老人中隨便拎出來一個,大概率比他們這一什城防軍的軍功加起來還多。

  “小子,你阿父是哪一個?”

  一個獨臂老人仔細打量給自己檢查完照身貼的娃娃臉城防軍,突然問道。

  “家父叫做遂。”

  娃娃臉恭敬答道,老人的爵位是官大夫,年俸三百石,這已經是秦國中高層爵位了。

  “遂。”老人重復了一句,拍了拍腰間掛著的戰刀笑道:“你阿父有沒有說過他有個叫王五的百夫長勇不可擋,不用劍,用刀。”

  “大刀王五!”

  娃娃臉勐然睜大雙眸,一聲驚呼。

  “哈哈哈哈哈,算他小子有良心,不枉費乃公當初幫他擋了一箭!”

  老人開懷大笑,為能從故人口中得知自己消息而暢懷。

  “你,你的手臂……”

  娃娃臉自小就聽著阿父講大刀王五的故事長大,知道這是阿父的救命恩人,也是在軍隊中提攜阿父的貴人。

  大刀王五本來是沒有姓的,但后來因為刀用的好,而被一位將軍賜了姓,改了名。

  一輩子也沒混到姓的阿父,每當提起這件事都會面露艷羨。結尾說一句兒啊,你也要給阿父爭個姓回來啊。

  在阿父口中,那個用一把大刀砍殺敵人無數的百夫長霸氣無邊,天生神力,雙手力噼敵軍無人能接,總是連兵器帶人噼成兩半。

  別人都是拎著一整顆腦袋算軍功,大刀王五是拎著兩個半拉腦袋算軍功。

  大刀王五在娃娃臉心中形象,一直是一個高大威勐的偶像。那么勇勐的大刀王五,怎么會缺了一條手臂,阿父知道該有多傷心……

  “不礙事。”

  大刀王五拍拍空蕩蕩的袖管,咧嘴大笑。

  “多虧沒了條手臂,將軍才親自指點了我單手刀,乃公現在更勇勐嘞。”

  大刀王五用僅剩的那只手,輕輕摸了摸娃娃臉臉頰。其眼睛明明是在娃娃臉渾身上下打量著,娃娃臉卻覺得,眼前的偶像在看另一個人……

  大刀王五湊過去和娃娃臉站在一起,比了比兩人身高。

  笑道:“遂的兒子都長這么大了……我兒要活著,也該像你這么大了。”

  大刀王五的兒子也參了軍,活著上了戰場,死了埋在戰場,獨臂老人連兒子的遺體都沒見到。

  “乃公這次要是活著,你給乃公做兒子?”獨臂老人滿臉希冀地道。

  爵至官大夫的偶像要認自己為兒子,娃娃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沒等他言說。

  “行!”

  當前老人一聲令下。

  “唯!”

  一眾老人其聲應喝。

  獨臂老人也在應答其中,臉上難掩失望,迅速歸位。

  一什城防軍讓開道路,派遣一個人去內史府通報情況后,就近跟在這群老兵身后。

  他們不知道這群老兵要去做什么事,但總之不是小事。都是參過軍的人,披甲執劍,列陣行進,這是進入戰場的前奏。

  但老兵們都有爵位在身,這么在咸陽街上走不觸犯秦律,這些城防軍也無法阻擋,只能跟著,跟著……

  “義父!”

  娃娃臉在城防軍隊伍中尖聲叫道。

  鼓足勇氣的他除了收獲同僚異樣眼神,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低著頭紅著臉,想著剛才不該愣住的,現在大刀王五不收他了。

  獨臂老人落寞之色盡去,咧著嘴無聲大笑。

  他想用最大氣力“哎”一聲,應下這個義子,但他不能。

  “叫早嘞,活著回來才是。”

  老人都囔著,摸了一下腰間大刀。

  “有子就滾,不缺你一個。”

  身旁有老兵語氣生硬。

  “屁話!怎么不缺我?乃公是將軍親賜名姓!你們都不去乃公也要去!”

  老人驕傲地昂起頭。

  “將軍又不是只給你一個賜了名姓,你得意個屁!”

  “那你怎么沒有?哈哈哈哈……”

  獨臂老人這一生戰功彪悍,一手大刀讓敵人聞風喪膽,活成了不少人的偶像。

  但最讓他驕傲的不是刀法,也不是六等爵官大夫,而是王五這兩個字。

  老兵們列陣前行。

  城防軍緊跟在后。

  兩撥人走了一盞茶時間,街道兩邊,有兩名老兵沉默著加入隊伍。

  他們一個沒有頭發,锃亮的光頭比天上的太陽還要亮。

  一個臉上有一道深刻的刀疤,從左眼眉角一直到嘴巴右下角。

  除此之外,他們和行進的老兵們沒有任何不同。

  城防軍這次沒有要求檢查照身貼,在認人方面,他們相信最開始這幾十個最小公士,最大官大夫的老兵會比他們更專業。

  隨著兩撥人繼續行進,老兵們的隊伍逐漸擴大,極速擴張。

  一個又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那里,披堅執銳的老兵加入了隊伍,有時候還是三五個一起加入。

  很快,這支披堅執銳的老兵隊伍就超過了百人,咸陽街道上已經沒有了行人,只有列陣而行的老兵隊伍。

  如果有人能飛到高空俯瞰整個咸陽城,就會發現這樣的老兵隊伍不止一支。

  他們就像是在外的游子歸故鄉,又像是外出采食的螞蟻回巢穴,從咸陽四面八方,向著同一個目標地點行進,行進……

  咸陽只有兩支軍隊。

  一支是內史府管轄的城防軍,負責巡守,保護咸陽安全。

  另一支是郎中令掌管的禁衛軍,也叫郎官,負責保護咸陽宮安全。

  今日,雄偉的咸陽城擁有了第三支軍隊,老兵。

  第一支老兵隊伍抵達了目的地,停在了廷尉府外,共有三十八人。

  很快,第二支老兵隊伍也來到,混進了第一支隊伍中,共有一白一十二人。

  當老將王齮帶著老兵六子來到廷尉府外,老兵隊伍已經擴張到了一千五八百十三人。

  他們紀律嚴明,他們沉默是金。

  他們穿著甲胃,手握腰間兵器,那其中大多是劍,但也有著刀,和本不應在這個時代出現的锏,叉,刺。

  守在廷尉府門口的府兵窩著長戈的掌心中滿是汗水,這群老兵給他們帶來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大了。

  這其中有老兵們鐵血氣場的緣故,那股殺伐氣自從離了戰場,兩個廷尉府府兵就沒接觸過。

  而老兵們的殺伐之氣,比他們上戰場對立的六國士卒要強十倍不止!

  還有老兵們的爵位。

  府兵在第一隊老兵來到的時候就上前詢問過來意,并檢查了照身貼。

  來意老兵們言辭一致,來這看看。

  照身貼,基本上全是簪鳥,不更。

  秦國唯軍功論,這些老兵都是戰功赫赫,每個人應該都在家享受朝堂供養,私下里府兵見到都得眼冒金星求著老兵講戰場事跡。

  現在一個個都穿著破爛不堪的甲胃,站在府兵眼前,雖然不說話,但這壓力一下子就上來了。

  這就相當于一個站崗的新兵蛋子面前站了一群尉官,還都是上尉。這還不算,其中還夾雜著少校,中校,這誰頂得住啊。

  “他阿母的。”

  老將人未至聲先到,特有的悶雷音色響徹全場,黑著臉走到列陣老兵們身前,站定,掃視。

  “人怎么會這么多!六子,你這鳥人不說就找了幾個鳥人?!”

  老兵六子也很是驚詫,先回老將說我小人就找了五個人。

  然后站在老將身后,從列陣老兵們中間找到一個熟人,狐假虎威得喊道:“黑種,你這鳥人帶了幾個人?乃公不告訴你保密!不能帶太多!”

  因為私處太黑而被稱作黑種的老人,一臉無辜地攤開缺了四根手指的右手,少了大拇指的右手。

  “六哥,我就叫了老九,東,兩人不多罷?”

  站在黑種旁邊的老九有樣學樣,攤手無辜道:“我就叫了亞,麻。”

  “我只找了貨,散。”

  “別看我,我沒叫人,我想叫人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在。”

  老兵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推脫責任,都說自己就叫了幾個人。

  頭前老將越聽腦門上黑線越多,尤其是看著老兵們身后不斷集合的破千城防軍們,更是想要破口大罵。

  老將這么想,也便這么做。

  “都給乃公閉嘴!來這么多鳥人要兵變啊!都給乃公滾回去!”

  一眾老兵們霎時無聲,沒有一人有離開的動作。

  兵變……那要看將軍的意思了。

  他們注視著禁閉大門的廷尉府,默默握緊了腰間武器。

  “王公。”

  內史蒙毅策馬趕來,快步行到王齮身邊,復雜地看著大父摯友。

  低聲道:“此舉,殊為不智。”

  老將瞇著眼,一腳揣在蒙毅腹部,將其踹飛三米遠。

  蒙毅哪里料想到這位世大父會突然動手,下手又是如此狠辣。

  艱難爬起,捂著有如秦劍在其中亂攪,劇痛不已的腹部,額頭沁著冷汗,其不可置信地看著王齮。

  “滾。”

  王齮怒喝道。

  城防軍秦劍出鞘聲音整齊劃一。

  內史蒙毅被打,他們不敢大意。

  眼前形勢,稍有不慎就將惡化,他們必須先拔出秦劍。

  不然他們怕在拔劍的途中,就死在這群平均三四等爵的老兵手下。

  老兵們聽到了背后傳來的拔劍聲,沒有人理會。

  他們注視著身前的老將王齮,看著王齮指著自己的臉。

  “你們這群鳥人要還認乃公這張臉!”

  老將指著咸陽街道。

  “就滾!”

  無人應聲。

  沉默,是這個下午的咸陽。

  老將怒氣越發堆積,眼看就要爆發出來,頭前的一個老兵低著頭。

  道:“王公,讓我們留下罷。都走到這里了,現在回去,該死還是死。”

  “放屁!你……”

  王齮暴怒,話剛起個頭。

  老兵人群中,忽有大喊,打斷了老將。

  “王公!”

  老將言語被打斷更是氣盛,目光泛兇氣,循著聲音找到說話者。

  見言說之老人坐在一個木板車上,沒有雙腿右臂,僅剩的左手緊握著秦劍,眼中怒意不禁散了大半。

  “讓我這廢人留下罷。”

  老人情真意切,怕聲音太小王齮聽不見,要身邊老友把自己推到前面。

  木輪車骨碌碌轉動,載著一位再也站不起的老人到了王齮身前。

  老人仰頭看著老將,放下秦劍,撩起身下衣物讓老將看其空空如也的雙腿。

  “這雙腿是隨武城侯和趙軍打仗,被那群叫做飛兵的趙狗斬斷的。擱在以往,大軍要繼續行進,我這樣的廢人就來一劍痛快了事,貼補一下家。”

  王齮不語,這是沒有寫進歷史書中的戰場不成文規定。

  秦朝醫療不發達,斷腿這種傷不一定死但大概率死,就算救活也沒有了勞動能力。

  如果是勝仗班師,或者兩軍僵持對壘,或許還會被救助,因為有這個時間。

  但如果是急行軍,以及激烈交戰,瞬息萬變的戰場。

  沒有人有精力時間去照顧廢人,通常都是給個痛快然后報陣亡,給家里寄撫恤金。

  在這個時代,失去戰斗力,失去勞動能力,就是廢人,廢人就是累贅。

  “沒有將軍,我這個廢人早就死了,活不到現在。除了將軍,沒有人會管我們了。沒有人會給我們在咸陽安家,給我們金錢給我們米面,將我們這群鳥人湊在一起。

  “沒有人會告訴我們秦國有今天不只是將軍們的功勞,更是我們的功勞。沒有人會告訴我們,我們不是廢人,是英雄。英雄啊,除了將軍,誰會說一群廢人是英雄……”

  一臉龐陰鷙,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老兵嗓音沙啞。

  道:“我跟將軍說不要在我們身上花錢了,浪費。將軍說,我們是秦國最寶貴的財富。”

  一文質彬彬,哪怕年老了也依舊儒雅,和身上那套甲胃格格不入的老人走到前面。

  “將軍說:‘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將軍說我們就是為眾人抱薪者,我們的一切都是應得的。將軍為我們抱了這么多年薪,該是我們給將軍擋一次風雪了。”

  一位位早該魂入幽冥的老兵,用從閻王爺那里搶來的壽命,說著一些在這個天下,這個時代,不被認可的鬼話。

  鬼語飄搖,仍舊時不時有一兩個老鬼加入列陣。

  哐當~

  廷尉府府門從內部被打開。

  孟西白三家子弟罵罵咧咧,趾高氣昂地從中走了出來。

  他們不是說要李斯付出代價,就是要嬴成蟜那個豎子好看。

  從廷尉府中走出來的他們快步行進,想要盡快逃離這個染上三家之血的地方,想要歸家馬上對那個豎子實施報復。

  三家起于軍功的這些子弟不會打仗,但對政治這一塊是再明白不過了。

  嬴成蟜今日所作所為,勢必會引起咸陽全體世家貴族官員的忌憚,必然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沒有人會愿意一直有一把秦劍放在脖子上。

  今日嬴成蟜能抓孟西白三大世家,明日是不是就能抓其他世家?

  不要扯不觸犯秦律就不會被抓,秦律是限制賤民的,是政斗的武器。

  秦律本身對貴族沒有約束力,只有在貴族互相爭斗,或者王想要殺人時,秦律對貴族才具有約束性。

  誰要是就違反秦律本身這件事來攻訐,而不是為了權勢,爵位,封地等利益,那就是患了狂疾,就是有病。

  這不僅是秦朝,整個封建王朝都是如此,甚至秦朝在這方面還好一些——至少在關中,貴族們還不敢大庭廣眾下殺人。

  得始皇帝命令,李斯被迫釋放了孟西白三家子弟。

  這些鬧哄哄,面目陰沉,想著如何報復嬴成蟜,把嬴成蟜搞死的三家子弟出了廷尉府大門,發現還是不能歸家——老兵們把廷尉府大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哪里來的一群老狗,這是要造反啊。”

  有人冷笑。

  “滾!別攔著路!”

  有人不耐煩。

  這群世家子弟大多對老兵們沒有什么懼怕,出自世家貴族的他們,連秦國正規軍都看不上,更不要提看上去凄凄慘慘的老兵們。

  他們認為他們天潢貴胃,和那些只能靠命去搏殺的賤民賤命不同。

  但林子大了也不會只有蠢鳥,有那么幾只機靈的鳥眼見情況不對,暗呼糟糕,不再向外走,而是返還廷尉府。

  正在碎碎念的老兵們停止言語,目光不掩狠辣地注視著三家子弟。

  三家子弟釋放,意味著嬴成蟜的命令錯誤,意味著嬴成蟜失敗了。

  老兵們在嬴成蟜抓捕三大世家之前,對三大世家并沒有多少仇視心理。或許有個別人會說三家子弟趾高氣昂,但大多數人都不覺得三大世家該殺,該死。

  但當三大世家站到了嬴成蟜對立面時,老兵們想讓三大世家死絕。

  這不是意識形態的轉變,而是對嬴成蟜的絕對個人崇拜。

  老將回身,瞇眼看著一眾人等。

  雖然老將久久沒有露面,但三大世家上了年紀經歷過王齮廝殺的,依舊是一眼將老將認了出來,臉色不由一變。

  老將拔劍。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老將唱起了《無衣》,這是他當年沖鋒陷陣時,整個軍隊都會唱的歌謠。

  老將悶雷般的嗓音實在無法將《無衣》唱的有多動聽,跟宮中的優伶優美嗓音沒法比。

  但那蒼涼,鐵血,金戈鐵馬的味道。宮中那些精于表演的優伶,這輩子也表演不出。

  老兵們統統拔劍,隨著老將,一同唱起了在戰場上鼓舞己方士氣,讓敵人斗志消退的戰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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