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灼灼,星光杳杳。
萬籟俱寂中,一陣陣聒噪蟬鳴,不知疲倦的從山野林中隱隱傳來,使夜色愈發幽邃。
莫川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依舊躺在農家寒舍窗邊,只是手里多了一顆蛇首。
身旁幾節蛇身,正在瘋狂扭動。
——欲走夢魘而逃,偏偏卻被陰符妖輪之術鎮壓,遁去不得。
莫川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落,又看了看手里的蛇首,驚悸中帶著幾分恍然:
“難怪貧道總覺得那場面似曾相識,原來還真是撞了邪!”
“也對,貧道從不在危險之地睡覺,今兒卻不知不覺睡去,這是你搞的鬼吧?
……冉遺之魚?!!”
末了,莫川聲音陡然提了起來,目光凌厲!
天妖道人曾在玉笏中提及,他是仗著填入幻海輪的冉遺之魚,走了陰神,這才僥幸逃之夭夭。
莫川當時還心想,那仇家連人都殺得了,還殺不了你一縷殘魂?
再或者,殘魂都能逃得了,肉身逃不了?
事后一查:
原來,冉遺之魚可走夢魘、御兇邪!
唯一奇怪的是,傳聞冉遺之魚蛇首魚身,馬耳六足,根本不是眼前這般怪蛇模樣。
莫不是遭了噴化易容?
此時,隨著莫川試探欺詐之言,瘋狂掙扎的蛇身,陡然停了下來,蛇首吐著信子,發出人言:
“既然認出我來,還不放開我!否則我讓你永生永世困在夢魘之中!”
“是嗎?那你這永動機拿諾貝爾都是在侮辱你!”
蛇首聞言一臉茫然。
莫川這句話每個字她都聽得懂,偏偏合到一起就聽不明白了?
莫川見狀冷聲問道:“貧道且問你,佩奇的弟弟姓甚名誰?”
蛇首:“……”
莫川又問:“又是誰住在深海大菠蘿里?”
蛇首:“……”
莫川笑了:
“你果然窺探不了貧道的記憶,你只是貧道夢魘的參與者,所以你永遠也無法理解貧道夢中光怪陸離的世界!”
“既然如此,不知道你的法力能將貧道夢魘渲染到什么水平?支不支持光追?又能堅持多久?”
說完,不等冉遺之魚回答,莫川便收起地上蛇身,縱身跳出窗外,向荒山狂奔而去。
一時間,耳旁狂風呼嘯,所過之處蟬鳴立止。
“既知我的身份,還不放開我!”
“我乃天妖道人鎮壓幻海之神獸,天妖道人特命我看守太極暈,考校繼道者,爾再敢辱我,休怪我不客氣!”
“狂徒惡子!氣死我了,呆會兒我定教你跪地討饒,求我傳道?”
“……哼,你這小子倒也機警!莫不是以為我在誆騙于你?”
“你非初入道門,你且仔細想想,天妖道人僅憑陰符妖輪,真能闖出那偌大名氣?”
“梵門之法若驚才絕艷,還豈會被道門鎮壓,偏安一隅?”
“啊啊啊啊……氣死我了!也罷,我實話告訴你,天妖道人正統在于天罡道法!”
冉遺魚要瘋了。
它根本無法理解,莫川為什么敢悍然襲擊?
它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不過,此時不是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她拼命編織謊言,試圖逃命,見莫川毫不理會,又不得不拋出各種誘餌。
甚至提及天妖道人災禍之源——天罡道法!
不知是不是天罡道法的誘惑?
狂奔許久的莫川,驀然停下腳步。
冉遺魚心中一喜,正要開口,不想一陣天旋地轉。
俄而天地驟黑。
它有心張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視野顛倒間,有柔軟黏滑觸手,舔過它的眼球。
渾然不知舔舐自己眼球的,正是自己的舌頭。
莫川搖了搖盛著冉遺之魚眼球和舌頭的細頸瓷瓶,心神一動,消失于茫茫荒野。
再次出現時,他又回到了現實世界。
只是……這真的是現實世界嗎?
莫川看著周遭熟悉景色,目露幾分茫然和驚悸。
冉遺之魚的夢魘手段太具有迷惑性了。
哪怕他在香火世界游蕩許久,也無法肯定是否已經耗盡冉遺之魚的法力。
畢竟能被天妖道人填入幻海輪的妖邪,定然有幾分特殊之處。
如今天妖道人死了兩百余年,冉遺魚若說一點進步也無,打死他也不相信。
即便有這可能,他也不能心懷僥幸。
做最壞打算,行最大努力,方為王道。
所以他很擔心,這一切都是冉遺魚的戲弄和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
想要證明這不是他的夢魘,其實也很簡單。
找到他莫川和冉遺之魚都不知道的東西,即可!
那什么東西是他和冉遺之魚都不知道的?
莫川下意識想到了——數學。
也唯有數學,才能躲過夢魘的欺詐!
得,道爺我法術還沒學幾個,數學倒是進步不小。
莫川自嘲一笑,摸出手機,輕車熟路的搜索起數學網課看了起來。
時間如水,潺潺而逝。
不知過去多久,莫川逐漸回過神來。
抬首間,黑暗罹難,光明降臨,泛青日光穿過陽臺玻璃潑灑于室內,映照出一大塊光斑。
樓下隱隱傳來早起老頭老太太的招呼聲、散步聲。
幾聲鳴笛從樓下呼嘯而過。
世界正在醒來。
莫川也無比確定眼下就是現實世界。
在他觸碰到冉遺之魚,將其支離之時,就已經打斷了夢魘幻境。
這或許也是冉遺之魚模擬義乾道士圍攻他時,有人疾叱“住手”,甚至出手相救的根本原因。
——那一切都是冉遺之魚的自導自演,因為一旦真打起來,必將破綻百出。
結果它沒想到,莫川竟然直接橫跨兩界避開沖突。
這直接打亂了它的所有計劃!
那完全迥異于香火世界的現實世界夢魘,令冉遺之魚直接見光死,被莫川發現了異常。
想通前因后果的莫川,輕輕吐了一口氣,心神一動間,遁入香火世界。
再次現身時,已然是清水縣渠口陳家后院。
他登抄而起,向華陰山行去。
在且行且尋間,找了處荒僻之地,撿了一些柴火,堆在面前。
隨后他取出幾個瓶瓶罐罐,將支離成碎塊的冉遺之魚倒了出來,揮手間,恢復了它的腦袋。
“你、你要干什么?”
驟然恢復光明的冉遺之魚,色厲內荏問道,聲音中恐懼暗藏。
莫川沒有理會,手中動作不停。
卻是取出一根銅絲,插入一截蛇軀上,當銅絲插入的剎那間,冉遺之魚登時吃痛慘叫起來。
“啊——你、你……住手!住手!”
冉遺之魚吃痛狂呼。
莫川置若罔聞,他取出一根筆直木頭,雙手搓住,插在一簇干草上,竟鉆木取火起來。
說來也怪。
也不見他如何發力,一縷青煙已然從鉆頭處燃起,不消片刻,便燒成一堆篝火。
“住手!我非有意闖入你的夢魘,實乃天妖道人的旨意,他曾言,妖輪一脈,斗狠于群妖之間,非能人不得居之……”
冉遺之魚急了,拼命尋理摘由,自我辯解起來。
莫川充耳不聞,慢條斯理的整理著篝火。
待火勢燒旺,這才拎起掛著蛇軀的銅絲,扭頭看向冉遺之魚的腦袋:
“聽說,冉遺之魚容貌雖怪,但食之可免夢魘、御兇邪。貧道還是第一次被妖入夢,著實嚇得不輕,已然不敢入眠,借你二兩蛇肉,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