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跟我開什么玩笑？保利科技協助中糧從阿根廷進口了600萬噸大豆？他們哪里來的那么多大豆？你不是說那里的市場已經被我們壟斷了嗎？”
ADM的辦公室內，康耐特眉頭緊皺地沖著對面的華特吼道。
“……他們動用的是官方儲備，這一塊我們沒有辦法介入。”
“而且，我們也預料不到他們會這么大膽，600萬噸的儲備……這幾乎已經是他們一年的出口量了。”
“如果發生任何意外情況，他們整個國內大豆市場都會崩盤……”
華特的臉上寫滿了疑惑，他想不通為什么阿根廷官方會做出這么不合常理的決策。
在市場大部分被ADM、嘉吉瓜分的情況下去大規模動用儲備糧，難道不是進一步把自己推入深淵嗎？
華夏人到底跟他們談成了什么條件，才讓他們變得如此瘋狂？
看著他的表情，康耐特越發怒不可遏。
“你的意思是，連伱都不清楚這次交易背后的邏輯嗎？那么請你告訴我，你這樣一個‘專業人士’，到底專業在哪里？”
“按照你們的計劃，中糧明明應該去巴西采購大豆，那里才是現在儲量最充裕的市場！”
“可實際上呢？他們看中的根本就不是公開市場，而是各個國家的儲備！”
“阿根廷之后，還有誰？”
“如果你們能早點判斷出這個信息，也許我們就能提前有所準備，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聽完康耐特的話，華特沉默下來。
他并不是不想反駁，也并不是不想指出“我們本來就是商業公司，你說的是你們五月會的工作”。
但是，也正因為他們是五月會，自己才不能反駁。
一旦惹怒了他們，哪怕是ADM，都很難說能夠全身而退。
畢竟，那個龐大組織的勢力，可遠遠不只是局限在糧食市場上。
沉默了良久，他終于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康耐特先生，造成這樣的情況，我們也很無奈。”
“但是，客觀地來說，這并不會對我們的計劃產生實質性的影響。”
“正如你之前所說的，我們的目標是這里的市場、是這個市場的定價權。”
“那么，最關鍵的一步，仍然是之后的砸盤。”
“要知道，當前市場的大豆價格仍然居高不下，對方所購買的600萬噸大豆也不可能在短期內全部流入市場，他們投入多少，我們就吃下多少！”
“按照預期來看，一個月之內，大豆的價格仍然會繼續上漲。”
“我們只要在這一個月內繼續推高價格，挑逗那些投機企業的欲望，讓他們做出最后一搏、消耗掉剩余的資金和資源，就仍然可以達到我們的目的。”
“所以，我們的計劃必須要加速了——那些早就準備好的消息，必須全部放出。”
“隨后，在兩周之后，就啟動我們的接管計劃！”
康耐特冷漠地凝視著華特，銳利的眼神似乎是要將對方刺穿一樣，后者也后不畏懼地迎向他，一場無聲的較量在二人之間展開。
終于，康耐特敗下陣來。
他移開視線，開口說道：
“就按你說的做！”
兩天之后，ADM在大豆市場的攻勢終于全面展開。
一條一條的新聞被刻意投放到輿論市場上，在這個信息還相對匱乏的年代，這些新聞無疑將激起一波又一波的驚濤駭浪。
然而，與之相對的是，這些波濤卻全部被一塊塊的礁石擋下。
某報紙剛剛發布了一條“國際大豆市場供給困難，短缺現狀或將持續”的新聞，兩個小時之后，另一家具有同等影響力的報紙就馬上發布了“巴西港口大豆滯港，過剩產量無法消化”的新聞。
隨后，“美大豆產區持續惡劣天氣，最高氣溫達40度”的消息，又被“阿根廷普降甘霖，農業部預測糧食增產”的消息壓了下去。
更多的，還有“運力不足，船運公司加價”，隨后就是“中船4艘50萬噸級貨輪通過煤改糧驗收，將前往布宜諾斯艾利斯”。
“期貨市場活躍，大豆期貨再創新高”。
“監管部門出手，制止非法炒作亂象。”
“與阿根廷600萬噸大豆采購合同簽訂，預計4個月內完成全部交付。”
“華夏耕地嚴重不足，未來副糧格局堪憂。”
“人工合成淀粉技術重大進展，耕地空間進一步擴大。”
“賺錢風口！大資金介入！這種期貨你一定要看！”
“非法操作！還想舊事重演？誰敢停電就判誰！”
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康耐特本以為那邊會直接會打懵，但沒想到，他的每一拳，居然都被接下來了！
這怎么可能呢？
他們明明就沒有應對資本市場沖擊的經驗，之前好幾次，甚至都被國內的游資炒作打得措手不及。
而且，遠的不說，哪怕就在12月之前，他們的應對措施都還極為初級，要不然也不可能被ADM這些公司拿到那么多的籌碼。
這也是當初自己為什么會信心滿滿地接下這個任務的原因。
可問題是，一進入一月，這些人就突然跟開了悟一樣！
不僅在資本市場上的應對成熟了很多，一招一式都是沖著關鍵點去的，甚至到現在，他們居然都還能騰出手來打輿論戰了！
用人工合成淀粉的新聞來抵消耕地不足的負面消息的操作，他簡直是聞所未聞……
你跟我搞笑呢？我們都沒有的技術，你們就有了？
要命的是，這種極為科幻的說法，還真就在民眾那邊很吃香，市場價格才僅僅上漲了不到兩小時，瞬間便又被壓了回去，甚至還創了個短期內的新低。
康耐特暴躁地砸碎了眼前的茶杯，心里惡狠狠地想到：
你們就吹吧，等謊言被戳穿的那一天，我看你們用什么理由搪塞過去……
可想歸想，五月會和ADM發動的輿論攻勢，終究還是失敗了。
大豆價格被牢牢鎖在了4300元的水平線上，距離五月會預測的最佳砸盤點，還差著整整一千塊錢的水平。
如果這個時候就開始砸盤，自己這邊很難取得有效的成果。
當然，也許也能給這個市場帶來一定的沖擊，但想要趁虛而入徹底把控市場，則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不得不采用了方案二：
繼續吃貨。
只要把市場上的余貨全部吃下去，價格就一定會上漲。
于是，他向五月會申請了專項資金，開始在市場上掃貨。
無論是期貨、現貨，全部吃進。
可也就在這時，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第一船大豆，到貨了。
整整40萬噸。
投放到市場上，對應的是是整整17億元人民幣。
康耐特咬著牙吃下了大部分的貨物，申請下來的10億美金，瞬間便丟了20。
緊接著，是第二船，第三船。
他的資金很快見底，但這時候，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
辦公室里，康耐特小心翼翼地打著電話：
“我知道這個行動很冒險，但這的確是目前最好的替代方案。”
“我們損失的只是一些資金利息而已，只要能按計劃推高價格，后續的回報絕對是不可估量的。”
“再說，我們已經上船了，就再也沒有后退的可能……”
“是，我明白了……我只要20億，這20億花完，就立刻開始砸盤，不管價格是多少。”
掛斷了電話，康耐特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隱約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
但是，要讓他說出來不對勁在哪，他卻又沒有頭緒。
總感覺……好像有哪一件事情，方向錯了。
或者說，自己所處的位置不對啊……
康耐特眉頭緊皺，但他顧不上想太多，在收到預算之后，立刻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吃貨……
整整兩周的時間，康耐特終于花光了最后一筆錢。
而這時候，大豆的價格也已經來到了4700點的高位。
這個時間砸盤，雖然仍然達不到最大的收益，但只要能成功，至少自己對五月會、對海那邊的官方，都能有所交代了。
于是，他坐到了實時監控市場的屏幕前，下達了自己的指令。
“開始砸盤！”
收到指令之后，ADM立刻開始操作。
大量的存貨迅速流入市場，期貨交易平臺上，數萬手的賣單也幾乎填滿了整個屏幕。
大豆價格應聲暴跌。
康耐特滿意地看著這一切，他知道，華夏大豆的末日，就要到了。
那些囤積了大量大豆的投機客，將會在這一次的暴漲暴跌中傾家蕩產。
數不清的企業會破產，市場空間會變得無比空曠，到時候，早就已經安排好的一系列動作，就可以開始執行了。
收購、兼并、控股……
大豆產業從上到下，從生產到加工再到銷售，將全部掌握在ADM、掌握在五月會的手里……
康耐特愉悅地暢想著之后的計劃，他打算給自己倒上一杯酒，好好慶祝一下任務的順利完成。
但就在他端起酒杯的一剎那，一個鮮紅的數字，卻突然跳到了他的眼前。
兩萬手的買單。
華夏人，開始托盤了。
而此時，大豆的價格才僅僅下跌到4400點。
康耐特突然緊張起來，他立馬抄起電話，下令讓AMD加快拋售速度。
可一切都于事無補。
一筆又一筆的買單被掛了上去，期貨價格雖然在下跌，但下跌的幅度，卻似乎被人為控制了……
照這樣的速度下去，華夏的大豆市場不但不會崩盤，反而會……
完了！
康耐特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炸雷。
他猛然醒悟過來。
難怪自己之前一直覺得哪里不對。
反了！一切都反了！
明明應該是己方先拉升價格，隨后消耗完對方的資金之后，再利用存貨的優勢大肆砸盤。
但現在的局面是，對方用大量的存貨先消耗了己方的資金，然后又用巨額的資金、以低價購入己方之前高價囤積的存貨！
拿我的錢，辦你的事？！
這是個陷阱！
自己一直以為五月會和ADM是獵手，可現在的情況來看……自己根本就是獵物！
而這種轉變，就發生在悄無聲息之中！
康耐特豁然站起，他的頭上滲出了密集的汗水，渾身也如同被強烈電流掃過一樣顫抖起來。
他幾乎握不住杯子。
酒水早就撒了一地。
而他的臉色，就跟透明的酒液一樣蒼白。
現在，他的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倒反天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