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遙遠的觀察點來看,星球不會顯得特別重要。但對我們來說,它已經不同了。”
“想一想那些在這個小點上的河流、森林、城市、那些為愛與仇恨而戰的無數生命,那些追求光明的眾神和惡魔。
“這個小點上,充滿了我們所有的希望和夢想、挑戰和恐懼、創造和探索的歷史。”
——卡爾·薩根《暗淡藍點》(PaleBlueDot)
蘇明安記得這場故事的終末。
文字織就的計劃拓為現實,虛擬的空中樓閣長出花朵。
萬世萬道的結局歸于一點,守燈人講完了他的故事。
此刻,他們只需要擁抱未來。
浩蕩的長風中,長歌最后問他:
“蘇明安。”
“你是我相處短暫的敬仰者,是靈魂共鳴的友人。如果有一丁點的可能性,我們在某一種可能性中重逢。”
“你可否,與我成為好朋友?”
“當然。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蘇明安笑著說:“你為神明擋劍,估計全世界都記住你了。”
他有意笑著回答。
這樣會讓離別沒那么難過。
長歌也笑了,似想起了什么人:“是嗎……沒有忘記我,那就好。”
哪怕一點點也好,記住我吧。
記住我的名字吧,記住我的歌聲吧,記住我的事跡吧——如果你能記住我,我將感到無上榮幸。
因為,我完成了一位友人的夙愿,我沒有辜負他最后的哭泣。
在無盡的“可能性”中,也許我們還會在未來出現,但那已不再是我。塵歸塵、土歸土,我是一具拖拽著摯友尸體活了千年的墓碑,卻創造了世人面前的“永恒”。
我死于英勇的救世,而不是無聲的闔目。
我死于千年的歸終,而不是屈辱地求存。
我成就了最后一名“救世主”,而不是倒在黎明前絕望地閉上雙眼。人們記住了我們的名字——“長歌”。
他們甚至用我們的名字來命名代號:善長歌,惡長歌。這將寫在歷史的教科書上,再不會忘卻了。
——這樣,“我”會滿意嗎?
“我”的那位摯友……
長歌……?
“如果不小心,我突然,離你而去”
“你會不會還記得曾有人為你唱歌一夜又一夜地唱 “啦,啦,啦,啦……”
“長歌”輕聲哼唱著,輕輕將蘇明安的靈魂擠出身體,握上劍柄。
我的摯友。
如果有一天我將離去,與你同歸。
插上木頭翅膀,高高飛過那座巴別塔,然后頭破血流地墜落,同你一樣。
……你會不會還記得,曾有人為你唱歌?
“嘩——!”
命運之劍高高舉起。
蘇明安的靈魂漂浮而起,俯瞰著故事的終末。
萬條時間線并行于同一刻,靈魂如微光點綴夜空。
天與地的盡頭,是永無止境的落日黃昏。滾燙的日光燃燒如烈火,又與悲憫清冷的藍月同輝。
恍若星辰墜落于海面、鮮花盛放于云間、蒼山陷落于深淵。
時間的河流匯入無聲的月光,每一滴水波都是一個可能的世界。
人們看見了無數的我。每一個都活在自己的現實里,卻又悄然影響著彼此。種子在每條時間線中生根發芽,開出不同顏色的花。
天地暌然巨震,所有因果“咔噠”一聲嚴絲合縫。
他垂下眼瞼。
原來,從開頭,到中間,一直到結尾……甚至最后的這一劍,人們全都算好了。
這不是他見過最復雜的救世格局,卻是他見過最宏大的救世格局——動用了世上的每一個人、每一份資源、每一分每一秒,吝嗇到一種令人驚嘆的地步。
所有人都處在局中,以身入局,勝天半子。
——因為最開始就是最困難的難題:一個停留在科技中等水平的文明,要怎么抗衡高維者?答案無外乎是兩種,卑躬屈膝地投降,亦或同化為掠奪者。
但他們偏偏在花園小徑中走出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成就了獨屬于理想主義的浪漫。
——使“我”來自未來,卻在現在拯救過去。
——使“我”是未來的我,是過去的我,也是過去現在未來合一的我 秉持舊日之眼、命運之劍、仙之符篆三者為神,終傾覆冰山,解千年神話之愿。
令“萬”仍為“萬”,虛拓為實。
沒有一個人在這場救世中毫無貢獻。
億億萬萬的我們誕生于世,億億萬萬的我們度過一生……
靈魂擺渡,生命硬盤,夢巡游戲,時間映射。
由一拆萬,世界收束,善惡互斬,萬道成一。
——以成千秋之愿,以絕百世輪回。
——以我封緘。
TE·“以我封緘”完美通關進度:93
“轟隆——!”
天地震蕩出刺耳的開闔。
盛大的黃昏之下,恢弘的光落入人們眼中。
神明佇立于落日的盡頭,將命運之劍對準了自己。
“蘇明安。”
長歌抬頭,與飄在空中的蘇明安靈魂,對上了視線。
明明他不能看到靈魂,這一瞬間,卻好像四目相對,望見了彼此內心深處的相似。
“我們身體里的每個原子都可以追溯到宇宙大爆炸,以及50多億年前發生爆炸的大質量恒星里的核聚變。我們是獲得了生命的星辰,然后被宇宙賦予了發現自我的使命。”長歌微微笑了,眼神透徹明亮:
“這份使命,我完成了。”
“我不后悔成為你。”
“謝謝。”
“謝謝你喜歡……這個世界。”
蘇明安張開嘴說了什么。
可長歌聽不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世界,等到命運之劍充能完成的那一刻。閉目,刺下——
空氣中留下他最后帶笑的話語。
“來吧。”
“這是我偉大的最后一劍。”
TE·“以我封緘”完美通關進度:96
“叮咚!”
檢測到“長歌”死亡,軀體消散,你已無法回歸原有軀體。
檢測到你擁有“阿克托的白貓布偶”,是否暫時進入“阿克托的白貓布偶”中?(請注意,在副本結算前,若你沒有及時回歸玩家軀體,你將被異化為npc帶回)
“是。”
再見。
小蘇。
在人們的視線中——潔白的神明向下墜落。
嶄新的紀元里,神明消亡的這一天——被記錄為“創世紀”。
天地相合,日月同輝。
多彩的時代,仿佛一只只自由的飛鳥,渡過風浪,向著悠遠的軌跡——百年、千年……生生不息。
白色觸須根根斷裂,飄蕩在空中,恍若一場舊世紀最后的一場大雪。
洗盡鉛塵,喚來新生。
呂樹伸出手,接住了一截白色觸須。
他鄭重地捧著它,宛如捧著一抹易化的雪。
他的身旁,古武世家的人們已經丟掉了兵器,喜極而泣。一群老大不小的人,卻哭得像一群孩子。
“……做到了,我們做到了。”
莫言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眶不自覺地流下淚。他呆呆地望著前線的黑霧退去,手臂與雙腿滿是侵蝕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卻還是大笑了出來。
“——大哥無敵!大哥最強!!!”
遙遠的海邊,當得知勝利的那一刻,與黑霧戰斗已久的軍人們直接以天為蓋,以地為廬,倒頭大睡。只有山田町一和路,仍然望著天際的“飄雪”。
他們身后,是滿身血跡的伊萊、球球、日暮生等玩家。
漫山遍野的夕陽灑在他們臉上,茫茫雪白像是天使碎裂的羽翼,他們靜默地望著“神墜”的那一幕,仿佛被剝奪了言語,沒有人說話,直到通關提示聲響起。
“蘇明安他……成功了。”山田町一開口。
路拍拍他的肩:“應該說是……我們成功了。”
“是啊。”
“太不容易了……”一群人扔掉武器,癱坐在地。
他們從來沒有這么深刻地理解這句話。
——人類的壽命在宇宙中只是一瞬,可這一瞬卻要多少個巧合的奇跡,才能構成。
舊日之世的人們創造了奇跡。
他們終于走向了新的未來。
“那……”日暮生擦了擦臉上的血,抬頭望去。
“蘇明安呢?”
神明已逝。
他們的“第一玩家”去了哪里?
TE·“以我封緘”完美通關進度:98
舊日828年,1月1日。
更名“新世紀1年,1月1日”。
從這一天起,
這個世界經過了漫長的壓抑的嚴冬……終于迎來了新生的春日。
夜鶯不再困厄于鋼鐵森林,綿羊不復死于雨中。
桎梏這個世界的傀儡絲,撕毀于浩蕩的長風。
昔日宮墻不再,也許得見風箏飄搖高天之景。
先驅者已完成千年的祈愿,結束這永無止境的輪回,跨越了生的彼岸——讓每個人走向了明天。
看著天空中斷裂的白色觸須,人們站在地上,似是還沒有回過神。
以后,他們可以做什么?
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歌唱,可以繪畫。怎樣都好。方舟已然抵達彼岸,飛鳥相伴,自可尋光。
于是,零星的歡呼聲漸漸響起。逐漸如同烈火燎原……染遍了大地。他們呼喊著英雄的名字,大多不相同,甚至有些雜亂。
“我可以畫畫了嗎?”
“真的可以了……真的可以看星星了……”
“我想念舊時代的歌,我想把曾經被圣盟軍砸毀的木琴拼回來……”
“娘親,我們去放紙鳶吧,吃糖葫蘆……”
宮墻外,一個約莫十三四歲大的小公子牽著娘親的手,好奇地望著宮墻。
“娘親,宮墻的里面是什么呀?”他問道。
“紹卿,那里面有很高很高的塔、一座空空的國師閣、還有威嚴的女皇陛下……”娘親小聲地回答,帶他去放紙鳶。
滿山遍野橙紅的陽光,照遍了河川。天地如此廣闊——就像他們的未來。大步向前、用盡全力奔跑……總會跑到終點。
小公子跑呀,跑呀,在草地上打滾,在陽光下大笑。不知為何,路過池塘時,他摘了一朵白蓮,愣愣地盯了許久,才輕巧地抱到懷中。
不知為何,鼻子酸酸的,眼眶已然通紅。
“哭什么呀,多大的人了還哭,走,娘親帶你去吃元宵……”一大一小的身影,在陽光下拉得很長。
往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黑霧已經驅散了。
光終于照進來了。
在《舊日之世·創世紀》里,神明隕落的那一天,最后寫下了這樣的記錄:
理想國升空的那一天,神明隕落。
神靈完成了最后的步驟。
理想國的本質,不只是落下一個結界,這樣無法驅逐原有的污染。它的本質是在原有世界的基礎上,在上面“疊”出一個毫無污染的世界。
隨著神靈雙手抬起,人們感到隱隱的抬升之感。
他們知道——他們即將奔向——嶄新的紀元。
一切結束后,人們登上了理想國世界,這是疊于天空之上的世界,再也無需擔心高維者的入侵。
“舊日之世”的名字已經不再適用,由于他們已經升空,他們給自己的文明起了一個嶄新的名字——“天空之世”,亦或是“天球”。
至于留在地面的那部分。由于理想國的阻隔,人們回不去,也不想回去,只能荒置了那里。由于沒有人類居住,地面逐漸恢復為了星球原始的狀態。
人們將其命名為——“地面之世”,亦或是……
“地球”。
萬年后,“地球”演化出了新的人類文明。
由于疊影早已離去,黑霧也已經消失。在理想國的阻隔下,“地球人”并不知道他們頭頂有一個“天空之世”。
在漫長的演化中,“亞特帝國”與“普拉亞”出現在了“地球”文明中,人們逐漸發現了天空中的一座城市——“云上城”。
他們不可能想到,“云上城”之所以成為空城,是因為“圣城”的所有人已經升上了“天空之世”,只留下了污染。
曾經,審判天使朝顏沉睡海中,她濃厚的生命氣息激化了海底的生物,讓一些生物發生了異變……
長生之海妖,誕生了。
曾經,神女愛麗絲背負鮮紅蟒蛇鎖于九幽。當“地球人”在一次航海中,意外發現了廢棄萬年的九幽……
部分從九幽回來的船員,出現了與愛麗絲發狂時類似的嗜血、狂亂癥狀。在人類容不下他們后,他們自成一族,名為“魂族”。
唯一快速辨別“人類”與“魂族”的辦法,是一種名為“亞特之石”的東西。根據考古學家挖出的典籍,據說這“亞特之石”是上古時期一種名為“預言石壁”的神物碎裂而成,在萬年前就能占卜萬物。不過,這都是不可考的野史。
很奇怪的是,有人在做夢時,總能夢到什么“勇者”、“魔王”、“史萊姆”之類的夢。明明這些意象很陌生。
有人猜測,這是云上城的神明在賦予眾生美夢。卻有人說,他們還會夢到一個自稱“魔王小姐”的少女,她說她是萬年前互聯網的幽靈,在死前把自己拓印到了網上,要創造再無網暴的互聯網世界,努力讓大家都幸福。
不過,人們一笑置之。都一萬年了,互聯網怎么可能一直存在呢。
偶爾,他們會挖到一些萬年前遺留的痕跡,由于時間實在太遠了,大多數書籍與建筑已經風化,只遺留了一些深埋地底的資料,隱約記載著萬年前的故事。
經過考古學家的研究,一些萬年前的故事得到發現,人們開始向往萬年前的傳說——
傳說,萬年前,有一位神明,所有人類都是祂的天使。
神明與天使們共同建造了一座方舟,橫渡千年,抵達彼岸,讓整個文明飛向天空——
那一天,紀元終末,神墜,眾生。
眾生升向理想國,去往不可知之世。
那是令整個文明都震蕩的奇跡之景。
正是因為這些先祖驅逐了高維者,世界才會如此安寧,沒有滅亡于萬年前,成就了他們當代的幸福生活,并將生生不息地延續下去——
春日到來了,孩子們在陽光下嬉戲、唱著歌、拿著顏料勾畫著想象中的萬年前——
神明,天使,九幽,紙莎草。
善良的神明,聰慧的天使們,千萬道飛翔的身影,浪漫多彩的理想之城。
那真是,
令人向往的神話啊……
后來,一位紅色長發的大小姐偶然聽說了這些萬年前的故事,她對可能存在神明的云上城充滿了好奇。所以在面臨家族的任務時,她果斷答應了。
登上“亞特號”航船后,她盛裝出席,對著餐桌前的黑發金眸青年,展露了笑意。
“凜,你聽說過萬年前的故事嗎?是遙遠國度的考古成果,好像沒多少人知道,我講給你聽好不好啊?”她期待地說。
“不感興趣,不用說給我聽。”青年淡淡道。
“你,你怎么總是這么冷淡啊,我們不是朋友嗎?”她癟了癟嘴。
“你最好立刻離開這艘船。”青年說。
“你,你趕我走!?”她瞪大眼睛。
“是的,離我遠點。”青年的語氣波瀾不驚。
怒氣一下涌上來,她想到自己擬造的癡情小姐人設,便漲紅著臉大喊:
“好!好!蘇凜——我告訴你,我已經不會再犯傻了,不會再愛你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會愛你愛到撕心裂肺的女人了!”
有那么一秒,她感覺對方的眼神好像瞬間陌生了一下,但她沒在意。
……哼,不就是想跟你探討一下萬年前的“神明”是什么樣嘛,這么冷淡。
紅發大小姐想著,拎著包離開了。
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好奇已久的“萬年前神明”……此時,已經成為了黑發金眸的青年,坐在她身后。
只不過,對于神明而言,這“萬年后”的未來,卻是他個人的“過去”。就算紅發大小姐詢問他,他也會一頭霧水。
“未來”的他,曾在“過去”拯救了“現在”。
如果他那時就能知道舊日之世的事,知道未來的很多事,
也許她的悲劇、許多人的悲劇,就不會發生吧……
地球照常運轉著。
誰也看不見天空中的“天空之世”,如同伴生的守護神,正靜默地保護著他們的文明,直至……
有一天,世界游戲降臨地球。
歷史的記載,到這里就結束了。
TE·“以我封緘”完美通關進度:100
“叮咚!”
恭喜完美通關!
達成完美通關線路·(TE)以我封緘 線路評價:SSS(完美!)
(TE·以我封緘):
‘Ishalldieagainandagaintoknowthatlifeisinexhaustible.’我將一次次的死去,以確信生命的漫無窮盡。
我將一次次的復生,以確信歲月的輪轉不息。
——如果不是死亡回檔,那么當作何解釋,千萬個“我”總能一遍又一遍地蘇醒于我尸骨?
你說他們不是“我”,可為何他們與我擁有一樣的理想、高尚與天真?
你說他們是“我”,可為何他們與我擁有不同的聲音、外貌與身份?
億萬次,“我”從冰冷遺體中醒轉,萬盞燈火啟明。
萬載繼往圣,世代不可及。
“觀測”窺因果,“時間”定千年。權柄為眼,建萬世成可能;時間為繩,令游戲為人生;靈魂擺渡為魂,眠九幽待黎明。
“我”本以為已然足夠。
——可為何眾生顛沛,理想失色,枯骨堆積狀不可名?
——為何青史不可見,方舟不可抵,慣用軟弱換安寧?
——為何夜鶯不可歌,丹青不可繪,死海里千帆相竟?
——為何螢蛾為撲火,蝴蝶為斷翼,巴別塔千年不可平?
萬道壘“我”,便拿骨骼作薪、血肉作墨,于萬年千年勾勒歲月史詩一筆,賦名“理想主義”。
不必作抱薪者,不必作開道者。點燃“我”的血肉即可作薪,拆下“我”的骨骼即可成荊。
——再許眾生以理想,許枯骨以魂靈。
——許青史以歲月,許方舟以彼岸,許夜鶯以歌喉,許巴別以謙遜。
直至一次次的死去,
——以確信“我”的億億萬萬、前赴后繼、漫無窮盡。
若是問我名姓?
趙、錢、孫、李……
不,不必。
也許,
——“黎明”,足以。
結局已收錄,將計入最終評價。
蘇明安。
作為摯友,我真的很好奇,
——如果你提前出現在我的歲月里,會是怎么樣?
來和我聊一場吧。
坐標已經給你。
6k加更,沒什么理由,通宵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