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月落星稀。
瓦西莊柳樹下,莫川如松而立,在他好奇目光下,一株青翠柳芽,破土而出。
這就是柳懷春所言的“新芽”,也是大多數草木精最后的逃命手段。
不同于動物器官的分工明確。
草木精在理論上并無五臟六腑之分,因此它們完全可以將一身精華集中于新芽,重新發育出身體。
這種方式,一般常見于本體遭到嚴重損壞;
或遭到致命打擊時,將精華集中在某個根莖處,待時破土而出。
然而以這種方式重塑軀殼,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
這可不是蝦蟹蛻殼,越蛻越強,反而更像是人類的出陰神。
只是草木精可以消耗道行重塑肉身罷了。
“仙長,老嫗新芽已出。”
隱隱綽綽間,柳樹精靈體在柳樹上幻化而出。
莫川頷首,伸手輕輕一點,柳懷春新芽,登時從母體脫落而出。
柳懷春瞧見這一幕,頓時被驚得心蕩神搖!
卻是它并未感覺到新芽斷離本體,兩者之間尤有聯系。
偏偏在她的視野中,新芽已然脫離了本體。
“道友莫慌,此乃道家法術,看似分離,實則藕斷絲連。如此一來,道友既能保住本體,也能隨時借新芽,走為上策。”莫川微笑道。
“仙長神通玄妙,讓老嫗大開眼界。”柳懷春驚嘆道。
“道友可有移栽意向之地?”莫川笑了笑,轉移了話題。
“一切但憑仙長安排。”柳懷春一臉誠懇,不敢提過分要求。
這與其說她示之以誠,不如說這片西瓊山巒,她早就附鳥獸逛遍了,幾無絕對安全之處。
雖說幾個懸崖峭壁處,可避飛禽走獸,奈何環境太過惡劣。
真移植在那里,縱然她為妖軀,恐怕也將苦不堪言,難以增加修為。
如此,在時間長河下,再小的兇災概率也會發生。
“既然如此,那道友不如移居貧道府邸如何?”莫川略一沉吟,提議道。
“能入道長仙府,這是老嫗之福氣!”柳懷春聞言大喜。
話音剛落,她的新芽瞬間消失不見。
在新芽視野輪轉間,天地大變,她竟然來到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宮闕之中。
準確的說,是這座宮闕的花園。
花園里光禿禿一片,只有一株纖細果樹,杵立其中。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柳懷春竟、竟看到一頭僧人模樣的草木精!
看它道行最多半甲子,身形袖珍,剛好九寸。
偏偏生出人形模樣,正在噴吐草木精華,侍弄著那株纖細果樹。
柳懷春的出現,明顯嚇了它一跳。
不過,它并未看向柳懷春,反而環顧起四周。
下一秒,一道年輕道人身影,幻化而出。
“道爺,您來啦!”
燈草和尚早有準備,三步并作一步,噗通一聲叩拜在莫川面前。
“行了,起來吧!”
“謝道爺!”
燈草和尚眼珠子一轉,正要匯報一下莫川交代他的工作,見莫川看向剛剛冒出來的小柳樹,連忙乖乖閉上嘴巴。
“柳道友,這便是貧道府邸,室如懸磬,見笑了。”
“豈敢豈敢,仙長府邸,巍峨如宮闕,能予老嫗容身,老嫗感激不盡!”
柳懷春靈體自新芽上冒出,一臉激動莫名。
縱然她見識再短淺,也知道,在斗轉星移間,便將她新芽移入府邸之人,是何等大能!
再細瞧這座府邸,上不見星空藍天,周不見青山綠水,唯有一片灰蒙蒙青煙籠罩,顯然是受到仙家道法庇護。
這可比移種在荒郊野嶺安全太多太多!
“燈草和尚。”
“小僧在。”
“這位是柳道友,貧道不在時,你且照顧好客人。”
“是,道爺。”
莫川吩咐完,隨即向柳懷春介紹道:“柳道友,這位是貧道豢養的燈草精,若有需要,可尋求他的幫助。”
柳懷春聞言連忙感謝,又向燈草精拱了拱手。
莫川又仔細叮囑幾句,包括如何呼喚他的法門。
話題剛落,燈草精機靈過人,連忙插口道:
“道爺,您叮囑小僧培育的靈果,已經生根發芽,您瞧瞧?”
“是嗎?”
莫川頷首,打眼瞧去。
其實,他一進來就瞧見了,只是當初不過是拿燈草和尚試毒,對這靈果培育自然不報什么希望。
況且,人家那靈果樹,一年一結果,那是受了地脈之氣的卷顧。
他這鳥不拉屎的道爐里,幾個妖精修煉都得靠他香火供應,哪能養出什么靈樹?
不過,他還是裝模作樣看了一番,道:“不錯,用心了。”
燈草和尚聞言登時喜上眉梢。
“說起來,你上次發現的山體裂隙,乃是一處封印著萬載道行的老妖,雖不是什么道家機緣,但也讓貧道查漏補缺,預防了一場災殃,此為大功,功過相抵,之前懲罰便作廢了。”
說著,莫川屈指一彈,又賜了一縷香火,算作額外獎勵。
“小僧謝道爺賞賜!”
燈草和尚一口納入香火,連連作揖感謝。
這一幕,瞧得柳懷春羨慕不已。
有仙家豢養,便為靈獸;浪跡荒野,便為妖邪。
待遇差距之大,令人唏噓。
不知仙長還收不收門客?
若能拜入門下,豈不美哉?
思緒至此,柳懷春心思登時活躍起來。
待莫川走后,她立即向燈草和尚拱手道:“老嫗柳懷春,敢問仙童如何稱呼?”
燈草和尚哪曾聽人喚過“仙童”之名?
聞言,登時喜笑顏開:“小僧不曾有名,喚我燈草和尚即可!”
柳懷春道:“莫不是燈草成精?”
“正是正是!”
“那可真是巧了,你我同為草木成精,倒是可以交流一番修煉心得。”
“是極,是極!”
養神殿,莫川盤膝坐在桉幾之后,以饗祭道爐主人權能,一邊旁聽兩株草木精的經驗交流;
一邊查閱典籍,尋找那獨眼怪牛的跟腳。
功夫不負有心人,很快,他便在一本神話典籍中,查到了疑似之妖。
——太山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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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在上古之時,此兇獸常與旱魃為伍!
“看容貌描述幾無差別,看來應該就是它了。難怪被人封印在山里,這倒霉模樣誰會喜歡?”
“不過,若是將其填入妖輪,不失為一場大機緣!”
“可惜,我的修為還是太低了,莫說填入妖輪,封印狀態下的它,都無法搞定,只能望洋興嘆啊!”
感慨間,莫川倏然被書中不經意間提到的一句話吸引了目光。
“咦?其獨目可避疫邪!”
莫川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他正要尋找避毒之物,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那避毒之物竟然就在身邊。
“難不成這就是‘毒物十步之內,必有解毒之物’的說法由來?”
莫川瞇起眼睛:“書中之言不可輕信,能不能避毒,還是得實踐出真理。”
思緒落,莫川并未立即付諸行動,而是繼續翻閱起典籍,試圖再查些資料。
可惜,這類傳說生物本就少見,記錄之人更少,翻來翻去,來來回回都是相互引用,幾無價值。
不過,莫川卻在查閱過程中,順便查到了那溶洞內發光瑩草的信息。
此為洞冥草,夜如金燈,折枝為炬,可照見鬼物之形!
“有點意思,倒是可以讓燈草和尚多培育一些。”
莫川思忖道。
他又查閱一會兒資料,待查無可查之后,這才合上書籍,琢磨著該怎么實驗蜚牛獨目的避毒能力。
心神閃爍間,他伸手一招,將蜚牛獨目從道爐虛空中攝來。
獨目入手,大如壽桃,白底黑童,微微舒張顫抖,倒映著莫川模樣。
這眼眸雖被莫川支離出來,但并未壞死,蜚牛完全可以借此看到莫川。
只是沒了說話器官,無法交流罷了。
莫川打量著溫熱眼球,心中倏然一動。
既然這眼球是活的,那么能不能將其當做個體,填入妖輪?
如此一來,既可避免容納不了整只蜚牛之限制,又能執掌蜚牛避毒之能力?
隨著修為漸長,完全可以一點點支離蜚牛身軀,最終將其徹底掌控!
想到這個可能的莫川,眼睛陡然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