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春,應該是去昌黎魔寨了吧...”
老嫗目光渾濁,散漫的眼神剛剛聚焦,從回憶中被拉了回來。
小女童挎著籃子,對著她撒嬌一陣子,就哼著曲沿著長長臺階下山了。
看著徒弟天真爛漫的樣子,她不禁感嘆唏噓,遙望蒼茫群山郁郁蔥蔥,又開始動不動回憶起從前,人老了就愛這樣。
可猛然間醒悟過來,連忙對著山下沒影兒的徒弟大喊。
“你要去哪兒?小心外面的魔道賊人,別給被騙了!”
遙遠的臺階盡頭外,傳來清脆的童聲。
“嘻嘻,放心吧!我就是去隔壁山上采采菌子!”
老嫗雖然不放心,但想想周圍大山也都屬于本派的勢力范圍,那些魔道賊人還不至于那么放肆,就放任她去了。
殊不知,外面林中已經有好幾撥人暗中盯梢,瞅著一個小女童下了這座山又上了那座山,臉上露出等待已久的陰笑。
昌黎魔寨。
一名黑紗斗笠女子,靜靜坐在一間嘈雜吵鬧的酒館中,桌上擺著一壇酒,兩碟小菜,她只筷未動。
四周的魔道漢子們嚷嚷個沒完,各個大聲暢笑,響亮碰碗,明晃晃的酒液灑得滿地都是。
一些吃剩下的魚骨頭雞骨頭,被他們毫無顧忌地丟在地上,掌柜小二們也都見怪不怪,沒人去管。
館子里一片狼藉。
倒是有一些衣衫襤褸的的乞丐在地上游蕩,和同樣骨瘦嶙峋的土狗搶剩飯吃。
這些乞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點修為,但也就是練氣初中期,經過這么久的荒廢,早已經和凡間的武者無異。
在修真界,這種人叫做‘彘’。
彘,就是豬仔的意思。
曾經做過奴隸,或者被摘掉器官移植,又或者斗毆殘廢,又或者中毒病入膏肓,又或者吸食魔毒上癮,又或者嫖賭輸盡家資...
還有更多的,是因為在這個吃人的地方,沒能力賺取足夠多的靈石治愈自己。
只能墮落下去!
在魔道世界的快節奏和高壓之下,要么鍛煉出堅韌不拔、意志出眾、心狠手辣的人物逆流直上。
要么就滋生這些生活無望,未來無期的修真界底層!
強者愈強,弱者愈弱。
在魔道這邊,躺平就意味著要飯!
甚至如果真要去凡間,這些人說不定都活不下來!
因為楚國是魔道國度。
凡間的那些先天高手們,看到這些混得凄慘的低階修仙者,都會生起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三五成群組團來‘打怪’!
你不是仙師嗎?病了最好!
我們獵的就是仙師!
只要把你殺了,我們繼承了你的家當,我們也有可能做仙師!
在魔道國度,王侯將相真的有種!
所以這些被大浪淘沙拍下來的廢柴,只能躲在魔道坊市中要飯,連世俗界都不敢回。
而跟他們搶飯吃的土狗,也不是一般的土狗,是‘魔獸’。
說起來,這個世界上本沒有魔獸。
只是因為魔道修士為了改造自己的靈寵,用魔氣澆灌培育,全身上下強化,甚至狠點的種下魔種,才催生出來魔獸這種東西。
不過魔獸因為神志帶點狂暴混亂,血脈和天賦被污染,所以多半無法繁衍后代。
可唯有一個例外。
就是當年有一名魔門大佬,他從地獄世界召喚來一位‘魔狗大君’!
這位地獄生物的血脈太過強大,直接在本方世界留下了后代,加上繁衍能力特別強,立馬遍地開花。
剛開始還引起了魔道修真界的狂歡!
因為那時候,魔獸還屬于高階修士才有的稀罕貨,畢竟不是誰都能玩得起‘改裝’的!
可是看著越來越多的魔獸出現,哪怕是一條狗,他們也愿意養啊!
這就導致那個時代,人人出門都有一條魔狗,基本成了魔道修真界的標配。
時人戲稱:“開局一條狗,裝備全靠搶”,就是這么來的。
只是后來不同以往。
要知道,血脈這個東西,肯定是會隨著時間,慢慢稀釋。
天道法則,常然如是。
所以大部分魔狗,誕生下來的后代血脈越發稀薄,上限越來越低,實力越來越弱。
最后沒辦法,很多沒有潛力的魔獸,就這么被棄養,扔在修真坊市街上無人無津。
而這些魔獸因為被污染過,也沒辦法上餐桌,就只能流落街頭,跟乞丐們搶飯吃。
不過,總有那么萬中無一的幾率,會誕生一些血脈返祖的魔獸,就衍生了魔道世界的另一種幼崽出生前的開盲盒行業。
“賭狗”。
顧名思義,就是單純的賭狗。
賭狗的人,也被稱之為賭狗。
賭狗賭狗,賭到最后,一無所有。
流落街頭,和狗一起乞討,這也是無奈之舉。
所以在很多魔道世家,族中嚴禁子弟們沾染賭狗,長輩們生怕晚輩把自己積攢的家當都給霍霍沒了。
當然,也有部分個例。
比如之前九幽少主的手下老默,潛伏在魯國那么多年,手里養著一條筑基巔峰的暗魔犬,就是賭狗賭出來的變異魔獸。
魔道這邊,催債的行業也十分紅火。
上門催債的各種方法,已經被開發到了極致,從業人員十分龐大。
相應的,逃債人員更加龐大...
因為魔道人物本就自私自利,真正借錢的還在少數,多數都是放貸的!
而更多底層修士,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就背了負債,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什么時候中的套兒!
還不起怎么辦?
跑唄!
跑不掉怎么辦?
要么賣器官,要么當奴隸,自己選擇自己的路。
大多數人都不想當奴隸,只能自殘,而后導致底層越來越困難,這就是一個畸形發展的修真界。
但同樣因為競爭殘酷,導致這里的修士全都狠勇好斗,再加上魔道頂級宗門的殘酷歷練和淘汰機制,使他們與正道修真界對抗中不落下風。
當林山一路風塵仆仆。
帶著雞哥和豬頭怪,從魯國東北部邊疆,來到魔道楚國的時候,兜兜轉轉,走進了這座修真坊市。
他提前聯系了一位故人。
“我們為什么不去晉國,要選擇楚國?”
雞哥不解地詢問。
林山走在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驚嘆魔道底層修士龐大的基數,耐心給它解釋。
“有兩個原因。”
“其一我在晉國有一個嫉妒我的好大哥,我怕我過去后他會給我們使絆子,以他目前的勢力,你的教派鐵定建不起來。”
“其二便是楚國這里,有我曾經一位魔道長輩在此,我們可以先去她那里歇腳,了解一下本土的情報,再做打算。”
雞哥聽了連連點頭,稱贊林山考慮周到。
豬頭怪則是在他另一個肩膀上打盹,呼嚕呼嚕睡起了大覺。
魔道坊市中的修士看到他經過,也大都以為常,認為這名白衣青年頂多了養了兩個靈寵而已,沒什么大不了。
雖然此人肩頭那只雞,看起來靈性倒是挺高。
隨著林山往坊市深處走,看到的風貌也越來越全面,對這邊魔道國度的氛圍有了更直觀的了解。
這里和曾經的易川坊市完全不同!
易川雖然后來被燕國占領,但是里面生活的大都還是原來土著,由正道轉為魔道,一時半會兒改變不來角色。
但昌黎魔寨,是正兒八經的魔道坊市!
里面的修士,有八成都修煉魔功!
街上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穿著野性,暴露,妖嬈,原始...
千姿百態,爭奇斗艷。
大家都有自己的個性,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兩旁的商鋪和攤子,裝修風格更是迥異。
有的喜歡把店鋪搞成一個鬼屋,有的弄成一個腥盆大口,有的搞成陰森森的魔窟,還有的弄成黑漆漆的陰洞...
走在街上都能感覺到里面吹來的寒氣,涼颼颼地讓人卻步。
尤其是一家‘獸欄’。
入口做成一顆牛頭狀,頭頂兩根牛角是長長的避雷針,里邊各種靈獸魔獸的鬼哭狼嚎不斷,讓人誤以為里面是陰間地府。
在光明地方生活慣了的林山,初次來到這邊還真有些不適應。
好在他如今實力傍身,倒也沒什么可怕的。
閑情逸致來了,還會帶著雞哥豬頭怪一起進去瞅瞅。
令他感覺很對味兒的就是,街上有很多很多雙目無神,跪在地上討飯的乞丐。
修真界乞丐。
以前總在魯國那邊聽聞,魔道國度會有很多修真界乞丐,大家都是付之一笑當做談資,沒幾個人會認真。
畢竟在正道國度,修仙者再怎么不堪,去凡間也能混的很好,無非是自斷前途,貪圖享樂罷了。
給凡間王爺當個客卿也不錯!
可魔道國度的修真界,竟然還有修仙者淪為乞丐,就令人感覺那么地不真實。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凡間各類先天武者,對于這種老弱病殘,都有一種時刻獵殺的沖動,搏一搏可以改變命運的仙緣,誰能不愛?
還有地上到處亂竄的流浪狗,臟亂差的治安環境,仿佛來到了貧民窟。
唯有那些門面霸氣,門口有守衛的店鋪,才會干凈整潔,看起來舒服一點。
林山單單走了三條街,就有不下十波人上來搭訕,想要買他肩頭這只雞。
因為雞哥表現得太有靈性,讓很多魔道修士心動。
林山倒是無所謂,笑一笑就過去了,倒是把雞哥氣得夠嗆,差點沒把這幫人嘴給撕爛。
來到一處酒館。
‘古燒魔飲’。
這家伙店鋪名字起得倒是霸氣,和林山接到的碰頭地點一般無二。
他挑開門簾往里面瞅了瞅。
嘈雜的聲音,骯臟的地面,難聞的氣味,狹小的空間...
雞哥眼神中露出了厭惡。
林山則是面不改色走了進去,憑著感應穿越一桌桌的人群,來到里面最角落的一個桌前。
“為什么不選個干凈點的地方,或者找個包間也行?”
對面的斗笠黑紗女子伸出手臂,薄紗下是潔白透光的藕腕,那只如蔥如玉的手張開,示意他坐下。
“怎么,單獨給我們林教主開個包間,是想做一些見不得人的服務么?
你想要早說啊,我都可以滿足你”
說完,此女在周圍布下一道防窺探的禁制,把面紗暫時掀到斗笠上面,紅唇笑著一抿,有意無意把自己的裙擺側分,露出光潔修長的小腿。
她的眼神奇異,變得嫵媚動人,水汪汪勾魂奪魄。
不再是曾經那個天真傲嬌的鸞春。
“這么多年過去,你變了。”
林山也能預料到,在魔道混了這么久,這小妮子果然也學了一些媚術,魔道女修基本人手必備。
曾經的二八少女,如今的撩人少婦。
時光,無聲無息,令人唏噓。
“這么多年過去,你還是沒變。”
對面的故人細細端詳林山的樣貌,還是七十年前那個青年,仿佛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知道,現在面前的青年,已經成為了名震魯國的仙道天驕,堂堂一教之主,手攬大權的金丹真人!
自然青春仍駐。
而自己,困在筑基期很難再進一步。
她不是不可以嘗試突破金丹期,只是沒有三成以上的把握,不敢狠心去邁出那一步。
這是攔在廣大中低階修士門前的一個大檻!
哪怕她的師傅這些年來一直在為她突破金丹期的事情費心,想方設法四處奔走尋找,依然找不到靠譜的靈物丹藥。
萬一突破失敗,將是她不能承受之痛。
而面前的青年,早已趟到了對岸,并且越走越遠,二者差距越拉越大。
她這么多年,經受了那么多委屈,也學會了忍辱負重,不再是那個師傅羽翼庇護下的小公主。
在大環境的鍛煉下,性格也變得尤為謹慎,出門都要改頭換面,約見故人也要藏于市井。
她知道,師傅為了今天,替麾下弟子們在魔道地界,打下這片基業有多么不容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妄為。
不給師傅找麻煩的同時,還要想方設法替她分憂。
因為她長大了。
同樣的,不光性格和做事變了,其胸前的貧乳對A也變了,僅僅輪廓就肉眼可見的豐滿圓潤,一股成熟少婦的氣息撲面而來。
林山不知道這是真的有料,還是里面加塞撐起來的。
雖然他可以用神識探測,也能用瞳術透視,不過那樣很不禮貌,尤其是對待老朋友,顯得有些不夠信任。
“燕護法,她老人家...最近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