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異族君主戲謔的笑聲仍舊回蕩在金帳內。
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自命不凡的術赤臉上。
他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語氣森然:“不管是請兀孫薩滿還是闊闊出薩滿出手,我要這條胡狗立刻停止吠叫。”
術赤知曉闊闊出這位通天巫的法力要比現任“別乞”兀孫薩滿強得多。
但他很少會有求到對方頭上的時候。
如果說兀孫薩滿是一把不那么鋒利,但卻便于掌控的刀,那么闊闊出就是一把隨時可能反噬的兇刃,他要建立的是屬于自己的術赤兀魯斯,而不是替闊闊出建立起一個神權國。
最終出手的人是闊闊出。
兀孫薩滿則是來到了金帳坐鎮,保護術赤的安全。
“到此為止吧,洛薩汗。”
戴著青銅面具,披有狼皮斗篷的通天巫來到了洛薩的面前。
每次看到這個蒼老的東方巫師,洛薩都有種自己仿佛正面對一座浩瀚無垠的大海的錯覺,即使以他現如今的實力,都拎不清闊闊出的深淺。
“日安,闊闊出先生。”
他微笑道:“看來術赤那個蔑兒乞人坐不住了,但恕我直言,我并未出手,按照我們當初的約定,只是喊兩嗓子可算不上違規。”
老巫師冷聲道:“不要玩弄這些文字游戲,洛薩汗。我不用雙手也可以將這座城堡化為瓦礫,這同樣是‘沒有出手’,但我不會那么做,因為這份私下的約定很脆弱,也很來之不易。”
“你我都是當世頂尖的強者,也該有一份強者的體面,不是嗎?”
若是雙方超凡者不再克制,而是選擇對各自陣營的凡人出手,這樣的結果對雙方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
洛薩深深地看了闊闊出一眼,只能從傳音中聽出對方是個老頭兒,但實際上戴著青銅面具,披著狼皮斗篷的闊闊出其年齡,相貌乃至性別都還是個未知數。
“既然您都這么說了,那就算我給您老一個薄面。”
“愿上帝保佑您。”
乘騎巨馬而來的皇帝微笑著比劃了個十字架,旋即很干脆地調轉了馬頭。
望著洛薩仿佛毫不設防的背影,闊闊出下意識抬起了手中的法杖,但他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仿佛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必定會迎來一場生死危機。
闊闊出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有意思。”
他將視線投向身后那些止步不前的“先登軍”,冷漠地傳出了一道命令:“你們繼續攻城,接下來敵人的魔龍,施法者都不會再成為你們的阻礙。”
全副武裝的伊萬,聽到那清晰無比的傳音后,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士氣這種東西,跌下去了,就靠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重抬起來?
這老東西雖然掌握著非凡的偉力,但他懂個屁的打仗?
伊萬臉上的苦笑,很快就凝固了。
因為事實證明,真的能!
隊伍里的喘息聲變得粗重了許多,身上的甲胄變得輕飄飄的,頂在頭上的蒙皮盾牌也仿佛一張紙般輕薄,伊萬感覺到了自己的血液在沸騰。
他的眼神中,理智與嗜血摻雜,變得有些混沌:“兄弟,咱們好像中招了。”
富爾克發出了壓抑的低吼聲:“伊萬,咱們之前喝下的魔藥好像暴動了,該死,這老東西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要讓咱們跟那些薩珊人拼殺到死!”
在中亞草原廝混這些年,伊萬和富爾克接觸過很多法師。
因為他們是真正領教過一個強大的施法者,在戰場上究竟能夠造成多么可怕的破壞的。
而且也深知這世上,除了超凡力量,所謂的“阻魔金弩箭”對于他們心目中的夢魘,那頭有著紅黑鱗甲的魔龍而言,不會有任何效果。
所以他們一直在追求超凡的秘密,魔藥,法術書,什么都試過了了。
盡管收效甚微,但終究是有點收獲的。
最起碼,他跟富爾克現在都有著遠超普通人的力量和恢復力,在富爾克遙遠的西方故鄉,這種力量被稱作是“狼人的詛咒”,而且是無副作用的詛咒。
但現在,伊萬感覺這所謂的“無副作用”或許要打一個引號了。
“我快撐不住了...”
伊萬咬緊牙關,眼眸轉變為了野獸的琥珀色。
身邊的富爾克看了過來,嚇了伊萬一跳,因為在富爾克的頭盔下,他看到了一雙比他更加瘋狂的野獸眼眸,還有那如雜草般蓬亂冒出的黑色毛發。
“圣火在上!”
伊萬暗罵了一句,他們不知道眼下每一個即將登上城墻的簽軍,背后都多了一道半透明的狼首刺青,但他們都很清楚這就是那位“通天巫”的手段。
剛回到城頭的洛薩,感受到城下氣機的變化,卻是連頭也沒回。
他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了然的笑意:“我就知道你們不會那么老實,但這很好,因為我也不是。”
轟——
伊萬最后一絲理智被摧垮,獸性開始占據上風。
他的眼眸赤紅,發出了一聲如狼般的嗥鳴:“殺,殺進城里,雞犬不留!”
麾下的士兵們也適時發出陣陣咆哮,頭盔下露出的嘴巴咧開,露出一口流淌著透明涎水的森白獠牙。
他們加快了腳步,開始奔跑。
隊伍也變得散亂無序。
但來自頭頂的攻擊,卻顯得越發綿軟無力,落在這些人的頭頂,就像一顆石子砸進了決堤的洪峰。
砰——
帶著倒鉤的云梯被搭在了城墻之上,不等梯子掛穩,先登軍們便如螞蟻般攀爬在了其上。
霍韋贊守軍舉起戰斧,瘋狂劈砍著云梯的倒鉤,將其斬斷之后,再用推桿將云梯推開,這種簡陋的攻城器,對于已做好戰斗準備的霍韋贊而言,早已不構成什么威脅了。
滾木,投石,弓弩。
霍韋贊的守軍在傾瀉心中的怒火,他們咆哮,怒吼,底下的敵人時不時有人跌入滾滾流淌的護城河,攻城的進度仿佛被凝固住了,無法取得半點進展。
“他們打不上來的!”
“今天就是我們復仇之日,雪恥之日!”
敵人的兇悍,的確有些震懾住了這些沒什么戰斗經驗的守城部隊,如果在平地上,雙方間的廝殺只會是一面倒的屠戮,但眼下他們只能站在城墻腳下,被他們迎頭痛擊。
“該,該死!”
一個薩珊士兵突然張大了嘴,因為他看到,有一個落入護城河里的敵人,突然又爬了上來。
他手中已經沒有武器了,頭盔也早已不翼而飛,露出那顆毛茸茸的狼首,他用布滿獠牙的嘴巴咬下手上的鐵手套,旋即手足并用,竟是直接抓在了夯土城墻之上,如履平地般向上飛奔著。
仿佛只是一個起始。
越來越多的先登軍放棄了原本的戰斗方式,像是一層密密麻麻的螞蟻一般攀爬在了城墻上。
遠方,默默看著這一幕的闊闊出,嘴角微翹。
“我已落子,接下來輪到你了。”
身邊,兀孫薩滿不知何時突然顯露了身形:“如果非要使用狼靈的話,你為何不用那些普通簽軍?”
反正都是使用野獸本能戰斗,穿戴的盔甲反倒會影響他們戰斗力的發揮。
“普通簽軍哪能承載得住狼靈?”
似乎心情很不錯,闊闊出罕見回答了兀孫的疑惑:“兀孫,好好守在我們的術赤汗的身邊,接下來,就讓你好好瞧瞧什么才是通天巫的手段。”
他覺得,這會是一場相當富有趣味的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