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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考察

  另一邊,蘇丹。

  林濤是華夏駐蘇丹大使館的武官,負責的是軍事外交、訓練合作方面的事務。

  他與蘇丹軍隊來往密切,在過去的幾年時間里,也促成了幾筆不大的裝備貿易。

  可以說,在蘇丹被制裁的這些時間里,他幾乎是唯一一個還會頻繁與蘇丹官方來往的軍方人員。

  這也讓蘇丹官方對他的信任度有了極大的提高,在面對突發情況時,他所收到的情報永遠是最及時的。

  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在達爾富爾地區戰火重新燃起之前,蘇丹軍方就已經注意到了那里異乎尋常的頻繁活動,并且立刻將情報傳回了首都。

  隨后,這條情報又以“安全通報”的方式傳遞給了林濤。

  從兩周之前起,當地的使館、中資企業就已經進入了全面收縮的態勢,不必要的外出活動被禁止、靠近危險沖突區域的項目被暫停。

  使館的反應是很快的,但問題是,在情報嚴重不足的前提下,沒有人能預料得到,這到底是一次普通的、為了獲取更多利益的騷亂,還是真正的大規模“反叛”行動。

  這也導致當地在面對沖突時準備有所不足。

  所以,當林濤收到來自國內的情況研判和指令、確認沖突有極高的擴大化風險之后,他連一秒鐘也不敢耽誤,立刻便行動了起來。

  他首先聯系了當地軍方的代表,想要獲取到達爾富爾地區最新的情報,但對方的回答卻讓他大為光火。

  這些保守的官員,別說達爾富爾的戰況和發展趨勢了,他們甚至連當地武裝是否有向首都進發的苗頭都不愿意透露。

  很明顯,他們是害怕局勢惡化的預期會影響各國在蘇丹的投資,也怕戰爭的硝煙一起,整個國家會因為恐慌而迅速崩潰。

  這絕對是極端不負責任的行為。

  萬一達爾富爾的蘇丹革命陣線真的打過來了,你們打算怎么處理?

  你們自己可以坐著軍機逃跑,跑到沙特、迪拜、埃及去,那留在這里的普通民眾呢?

  讓他們在炮火和子彈之間自生自滅嗎?

  想到這里,林濤長長嘆了口氣。

  他也確實是從來到非洲開始,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國家的官方,都是以民眾的生命安全為第一要務的。

資本和貴族當權,他們在意的,也只有自己的利益罷了  “撤離安排得怎么樣了?”

  他開口對站在一旁的武官秘書馬玉問道。

  “目前已經聯系了二十六家中資企業,其中十二家表態會盡快撤離,我們已經開始與各大航司溝通優先安排班機了。”

  “另外,其他零散務工、經商人員也已經通知到位,但大部分都不愿意撤離。”

  “他們的身價性命都在這里,放不下的。”

  “我們已經指派中石油作為固定接收點,他們的園區里有大量安全屋,如果后續沖突真的波及到首都的話,應該可以容納600人左右。”

  “600人?”

  林濤下意識地撓了撓頭,繼續問道:

  “在蘇華人不止六百吧?我記得應該有一千多人來著。”

  “撤離之后就沒有那么多了,中石油會撤走90的人員,到時候,這里剩下的華夏人員應該會在500人以下。”

  聽到這里,林濤終于松了口氣。

  “500人.物資方面準備得怎么樣?”

  “已經通知各單位開始準備物資了,中石油、中興、華為這幾家大型企業會協助購買采集。”

  “另外,有一家農場,他們表示愿意低價出售物資。”

  “是什么?”

  “豬。”

  “豬?!”

  林濤目瞪口呆。

要知道,這可是個綠教國家,在這兒養豬,那真是膽子大的沒邊了  “有多少頭?”

  他繼續問道。

  “將近20頭。老板準備撤離了,豬帶不走,低價處理,我們已經通知給各個需求方了。”

  “.算了,這事兒別插手了,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林濤無語地說道。

  戰爭的陰云逐漸開始籠罩這片土地,敏銳的商人們也嗅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

  亂象叢生,幾頭豬的事情,也只是小事了。

  “明白,我們不參與。”

  馬玉點頭回答道。

  隨后,他又繼續開口:

  “之前您安排的達爾富爾地區考察行動,目前已經找到合適的人選了。”

  “他是某報社派駐南蘇丹的記者,目前正好在南達爾富爾地區采訪,他說他可以借助當地關系前往北達爾富爾,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記者?”

  林濤有點猶豫。

  實際上,他更傾向于讓更專業的人去做這件事情,比如活躍在當地的個人防務公司,或者以販賣情報為生的軍火掮客。

  這些人的軍事素質更強,也更了解當地的情況。

  最重要的是這些都不會是自己人。

  如果出了事情,不會心疼。

  對面的馬玉嗯了一聲,開口解釋道;

  “我們嘗試聯系過當地的線人,但目前的局勢,防務公司根本不愿意接單,武器販子給出的消息又不可信。”

  “物色了很久,我們也沒找到可信任的人選。”

  “現在,這人主動請纓,我覺得可以考慮考慮。”

  聽到馬玉的話,林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隨后,他開口問道:

  “這人的素質怎么樣?過往履歷呢?”

  “各方面都很不錯,是個經驗豐富的戰地記者,精通阿語,曾經經歷過兩次海灣戰爭,今年一直在俄國,并且,他剛剛從車臣下來。”

  “應該說,在戰場經驗這方面,他比很多沒有上過戰場的軍人還要強。”

  “我們初步跟他溝通的任務是,確定當地武裝組織所使用武器類型,列出武器清單,確認沖突參與方。”

  “如果有可能的話,找出武器流通途徑。”

  “這些任務對他來說難度不大,危險應該也不算高”

  “嗯。”

  林濤略一思索,開口道:

  “那就讓他來辦吧。”

  “不過,你要提前跟他說明,一旦進入達爾富爾區域,我們將無法給他提供任何幫助,哪怕通過蘇丹官方也做不到。”

  “他將徹底孤立無援.這一點,要想清楚。”

  “明白,我會跟他說的。”

  馬玉回答道。

  說完,他便打算轉身離開,而也就在這時,林濤突然叫住了他。

  “他叫什么名字?”

  馬玉愣了愣,回答道:

  “劉光宇。”

  南達爾富爾地區。

  在坐上前往北達爾富爾地區的卡車之前,劉光宇最后一次檢查自己的裝備。

  “GPS、電腦、相機、無線電、凈水片、匕首、護照.還缺什么嗎?”

  他一邊把凌亂的裝備歸置整齊,一邊沖著身旁的藍頭盔問道。

  那個藍頭盔笑著搖了搖頭,回答道:

  “要我說,伱還缺一輛裝甲車,缺一門130毫米主炮。”

  “北達爾富爾地區可不是鬧著玩的,無論你在兩伊還是在車臣,至少人家還認你這張臉,還認華夏護照。”

  “可在那里.你可能都來不及掏出護照。”

  “就算掏出來了,人家也幾乎不可能認識上面的字。”

  劉光宇翻了個白眼,繼續收拾著自己的背包。

  “那又怎么樣?有總比沒有好吧。”

  “再說了,蘇丹革命陣線那幫人畢竟是有組織的軍閥,跟馬里乍得那些暴徒還是不一樣的,只要找到聯系人,危險性應該不高才對。”

  “畢竟,他們也需要媒體宣傳——我只要假裝自己是跟他們站在一起的就好了。”

  “你怎么裝?”

  藍頭盔追問道。

  “人權、兒童、環境,三板斧唄。”

  “老美打什么牌,我就打什么牌。”

  “到時候一過去,我就發表一輪暴論,說官方在達爾富爾的統治嚴重侵犯人權,兒童權益也得不到保障,甚至被迫拿起槍保衛自己的家園,環境也因為常年戰火而受到重大破壞.怎么樣,有沒有BBC內味了?”

  藍頭盔嘆了口氣,回答:

  “確實有內味了——不過你最好別說你是新華社的,咱們國家可不能插手這種渾水。”

  “我明白。”

  劉光宇鄭重地點點頭,繼續說道:

  “我會以個人記者的身份進入的,這跟我過往的經歷很符合,他們也不會懷疑。”

  藍頭盔搖搖頭,語氣嚴肅地警告道:

  “未必。現在革命陣線的領導者是哈密迪,他的性格一向很多疑。如果你要接觸他的話,一定要多長幾個心眼。”

  “知道,我也不打算涉及到那么高的層級。”

  劉光宇拉上背包的拉鏈,向藍頭盔伸出了右手。

  “這段時間感謝你們的照顧,這是最后一程了。”

  “如果進展得順利,我會跟隨革命陣線的談判團隊直接前往首都喀土穆。”

  “如果不順利的話當然,我會盡可能地把新聞和情報送出來的。”

  “別烏鴉嘴。”

  藍頭盔握住了劉光宇的手,再次叮囑道:

  “記住,你只是要去那里確認到底發生了什么,沒有必要去追查隱藏的真相。”

  “我們只是要為軍事觀察申請提供證據,不是要徹底解決這里的問題。”

  “先保護好自己,至于能不能達成目標,不用考慮那么多。”

  “這個國家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辦法也不是只有這一個,明白嗎?”

  “明白。”

  劉光宇翻身坐上卡車,發動機轟鳴著啟動。

  他向藍頭盔揮了揮手,轉身鉆到了帆布下面。

  卡車外,熟悉的風景不斷遠去,劉光宇的臉色,也終于變得凝重起來。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自己在藍頭盔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么鎮定。

  此時此刻,哪怕距離北達爾富爾的核心交戰區還有上千公里的距離,他的心臟卻已經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了。

  早在出發之前,他就已經看到了不少關于北達爾富爾的報道。

  在那些報道里,大部分的讓人都用了一個詞來形容那片混亂的土地:

  人間地獄。

  普通人無以為生,搶劫是唯一的出路。

  軍閥到處掠奪,連未滿十二歲的孩子也不放過。

  野狗啃食路邊的尸體,饑餓的禿鷲守在即將餓死的人面前,獸與人對視之下,透露出的是這世上最深刻的絕望。

  眾所周知,卡文凱特那張最出名的照片,就是出自這個地區。

  很顯然,這里的情況,相比起他曾經待過的那些地方,還要惡劣得多。

  畢竟,無論是兩伊還是車臣,它們的衰敗都僅僅是因為戰爭。

  苦難是暫時的,困難也是暫時的,哪怕是交戰的雙方,都還維持著最基本的、想要重建的愿望。

  但是,達爾富爾不一樣。

  這里已經是一片赤地了。

  想要擺脫死亡的命運,唯有拋棄故土,向更富饒的首都進發。

  所以,在這種局勢之下,道德必然是稀有名詞。

  如果不是為了獲取國際社會的支持、表現出己方的“正義性”,恐怕革命陣線那幫人,早就已經撕破臉皮了。

  想到這里,劉光宇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

  他意識到,自己這次的行動,絕對不會太順利。

  當然,如果僅僅是去看一看,那還是沒問題的。

  但在自己心里,光是看,還是不夠的。

  自己真正想做的,是向國際社會揭開那一層掩蓋著罪惡的遮羞布,讓所有人都看到,造成了這一系列苦難的人,到底是誰。

  是誰向達爾富爾運送武器?

  是誰主導了南北蘇分裂?

  是誰對這個國家施加了數十年的制裁?

  是誰明面上反恐,背地里卻縱容恐怖主義在這里醞釀?

  答案其實很清楚,可當證據沒有甩到桌面上之前,卻又沒有任何人愿意承認。

  而自己是一個記者。

既然你們不承認,那我就把證據甩到你們臉上好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劉光宇在卡車上度過了整整六天的時間。

  一開始,荒野上一片寂靜,只有蟲鳴鳥叫、和野獸的嘶吼聲偶爾回蕩在夜空之中。

  漸漸地,空中出現了零零碎碎的爆裂聲。

  那些聲音來自AK47、來自M14、來自RPG火箭筒。

  卡車艱難地駛過了這片區域,到最后,密集的槍炮聲中,又傳來了另一種聲音。

  那是人類的哀嚎聲、慘叫聲。

  在聽到這種聲音之后,劉光宇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目的地到了。

  于是,在卡車停穩之后,他一個翻身便跳了下去。

  早就聯系好的武裝組織接頭人已經等待多時,見到劉光宇后,他熱情地走上前說道:

  “歡迎來到蘇丹。”

  在他的背后,一側是堆積如山的嶄新武器裝備,另一側,則是低矮破舊的民房和雙目無神的平民。

  中間的那條馬路,就如同地獄和人間的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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