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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咸陽,我可是敗在長安君之手?

  大漠孤煙直,長沙落日圓。

  遠處變大的大日緩緩沉入地平面,一人牽著一匹馬,緩緩走入雁門郡。

  白發橫生的韓姬自城門樓走下,自兒子莫名離去后,她便一直守候在這里,一整日。

  “這里一點也不好玩,我明日就回咸陽。”

  韓姬嘟著嘴,雙頰卻遠不如如以前圓滾。

  那張滿是膠原蛋白的臉有些干癟,越發像個老年人了。

  嬴成蟜啊了一聲,有些憨傻。

  出去一趟再回來,阿母似乎還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阿母。

  這樣的話,他就不需要做選擇了,阿母已經替他做出了選擇。

  就像……前世一樣……

  “阿母你不擔心我啦?”

  他憨聲問著。

  “我兒天下第一,那些宵小怎能傷到!”

  韓姬叉著腰,一臉驕傲。

  “是極。”

  嬴成蟜用力點頭,笑的開心。

  韓姬看到兒子開心,也開心地笑了,將擔憂深深埋在心底。

  兒行千里母擔憂。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放心,不過是不想讓兒子為難罷了。

  既然無法讓兒子留下,那便讓兒子盡可能安心。否則大戰一起,心神不寧,很有可能遭受本不應有的厄難。

  母子二人并肩走著。

  “阿母,你沒去過大漠罷?”

  “沒有。”

  “那我這次帶你去罷。”

  兩世為人。

  上一世不甚明了的偏愛,這一世又怎能分不出來?

  前世他執意前往魔都,拗不過他的爸媽在他臨走前要他不用擔心家里,想闖就去闖。

  韓姬眼中泛過驚喜,很快又黯了下去。

  她做了十幾年的嬪妃,十幾年的太后,再不通軍務,也知道戰爭是一個國家最大的事,不能胡鬧。

  自古至今,就沒聽說過哪個名將打仗的時候帶著女眷,白起沒有,吳起沒有,孫臏沒有,龐涓沒有,孫武亦沒有。

  “等我兒打下大漠,再帶阿母去看罷。”

  嬴成蟜思緒拉遠。

  當他立足那個繁華而又現代的魔幻都市,年節想要帶一輩子都蹉跎在北方小縣的爸媽去上海旅行時。

  那個身上總是油膩,渾身都是油條包子味道的女人,一臉慈笑。

  “等你在那邊安穩了,我們再去。”

  他算了一下帶爸媽旅游的費用,時間,打開手機看了眼余額寶,里面的數字是三萬多。

  想著帶爸媽玩了一通大概要花近兩萬,琢磨兜里只有一萬塊,萬一出點什么事怎么辦?

  爸媽說的對,等再安穩一些。

  “好。”

  他刷著手機應道。

  轟鳴聲爆響,他趴在駕駛座上,白色的氣囊染成了紅色。

  直到他死,爸媽也沒能來上海旅游。

  什么時候才算安穩呢?

  他畢業要來上海的時候一窮二白,兜里不到七千塊錢就敢出來闖。沒聽爸媽的話,沒想過安穩。

  怎么到了要帶爸媽旅行的時候,就開始聽爸媽的話,開始想著安穩了呢?

  要是他那日強硬,就像是畢業執意要去上海那般強硬,遺憾是不是就少了一些?

  “不,就這次去。”

  他的語氣很強硬。

  “好。”

  韓姬輕聲應下,嘴角微微翹起,腳步都輕盈了一些。

  世界那么大,誰都想去看看。

  能和兒子一起看,再好不過。

  她的心底煩擾盡去。

  她的兒子自小就孝順,敢帶著她去大漠打仗,自然是認為這場仗傷不到她,有必勝把握。

  嬴成蟜要攜母出征的事,很快就眾人皆知。

  一間廳堂之內,墻上掛著大漠輿圖。

  王廖,王齮,蒙武,嬴將閭,羋隨等人齊聚。

  出征之前的準備工作有許多,行軍路線,何地可能設伏,何地駐扎匈奴部落,這些都要有個眉目。

  這樣的探討,已經進行過許多次了,參與人越來越多。

  但這次有些不一樣。

  “胡鬧!”

  胖乎乎,連勸諫的話都委婉至極的王廖進門就發了脾氣。

  “豎子當打仗是兒戲乎?戰場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不是你觀光游覽的場地!帶母出征,你是嫌命太長乎!”

  他看在老友的面子上一再忍耐,抱著必死的決心跟從眼前這個毛頭小子,孤軍深入大漠。

  但嬴成蟜攜母出征這件事,他忍不了。

  之前這豎子犯的錯只是認知問題,等到了戰場經歷了幾次廝殺,追逐,就知道仗不能這么打。

  到時候有他,王齮,蒙武這些人輔佐,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但現在帶著阿母打仗,這是態度問題!

  能想著在阿母面前逞威風,就證明這豎子從心底就沒把匈奴當回事!把這次戰爭當回事!

  輕敵到這種程度,必死無疑。

  場中除了他以外都是秦人,或許攝于長安君的頭銜權勢不敢開口,那就讓他這個衛人來打開局面,讓這個豎子清醒過來!

  “成蟜,不能如此為之,你怎會有如此想法?”

  蒙武都快不認識自家小秦王了。

  “將軍,此事確實不妥。”

  王齮也出聲附和。

  羋隨沒有說話,默認就是一種態度。

  嬴將閭不敢言語,場中沒有他說話的份。

  心底認為叔父讓他不能輕視匈奴,自己卻帶著韓太后打仗,真是雙標。

  嬴成蟜呵呵一笑,敲著墻上輿圖。

  “我是主將,我的話就是軍令,我就要帶我阿母遠征大漠。”

  眾人齊齊變了臉色,個個張口欲言。

  嬴成蟜再敲墻上輿圖,沉悶響動堵回眾人脫口之語。

  “兩條路。

  “跟我北伐,我要帶著阿母。

  “不跟我北伐,請就此出門。

  “你們自己選。”

  王廖大怒,甩手離席,臨走前扔下了八個字。

  “剛愎自用,好斷無謀!”

  嬴成蟜沒有攔著,任由這位天下十豪之一的貴先離去。

  眼眸掃過廳內其他人。

  “還有何人欲行?”

  場下皆沉默,無人移腳步。

  “我要為王。”

  嬴將閭笑道。

  他要摘掉大秦三公子的頭銜,帶上王冠,死也不會走。

  “楚系勢弱,不另起一脈,我心難安,狡兔尚有三窟啊。”

  雙臂過膝的羋隨長嘆口氣。

  “武安君死了,蒙驁那個老鳥人也死了。

  “王齮沒死,躲在自家十年,不問朝政,不理軍務,修身養性,調理身體。

  “不是為了茍且偷生貪活幾年,而是為了能陪將軍再戰一回。”

  老將開口。

  他認的將軍,死了也認。

  “武叔這條命,給你了。”

  蒙武道。

  先王死后,他一直未蒙家而活,做的事都是站在蒙家立場,自覺虧欠先王,小秦王諸多。

  現今蒙家有蒙恬,蒙毅兄弟倆挑起大梁,他蒙武在不在,不重要了。

  “嬴將閭。”

  嬴成蟜點點頭,濡染突然念出了三侄子全名。

  “在!”

  “你可愿為前將軍。”

  前將軍,前軍偏將。

  前軍通常來說都是最先和敵軍交戰的軍隊,負責沖鋒。

  前將軍是五個萬夫長中比較好做的,不需要太會指揮,聽從主將命令沖殺就行。

  當然,前將軍的危險率要大于其他偏將軍。

  “將閭愿為!多謝將軍!”

  嬴將閭一臉喜色,還有著些許清脆的少年音擲地有聲。

  他不怕危險,怕的是沒有希望,他知道這是叔父在又一次給他鋪路。

  想要在大漠為王,就要完全掌握能橫掃一切的饕餮軍。

  前昔他嬴將閭被蒙恬所壓制,無形中在饕餮軍的聲望就大大降低。這次為前將軍,就是重新樹立威望的過程。

  羋隨皺了皺眉,想要拿自己的中將軍來和侄子換。

  一旦嬴將閭死了,那么楚系的展望將盡數落空。始皇帝能允許三兒子在塞外稱王,絕對不會允許他羋隨在塞外稱王。

  “嬴將閭,領前軍,饕餮軍前將軍。”

  嬴成蟜一語落定。

  想要稱王,就要冒風險。

  不然當上王也當不好,徒惹殺身之禍。

  嬴成蟜看著場間眾人,心中盤算,是否要讓劉邦、樊噲這批大漢天團提前入場。

  饕餮軍五位偏將軍,原本只剩下一位左將軍空缺。但還沒捂熱乎的后將軍王廖跑了,便又有了兩個偏將位空缺。

  這次來邊郡,大漢天團全員到齊。

  原本嬴成蟜是打算將大漢天團都編入親衛營里,親自帶在身邊讓大漢天團迅速成長,穩一點。

  而現在空缺的兩個偏將軍,以及這數天的思考,嬴成蟜不再一意求穩。哪有那么多萬無一失的事,安穩到什么時候是個頭?

  當夜,王廖夜會嬴成蟜,花了一個時辰苦言相勸。

  未果。

  心死的王廖胖臉上滿是衰敗,無力地擺著手。

  “罷了,老夫隨你出征便是。

  “不韋幫老夫甚多,老夫不能眼看著你送死。”

  一整晚耐心聽說教的嬴成蟜輕笑。

  “足下當我說話是兒戲?”

  王廖蹙眉。

  “什么?”

  “饕餮軍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既然足下放棄了為后將軍,哪里有回來的道理?”

  王廖身子前傾,那胖乎乎的身體這次帶來的不是溫和,而是壓迫。

  “你可知秦王都欲我領軍!

  “老夫僅憑一戰而與統五國兵馬的兒良齊名,以‘先’字力壓兵家眾將,為十豪之一。

  “莫要與老夫行欲擒故縱的小把戲,這只會讓老夫更看輕你。若不是老友相求,老夫豈會來為你而戰?

  “老夫再問一次,你”

  嬴成蟜開口,毫不猶豫。

  “再問十次百次也是一樣,饕餮軍,足下領不了。”

  王廖看著嬴成蟜漠然的臉,終于確定,眼前這個豎子說的不是反話,是認真的。

  他不可置信。

  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人能拒絕他王廖領軍?

  好狂妄的小子!

  “武叔那邊不需要足下擔心,我自會修書一封告訴武叔緣由,與足下無關。夜已深,我有些乏了,請足下離開。”

  王廖沒有立刻走,他很疑惑。

  “你初見老夫執禮甚恭,今卻如此倨傲。他人都是前倨而后恭,你卻是前恭而后倨,此中道理何在?”

  嬴成蟜端茶。

  “與君無關。”

  端茶,送客,這是衛禮的一部分。

  王廖接過,一飲而盡,大步離去。

  “要是皇兄在此,定不會讓你走。

  “意氣用事,隨心而行,豎子可而王不可。”

  越女熄燈,嬴成蟜就寢。

  數日后,李牧奔赴雁門。

  “我為后將軍如何?”

  嬴成蟜一腳踹回上郡。

  “有你啥事,老實在上郡待著。”

  想要大展身手的李牧很不歡喜。

  其回歸上郡之前,仍滯留在雁門的王廖上門拜訪,言稱肥下副將求見。

  肥下一戰,是李牧的成名戰,也是他王廖的,那一戰李牧是主將,他為副。

  門房得話,入內通稟,不多時便回。

  “不見。”

  王廖蹙眉,不知李牧是故意不見自己,還是忘了當初肥下副將是他王廖。

  他站直身子,胖軀挺拔。

  “請再詢,言,王廖求見。”

  門房臉色霎時一凜,他不知道王廖是誰,但見眼前人說出名字就變了氣度,猜猜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回稟,這次他回來的比上一次還要快。

  額頭有細汗的門房沒好氣地白了王廖一眼。

  他還以為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原來是個瞎咋呼的。

  “老爺說:‘王廖是誰?’”

  王廖臉色漲紅,羞怒而走。

  院落內,現存唯一的武安君正在考慮回去讓結巴想個辦法,讓君上帶著他去打匈奴,練兵哪有打仗有意思?

  至于王廖,他倒沒有忘記姓名的份上,但也就只記了個名字。

  天下十豪?貴先?可笑!

  不過都是商人的吹捧罷了,還真當真了?

  天下十豪兵家有三,孫斌貴勢,王廖貴先,兒良貴后。

  孫臏他李牧沒什么說的,《孫臏兵法》寫的確實好,戰績也夠,在魏武卒最鼎盛時期擊潰,大敗不可一世的龐涓,很強。

  但王廖,兒良,李牧就不服了,什么鳥人都能壓我一頭了?

  兒良好歹還是率五國聯軍,打的秦國閉鎖函谷不敢出。雖然占了人多,但也算有個戰績。

  你王廖一生就一個肥下之戰,有什么好吹的?

  兵家論資排輩是按戰績,什么貴先,貴后的,可笑至極。

  又兩日。

  一位碧眼胡人入雁門。

  “聽聞長安君欲伐匈,北征大漠,尚缺一位后將軍,不知隗狀可行?”

  大秦前左相拱手。

  “隗相可知,成蟜此次要帶母出征。”

  碧眼混血胡人頷首。

  “知悉。

  “狀聞長安君陰險詭譎,今日不知帶母是何道理,請欲隨行親見之!”

  停頓一下,胡人丞相問出了壓在心底一年的疑問。

  “咸陽,我可是敗在長安君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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