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氏藥堂。
白沙城最大的藥材鋪子,坐落于西城最熱鬧的清水坊,由一位名叫猗珪的大商人所開。
此地大半的藥材生意,皆由其壟斷。
張奇步入其中后,逮住一個伙計便問道:“北邙參,收么?”
那名藥堂伙計看著一身游俠打扮的張奇,愣了一下后,這才小心翼翼的道:“閣下當真有北邙參?”
張奇指了指手中的背簍。
伙計掃了一眼,卻是遮的嚴嚴實實,什么也看不到,心中愈發的生疑。
不過一想到掌柜平日里的耳提面命,這名伙計也不敢隨意怠慢,道了一聲‘請’后,便領著張奇來到后堂的一間雅室。
等伙計上了茶水后。
張奇這才打開背簍,從中取出那株十五年份的北邙參。
“好大!”
伙計驚呼一聲。
從背簍中取出這株北邙參的時候,張奇‘不小心’把那株百年份的北邙參給漏了出來。
正是這個大家伙,令這位伙計大吃了一驚。
“閣下稍坐,我去請掌柜的過來。”
伙計匆匆離去。
張奇嘿嘿一笑,端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愜意的飲了一口。
沒過多久,來了兩人。
一位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臉上寫滿了精明,一看就是久經商場的人物。
還有一名長相普通,氣質也平平無奇的青年。
“老朽余涉,是這家藥堂的掌柜。”
兩人跪坐在張奇的對面,雙方隔著一張矮桌,老者自報名諱,那位青年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跪坐在一旁,視線一直盯著桌上的茶壺,也不知在看什么。
“游俠張大可。”
張奇繼續用了化名,指著桌上的那株十五年份的北邙參,開門見山道:“這株北邙參,不知余掌柜愿意出多少錢收購?”
余掌柜只是掃了一眼,便道:“十五年份的北邙參,根須未損,完整無缺,市價二百二十兩銀子。”
張奇頷首道:“成交。”
對方的報價和他的心理價位差不多,既然如此,也就沒有必要斤斤計較了。
“公子爽快。”
余掌柜撫須一笑,那名青年繼續盯著茶壺,一動不動,仿佛老僧坐定一般。
達成第一筆交易后。
雙方都知道,接下來的交易才是重頭戲。
不過,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而是在等對方先開口。
張奇打了個哈欠后,突然從懷里摸出一塊炊餅,當著兩人的面啃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余掌柜眼角一跳。
他從商多年,打交道的人如過江之鯽,有聰明的,有蠢笨的,有正直的,有狡詐的……但,從未遇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
好不容易等張奇吃完了手中的炊餅。
哪想到,這廝從懷里又摸出一張炊餅,繼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一向穩如老狗的余掌柜,差點當場破防,他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青年并未看他,只是微不可察的一點頭。
“張公子,炊餅可以稍后再吃,時間寶貴,咱們還是先談生意吧。”
余掌柜率先開口道。
張奇點點頭,道:“炊餅吃多了,易口干舌燥。”
余掌柜眉頭微皺,心中暗惱:眼前這位年輕游俠,未免也太狂妄無禮了,竟敢把他當下人般使喚。
正思忖如何回應時。
哪想到,坐在他身旁的青年竟然伸出雙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對方倒了一杯茶。
倒完茶后,還很客氣的道了一聲:“請!”
余掌柜一臉錯愕。
張奇將茶水一飲而盡,沖著青年道:“兄弟很上道,接下來的生意,咱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好。”
青年仔細看了一眼張奇后,道:“鄙人猗珪,接下來的生意,由我與張公子談。”
“你就是猗珪?”
張奇盯著對方那張年輕的臉,看上去不到三十歲,不由有些驚訝。
這一老一少剛進門的時候,他就看出來這名青年身份不簡單,只是沒想到,此人竟然會是那位名動全城的猗姓大商人。
在這座白沙城。
誰最有權勢,眾說紛紜。
但問起誰是白沙城的首富,答案只有一個,那便是猗珪。
即便是他這種外來人,來到白沙城不過寥寥幾次,卻也聽說過猗珪的巨富之名。
對了,他曾夜宿兩次的風月坊,就是猗珪開的。
“正是在下。”
對于張奇的驚訝,猗珪只是淡淡一笑。
這些年,他一直隱藏在幕后,生意上的事全部交給幾個心腹去操辦,自己從不拋頭露面。
今日卻是破例了。
“久仰大名。”
張奇客氣了一句后,從背簍中取出那株年份過百的北邙參。
“百年參王!”
看到這株半個手臂長、長著密密麻麻根須的北邙參,余掌柜渾身一震,眼中一片火熱。
百年北邙參,可遇不可求啊。
猗珪瞥了一眼張奇手中的百年北邙參,眼神只是波動了一下,很快就恢復平靜。
比這珍貴百倍的寶物,他也見過。
真正令他感興趣的,其實不是這株百年北邙參,而是坐在他對面的這個男人。
猗珪又看了一眼張奇,目光玩味。
“我出五千兩。”
他開了一個天價。
一旁的余掌柜面色一變,就算這株百年北邙參再珍貴,也不值五千兩啊。
怪哉。
家主一向精明,為何要做賠本生意?
余掌柜看了一眼諱莫如深的家主,又看了看賣參的張奇,本以為此人會一口答應。
結果。
張奇卻是一搖頭,道:“我不要錢。”
“哦?”
聞言,猗珪眼中光芒一閃,雙眼直視著張奇,道:“敢問張公子想要什么?”
“我想要……”
張奇沉吟一下后,道:“一切能使我變強的東西,功法丹藥,我皆來者不拒。對了,如果貴方能為我弄到一些鐵線草,那就再好不過了。”
本來,他打算賣了北邙參拿到錢后,去鬼市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買到鐵線草。
在得知眼前這位是白沙城首富后,他臨時改變主意了。
“鐵線草?”
聽到張奇提出的要求后,余掌柜面露驚疑道:“那可是受到嚴厲管制的軍需物資……”
余掌柜話還沒說完,猗珪打斷他,語速飛快的道:“不知張公子需要多少鐵線草,何等年份的,什么時候要?”
張奇回道:“多多益善,年份越老越好,今日就要。”
“善。”
猗珪一頷首后,對著余掌柜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家主……”
余掌柜準備勸幾句,結果猗珪一揮手道:“快去辦吧。”
余掌柜不再多言,起身離席而去。
張奇目送余掌柜離去后,沖著坐在對面的猗珪豎起一個大拇指:“猗老板,夠霸氣,我喜歡。”
“老板?”猗珪面露疑惑。
“咳咳,老板是對大商家的敬稱,老字取意老道,板字取意板正,為商者,既要老奸巨猾,也要具備商業誠信,如此才能在爾虞我詐的商海中立于不敗之地……”
說溜嘴的張奇,趕緊胡亂解釋一番。
“原來如此。”
猗珪點點頭后,贊嘆道:“沒想到,張公子身為游俠,卻對經商之道如此精通,這老板二字,可謂是字字珠璣,鄙人受教了。”
“不敢當。”
張奇一臉汗顏,他真的是瞎掰的啊。
沒想到,猗珪突然站起身,沖著他一拱手道:“鄙人最近遇到了一些難題,還望張公子能指教一二。”
張奇:“我……”
當余掌柜從外面趕回來時,發現自己的家主和那位賣參的游俠,竟然一起喝上了。
桌上擺滿了酒菜。
兩人觥籌交錯,談笑風生。
看著喝的醉醺醺、一副放浪形骸樣子的猗珪,余掌柜滿臉的懵逼,這還是他認識的那位滴酒不沾且不茍言笑的家主嗎?
“家主。”
聽到有人喊自己,猗珪一轉頭,這才看到立在門口的余掌柜,便問道:“事情辦的如何了?”
余掌柜瞥了一眼正專心吃菜的張奇后,上前幾步,道:“全城能找到的鐵線草,全部帶回來了,一共十一根。十年份的三根,二十年份的五根,另外三根皆是三十年份的。”
“才十一根?”
猗珪一聽,頓時面露羞愧,對著張奇道:“愚兄辦事不利,讓賢弟看笑話了。”
賢弟?
余掌柜再次一臉懵逼,誰能告訴他,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十一根鐵線草,真的夠用了。”
看著一個勁賠禮道歉的猗珪,張奇頓時哭笑不得。
就在余掌柜離開不久后。
猗珪向他問了一些有關商業的問題,他依靠前世的見識和經驗,隨便回答了一下,真的是很隨便很敷衍的那種啊。
哪想到。
猗珪聽后,竟高興的抓住他的手,直呼‘汝莫非商圣轉世乎’‘恨不早識張公子’之類的話,隨后讓人送來了一桌酒菜,說是一定要慶祝慶祝。
喝了幾杯后,他一點感覺都沒有,猗珪卻是喝上頭了,拉著他就要結拜為兄弟,還說要介紹妹妹給他認識。
張奇啼笑皆非。
他是來賣參的,可不是來賣身的。
“賢弟,愚兄給你陪個不是,都在這爵酒里。”
當著張奇和余掌柜的面,猗珪端起桌上的酒爵,一飲而盡。
下一秒。
猗珪手中的酒爵啪的一下落地,他自己晃悠了幾下后,也癱倒在了坐席上。
“家主!”
余掌柜喊了幾聲,卻是毫無反應,便從外面叫了兩名伙計過來,一起將醉的不省人事的猗珪給扶走了。
片刻后。
余掌柜回到席間,看著繼續吃喝的張奇,不由喟然一嘆道:“跟隨家主多年,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家主喝成這樣。”
“酒逢知己千杯少。”
張奇拿起酒壇,倒了一酒爵的酒,遞給余掌柜,道:“可惜,猗老板酒量不行呀。”
“酒逢知己千杯少。”
余掌柜咂摸一下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張奇,伸手接過酒爵,“老朽雖同樣不勝酒力,但愿舍命陪君子,請!”
于是。
余掌柜也被灌趴了。
張奇看著被抬走的余掌柜,幽幽嘆了口氣:“高手是多么寂寞……”
不對呀。
自己明明是來賣參的,怎么在這里喝上了,還灌趴了對方的董事長和經理……
張奇搖搖頭,沖著候在門口的一名伙計招招手。
“公子有何吩咐?”
“再來一壇酒。”
次日。
在猗氏藥堂住了一夜的張奇,再次見到了已經恢復清醒的猗珪。
見面之后,兩人對昨天喝酒之事絕口不提。
都是不好意思。
猗珪是因為醉酒而不好意思。
張奇則是因為喝了人家十幾壇的好酒而不好意思。
“賢弟,這些是你要的東西。”
猗珪對張奇的態度,比昨日還要親近幾分,一大早便親自帶人將張奇要的東西送過來了。
鐵線草:十一根。
武器: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一張弓力達到三十石的鐵線弓,以及一百根玄鐵箭矢,箭頭是由玄鐵打造而成,堅硬無比。這種玄鐵箭矢,不僅破甲能力極強,而且非常耐操,可以循環使用。
武學秘籍:槍法霸槍六式,身法翔空步。
丹藥:氣血丹十瓶,虎骨壯陽丹五瓶,益氣靈芝丹一瓶。
張奇賣參所得的五千余兩銀子,在買完這些東西后,便只剩下八百兩銀子了。
雖然花錢如流水,但他一點也不心疼。
鐵線草和鐵線弓,都屬于違禁品,在市面上有錢也買不到。
兩本武學秘籍霸槍六式和翔空步,是一位槍法宗師的獨門絕學,猗珪只收他一千兩銀子,跟白送一樣。
還有那些丹藥,都一瓶都價值數十甚至上百兩銀子。
可以說,猗珪把這么多東西賣給他,總共只收他四千多兩銀子,不僅沒有賺,反而還會虧錢。
張奇直呼知己。
想當年,他也是這么敗家的……
“猗老板,昨日叨擾了,改日再會。”
拿到自己所需之物后,張奇向猗珪道別,他離開邊境長城已有十天,不能在外面浪了。
“賢弟慢走。”
猗珪親自將張奇送到門口,并目送他離去。
等張奇走遠后,站在一旁的余掌柜輕聲說了一句:“這次交易,咱們虧了三千兩銀子。”
“才三千兩而已。”
猗珪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放心,這波投資,肯定虧不了。”
余掌柜好奇道:“家主,這投資是何意?”
“投資是一門學問,博大精深,我也只是聽到一點皮毛而已。”
猗珪收回視線,伸手拍了拍余掌柜的肩膀,“等下次見到了賢弟,你記得幫我多問問,我是不敢再陪他喝酒了。”
余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