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萬木婆娑。
山還是那山,人也還是那人。
一切仿佛未曾變化,一切又似乎翻天覆地。
“二位莫怕,那只是道家法術,治那狂妄大蟲而已!”
恢復如初的莫川,看著一臉余季未消的未貍父女,開口安慰道。
馬褂漢子一臉驚魂未定,聞言咽了一口唾沫,作揖躬身道:
“貍某有眼無珠,不識真仙,方才多有冒犯,還望仙長海涵。”
“哎,貧道算哪門子的真仙,山野求道者而已。”
莫川擺了擺手,看著未貍父女依舊拘謹模樣,心中嘆了一口氣,想了想道:
“那大蟲已經被貧道緝拿,二位無需再擔心洞神報復。不過,貧道非山中人,具體情況也無法肯定,日后若有妖邪騷擾,手奉三炷香,觀想貧道模樣,或念明辰道號,貧道自有感知,若有余力,定降妖除魔。”
說完,莫川拱了拱手:“今日一見,三生有幸,居士保重!”
馬褂漢子一臉誠惶誠恐回禮:“恭送上仙!”
莫川頷首,隨即轉身離去。
在他轉身的剎那間,一直低著腦袋的未貍,驀然抬首,試圖再見莫川一面。
怎料,在她抬頭的那一刻,莫川已然轉過身去,不過幾個呼吸,便消失于山野薄霧。
看著那迅速遠去的山青背影,未貍輕咬嘴唇,明眸蒙上一層水霧。
萬般失落惆悵,自心尖繾綣滋生。
九堯洞窟內,莫川懶散靠著石壁而坐,單手把玩著一對碩大眼珠子,如玩文玩核桃。
這對眼珠子,正是小云山君眼眸。
扣人眼珠子,自然是在蜚牛那遺留下來的壞習慣。
不過,你別說,這壞習慣,壞得剛剛好。
凝神細瞧道爐之內。
便見小云山君,正在一片虛無香火中,如喝醉般扭來扭曲,顛三倒四。
沒多久,張口“哇”得一聲,嘔吐起來。
這既是因為爪下無物,失了方向感;
更是因為一對招子落在莫川手里,猶如貝勒爺手中的文玩核桃,正在陰陽打旋兒,這視野落在小云山君腦子里,能不把前庭覺攪得一片混亂?
“要殺要剮隨便,如此戲弄本君,這是何意?!”
小云山君唳聲咆孝,聲音痛苦至極。
實在是視野反饋而來的扭曲畫面,太令人崩潰了。
莫川見狀輕輕一笑,收回視野,繼續把玩著眼珠子。
這與其說他在熬鷹訓犬,不如說在殺殺小云山君的傲氣。
——因為他決定將小云山君,列為腹輪妖邪候選者!
他現在根輪已經填入蜚牛獨眼,接下來便是開腹輪,此輪需要甲子修為,聽起來需要很長時間。
不過,按照他的修行速度,想來應該用不了多久。
這段時間,有萬里荊荒這座后花園,正好可以儲備一下候選者。
后花園?
想到這個曖昧詞匯,莫川腦海中,悄然浮現出從九堯洞窟路過,挑簾而露的嬌俏容顏。
那叮當作響的銀鳳冠,真是將那容顏襯托得宛如謫仙降世!
“花氣薰人欲破禪啊!”
莫川神情悵然間,輕輕搖了搖頭。
恰時,一縷香火鳥鳥而至。
撥霧為鏡間,卻是一位滿身狼藉的干瘦老婦人,正跪在道旁低矮的土地神龕前,祈禱土地神保佑她家牛兒能自己回來。
看樣子,顯然已經找了大半夜,已然瀕臨絕望。
莫川抬頭瞧了一眼洞窟外的天色,一揮手,燈草和尚和牙三兒冒了出來。
“道爺,您喚我。”
燈草和尚一出來,便是腆著笑臉,納首跪拜。
“疾!”
莫川伸手一指,燈草和尚身軀陡然膨脹而起,彈指間化為一名侏儒和尚,身高不足四尺。
——卻是已然到了莫川大小如意之極限。
“這臉忒丑!”
莫川罵了一句,嘬口輕輕一吹,一股讖言涌出,落入燈草和尚臉上。
登時,那宛如成年人的面孔,迅速化為七八歲孩童模樣。
——正是地煞道術·噴化!
“速去找回婦人丟失的耕牛,如果被妖精吃了,打得過就打,打不過,上香奉告于我。”
“牙三兒,盯緊這腌臜玩意兒,它要是敢鼓搗那陰陽雙修之法,準你先斬后奏!”
說完,不等兩妖回話,莫川一揮手,借著婦人香火,將其丟了過去。
“誰?”
正在上香祈禱的老婦人,突然聽到一陣異響,下意識抬頭望去。
便見神龕后面,冒出一名稚嫩童子。
“呀,這是誰家的娃娃?怎么半夜躲在這里?”
娃娃?
臉忒丑?
燈草和尚何等機靈?
雖然被突然丟過來,但依舊立即反應過來,一臉彬彬有禮,拱手道:
“奶奶好,小僧這廂有禮了!小僧乃仙家童子,聽聞你丟了牛,上仙特命小僧過來幫忙尋找,敢問奶奶家耕牛長什么模樣?可有隨身之物?”
“你、你是仙家童子?”
老婦人懵了,實在是眼前這娃娃太小了,只是那老成語言,又令她又不得不信。
說話間,一頭體型龐大的豺狼,從神龕后冒了出來。
“媽呀,狼——”
老婦人瞧見牙三兒,頓時被駭得跌倒在地。
“奶奶莫怕,此乃上仙座下圣獸,此來隨我一同助你尋牛。”
什么叫“隨你”?
牙三兒一臉不滿的看著燈草和尚,只覺得這廝實在是該殺,上仙可沒說誰主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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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知,上仙可是賦予了本狼先斬后奏之權,你算什么東西?
牙三兒心有不滿,有心拆臺,但想了想到底沒反駁,開口道:
“老人家莫怕,本圣要吃你,根本不用與你打招呼,且取來耕牛身上東西,本圣鼻子可追千里獵物,保準幫你尋到耕牛。”
婦人聽著豺狼說話,更是駭得不輕。
好一會兒,才在燈草和尚的安撫下回過神來。
最終在心憂耕牛之下,回家取耕牛貼身之物去了。
“牙三兒,咱們先躲一躲,鄉人多疑,萬一被當成山野妖怪打殺,丟了性命事小,辱了上仙名望事大。”
燈草和尚瞧著婦人背影,轉頭吩咐道。
眼神卻忍不住打量起四周,實在是這變大的視野,太有沖擊了。
此時,以香火為鏡的莫川,瞧著燈草和尚一言一行,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燈草和尚這腌臜玩意兒,雖然初為妖精時做了些齷齪事,但終究是受了張員外藏書影響。
好好調教一番,未嘗不能成為跑腿小廝。
說起來,同樣是妖邪出身的黃不語,卻因為最初幾年旁聽私塾的緣故,一言一行就頗有讀書人樣子。
不得不說,環境影響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