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川笑了,難不成我是屬孫猴子的?
怎么動不動就被鈴罩鐘遮?
不過,相較于重石子的三清鈴,這一次體驗卻截然不同。
環顧四周,鐘內金碧輝煌,佛光籠罩。
一枚枚梵文銘刻在鐘壁上,恍如三伏烈日,教人睜不開眼睛。
那炫目佛光,更是熾熱難耐。
好在他非兇邪,雖然不太舒服,登抄之下倒也還能忍受。
然而令他詫異的是,紅衣女在這漫天佛光中,竟然安之若素,毫無難堪之色。
不知是不是因為經歷過更加恐怖的刑罰,反而對尋常苦痛毫無感覺?
“道長,何必為我身陷囚籠?”
紅衣女看向莫川,猩紅眼眸難辨神色,但語氣中,還是能聽出幾分慚愧。
“既然承諾,當如此。”
莫川回道。
兩人皆隱晦對答,防止被慧通方丈聽去。
“道長,是不是在好奇這佛光,為何奈何不得妾身?”紅衣女似乎從莫川目光中,察覺到他的好奇。
“這是為何?”莫川好奇問道。
“因為妾身身具佛性!”
紅衣女臉上露出濃濃自嘲和哀艷之色:“天惟禿驢曾言,妾身宛如吉祥天母變身,若是入佛,可為女護法。”
莫川愕然。
佛性?
“難不成佛門所言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真的?”
莫川一臉古怪。
如果紅衣女所言不假,她數次襲殺趙金曹未果,又能從慧通禪寺逃出,也就可以解釋了。
她這等于身具佛法抗性buff!
“道長,可知妾身為何能保持清醒?”紅衣女不答,又反問道。
莫川不言,神色嚴肅起來。
因為他問過紅衣女這個問題,紅衣女卻言不知情。
現在再聽口風,她顯然是知道的。
“因為慧通禪寺在我口中放了一粒佛指舍利,為了讓我在折磨中,保持清醒。”
莫川渾身一震。
“我是慧通禪寺精挑細選而出的肉蓮花,他們恐事情敗露,故意設局,借劉氏懲罰,遮掩人間煉獄。”
“你知道嗎?肉蓮花未割下之前,人不得死,更要保持清醒。”
“他們便將鎮寺之寶——佛指舍利,填入妾身之口,讓妾身生生忍受金剛穿蓮,毒蟲噬咬,慢火蒸煉之苦。”
紅衣女聲音終于顫抖起來,也使得面目愈發可憎,潺潺鮮血從眼角流出,將失血臉頰襯托得愈發蒼白。
鮮血滴滴答答落入衣衫,為那一身血衣憑添怨煞之氣。
那是她無法、也不敢回憶的恐怖記憶。
但她現在必須得回憶。
“他們成功了,我也奄奄一息。那些惡仆甚至以為我死了,將我丟了出去,我啊,是死了,死在街頭。”
“可我又佛了。”
“呵呵……”
紅衣女渾身顫抖的輕笑起來:“他們沒想到,那佛指舍利竟然融入我的身體,繼續詛咒著我,讓我保持清醒。”
莫川聞言頭皮發麻。
何為肉蓮花?生門也。
原來、原來他煉神出竅,在慧通方丈身上看到的紫色蓮花,竟然是……竟然是……
此舉簡直罄竹難書,天理難容!
“天惟禿驢知我魂魄未絕于天地之后,故意借我之手,殺光參與者,又以趙金曹為餌,欲將我掠走,作為肉蓮花器靈,更為他的……明妃。”
莫川聞言一陣惡寒。
一股無名之火,直竄胸膛,撼肺腑,礪肝膽。
“當初為何不直言?”
“直言又如何?誰敢和千年古剎為敵?那天惟禿驢修為四百載,近得七甲圓滿,貿然直言,也只會害了道長。”
“你是不愿相信貧道會幫你吧?”
紅衣女低頭不言。
憑白無故,誰會為了一名紅衣厲鬼之言得罪一座千年古剎?
更何況,紅衣厲鬼之言就一定是真的?
不如放低要求,先殺了最恨之人,再徐徐圖謀。
“既然如此,伱現在為何又說出來?”莫川問道。
紅衣女輕輕嘆了一口氣:
“此次天惟禿驢得償所愿,妾身萬事皆休,可道長是無辜的。”
“待佛鐘打開的那一刻,妾身會為道長爭取機會,還請道長快些離去,日后,若成五岳大帝般人物,偶爾念及,還望能為妾身伸冤,小女子感激不盡,若還能活到那時,此身此魂盡歸道長驅使。”
莫川聞言心頭仿佛堵了一塊巨石,沉甸甸得厲害。
他知道,紅衣女此言,也許是以退為進。
但他心中還是憋悶不已。
“貧道知道了。”
莫川回道,旋即盤膝而坐,微闔雙眸,調息休憩起來。
紅衣女不言,站在旁邊主動護法起來。
白駒過隙,浮云蒼狗。
不知過去多久,青銅佛鐘倏然佛光大放,便見銅鐘一聲沉吟,旋即冉冉而起,俄而萬道燭光傾瀉而入。
與此同時,腳下逆旋萬印,亦隨之淡去。
莫川驀然睜開雙眸,便見已然身處一間禪室中。
禪室空幽,不見旁人,只有慧通方丈天惟一人,正趺坐蒲團,古井無波的看著莫川。
“揮袖鼓風,登門問罪,貧僧還以為道友古道熱腸,原來卻是被妖邪蒙蔽。”
“貧道聽聞你從王姑娘身上取了肉蓮花,此事當真?”
莫川懶得多言,直接開門見山逼問。
“難怪佛鐘安靜如長夜,原來是被這厲鬼遮了聲音。”
慧通方丈說著,看向紅衣女,冷笑道:“怎么,這是死中求活?欲拉個墊背的?”
紅衣女不言。
十余年對峙中,她早已領教此驢口才,深知自己辨不過他。
“這么說,此事全是紅衣厲鬼杜撰?”莫川問道。
“風動心搖樹,云生性起塵。若明今日事,昧卻本來人。貧僧若行此事,還會放道友出來?于那鐘中斬妖除魔,又有何難?”
“是嗎?”
莫川輕笑一聲:“貧道不才,修得幾味望氣之術,曾見法師身綻紫色蓮花,可否能將那蓮花取出一觀?”
慧通方丈啞然失笑。
“貧僧本想與道友悟道參佛,沒想到,道友偏要自尋死路,如此莫怪貧僧手下無情!”
聲落,禪室柚木,寸寸剝離,露出白花花一片顱骨墻壁。
每一顆顱骨上,皆有點點戒疤,或多或少。
儼然集慧通禪寺千年之積累!
莫川看著顆顆顱骨,不慌不忙道:“看來,王姑娘所言是真的。”
慧通方丈道:“我佛法器豈容邪門歪道玷污?”
聲落,萬顱張口,齊誦佛經。
身懷佛性的紅衣女,在這一刻,臉色大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捂著腦袋,凄厲慘叫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