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后，陳念飛回了老家。
落地之后，上級沒有安排專車和貼身護衛人員，而是派出了專門的行動組暗中監控保護。
當地的安保措施也已經由當地相關部門配合，對陳念的家人來說，其實并不會察覺到有多少異樣。
出了機場，陳念一眼就看到了來接機的父母，父親陳實仍然是一副沉穩安定的模樣，母親何素卻難掩興奮地一直揮手。
“大兒，終于回家了！”
何素一把搶過陳念手中并不算多的行李，緊接著開口說道：
“你二伯在家做飯，一大家子人都在家等著你呢，你愛吃的全做了，今天好好補補！”
“這才大半年沒見，又瘦成什么樣了！”
陳念無奈地笑了笑，回答道：
“哪兒瘦了啊，我不胖就了不得了.”
他說的也是實話，星火后勤組對他的關心是絕大部分人幾輩子都體驗不到的，光是專職營養師就配了好幾個。
別說瘦了，要不是陳念自己不太愛聽后勤組的話，不怎么好好吃飯、作息又不規律的話，這會兒他的體重應該已經是回到標準體重偏上的范圍了。
何素說他瘦，無非就是跟天下母親一樣的心態，總覺得兒子在外辛苦了、受委屈了罷了。
倒是陳實說了句公道話，他一邊伸手把何素手里的行李又接了過來，一邊開口說道：
“這體型挺好的，看著挺健康，就是肌肉不太行，加強鍛煉就好了。”
“怎么樣，最近工作忙嗎？畢業的事情準備得怎么樣了？”
父母兩人目前得到的信息是上級精心設計過的，在他們眼里，陳念就是一個小有天賦的大學生，求學的過程里，還參與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官方科研項目，也得到了組織的認可。
“工作還好，最近閑下來了，這不趁有時間回來看看嗎？”
“等正式畢業了，估計會更忙，那時候有沒有時間就不一定了”
陳念試探著說道，他其實是想通過父母的反應，確定他們的選擇。
但陳實的回答卻有些模棱兩可。
“工作了那肯定是忙的，這都能理解——伱是搞科研的，哪個搞科研的能混日子？”
“反正大不了以后你沒時間，我們去將就你好了，我和你媽馬上也退休了，在家沒什么事情做，去看看你，就當順便旅游了。”
“也是，那我得選個好點的常駐地。”
陳念笑著回答道。
“聽組織安排吧，不要覺得自己有一點成績就居功自傲了，還是以大局為重”
三人一邊聊著家常一邊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開車的是陳實，他并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充其量只是覺得今天的路況出奇地好。
但陳念卻知道，為了肅清路上的風險，上級其實不知道做了多少安排。
這算勞民傷財嗎？
陳念個人覺得多少有點，但上級卻肯定不會這么想。
他們可接受不了風險，哪怕是萬分之一的風險也接受不了 這讓陳念的心態又發生了一些變化。
也許，從綜合來講，自己還是跟父母攤牌最好。
不過，現在還不急著做決定.
一路上，陳念的視線一直看著窗外。
相比起幾年前他離開的時候，家鄉這座小縣城已經發生了可以說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路邊的民宅墻壁上的不再是什么豬飼料、金坷垃，而是改成了通信套餐、新建小區的房價。
原本破舊不堪的小學全面翻新，教學樓甚至成了附近最高的建筑之一。
而在道路兩側，可以看到大量的基建工程正在進行，其中有小型橋梁，有道路拓寬，甚至遠處山上還隱約可以看到正在組裝的風力發電設備。
這是2007年嗎？
陳念不由得有些懷疑。
這些景象，在上一世，其實是要到15、16年時才能看到的。
而駕駛座上的陳實同樣有些感慨，他一邊開車，一邊開口給陳念介紹道：
“你看，你以前讀的小學全部翻新了。”
“現在這小學不叫林城縣二小了，叫林城縣中心小學。”
“整個縣城幾乎所有的適齡學生都集中在這里上學，學校里還建了宿舍，給那些比較偏遠的村鎮的學生住——全是免費的。”
“不過，大部分學生還是正常回家的——你知不知道現在去三江要多長時間？”
三江鄉是陳念家鄉林城縣最偏遠的一個鄉鎮，隱藏在十萬大山之間，從地理位置上講，甚至比王建成的老家落腳村還要惡劣。
畢竟，那個村子只是缺了一條路，總長不過幾公里。
而三江鄉與縣城四十多公里的距離則全是盤山的羊腸小道，只能勉強供摩托車通行，去一趟單程甚至都需要一整天。
“多久？三個小時？”
“40分鐘。那邊的鄉道現在全是二車道的柏油鄉道，盤山路段也少了，光隧道就鉆了三個。”
“這條路一修通，不僅他們自己受益，隔壁湖南到我們這邊的通道也完全打通了。”
“以前農民山里種的柿子，運到湖南得繞道400多公里，現在從三江那邊走，一百多公里就上高速，方便得很。”
“厲害啊！”
陳念由衷地感嘆道。
“那可不厲害嗎？你是沒看修路的那些機器，光挖掘機就好幾種不同型號，也是可惜你沒回家了，你小時候最愛看挖挖機了”
“.我現在也愛看。”
陳念有些好笑地答道。
“愛看也沒用，這條路修通，估計短時間內就沒有大工程了。”
“不過我聽說，以后我們這里可能還要額外修兩條高速，把包茂、滬昆幾條高速貫通起來，到時候那就是真的方便了，林城可能會成為一個商品集散中心.”
“是只有我們這里這樣，還是周圍都這樣？”
陳念突然開口問道。
“都差不多。這兩年大搞基建，林城算是得快的，但也沒有快得離譜，你要真說快的，還得是隔壁市，抓住了一波半導體的風口，現在芯片工廠都直接設在那邊了”
聽到這話，陳念默默點了點頭。
在一開始，他還擔心林城只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得到了特殊照顧，但現在看來，情況并非如此。
基層經濟狀況確實在改善，前期一系列布局的作用正在顯現出來。
打贏了糧食戰役，廣大鄉鎮農村的基本盤得到了保證。
嚴控房地產、大興基建、上馬村村通，帶動了下層經濟活力，“資源優化配置”這個原本只出現在書本里的詞，真正地落到了實處。
而在上層和尖端科技領域，芯片、精密機械、新材料等等技術，又確保了經濟的外生動力，通過高利潤、高回報彌補了下層投入的“消耗”。
良性循環雖然還不能說完全形成，但已經初見端倪了。
一路看來，陳念的心里慢慢也有了數。
他不再可以去問家鄉的變化，而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跟父母聊著家常。
終于到了家，關系比較近的幾個親戚早就已經等候多時，陳念一放下行李便立刻開席，飯桌上眾人相談甚歡，一直到晚上十點多才離席散場。
杯盤狼藉之中，陳念坐在陳實的對面，突然開口問道：
“老爸，如果說，我以后真的走了科研的路線，進入了保密行業，你們是怎么個看法？”
聽到陳念的話，陳實先是愣了一愣，隨后回答道：
“這是好事啊！”
“能做保密工作，說明你研究的內容肯定是有大用的，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們還能有什么看法，當然是啊！”
陳念微微點頭，繼續問道：
“但問題是，如果我真的進了保密部門了，以后你們想要見我，可能就沒那么方便了。”
“當然，你們自己的生活也會受到一些影響，不過應該不會太大”
對這一點，陳念還是有信心的。
畢竟，以自己的貢獻，上級無論怎么困難，也應該想辦法把自己的家人安頓好。
一些不方便，主要也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所作出的妥協。
陳實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隨后，他像是作出了什么重大決定似的，試探性地問道：
“已經定了？”
陳念愣了一愣，回答道：
“有可能，但還沒最終定下來。”
陳實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神情有些復雜。
他雖然是笑著的，但笑容里又有一絲苦澀。
“自古忠孝難兩全，要為國盡忠，就很難再為我們盡孝了。”
“你要做大事，就不得不拋下一些個人的情感，我們也知道這一點。”
“其實，從前幾次你把我們接到長安去的時候開始，我跟你媽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就上周，我跟你媽還去寵物市場逛了，打算買條狗回來。”
“我們想著，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回來了，我們又不能去看你，養條狗，身邊還有個伴。”
“——你別笑，我這不是在寒磣你，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不信你問你媽，她也是這么想的。”
陳念擺了擺手，開口說道：
“那倒也沒有那么夸張啦.就算進了保密部門，那也不是完全見不到，只不過規章制度更嚴格，審查也更麻煩而已。”
“那就更沒有什么好考慮的了，該去就去！”
陳實果斷地一揮手，當場就做了決定。
陳念輕輕舒了一口氣，照這么看來，其實父母的決定是很清楚的了。
既然他們可以忍受與自己分離的苦楚，那就沒有必要讓他們了解得太深，免得帶來不確定的風險。
想到這里，陳念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努努力，爭取去個保密部門。”
“到時候有結果了，我告訴你們。”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你覺得，我去哪個城市比較好？”
“這還有的選？”
陳實驚訝地問道。
“可以選，部門不同嘛，全國各地都有機關。”
其實陳念這話說得是有水分的，即使上級放開讓他隨便選地方，但實際上，合適的城市也就那么幾個。
他當然可以任性地以自己的喜好為準，可從長期上，效率和安全性也是必須要考慮的問題。
科研機構密集的一線城市，和連實驗室都沒有的十八線小城是不一樣的。
防備森嚴的內陸，和社會環境復雜的沿海，也是不一樣的。
對面的陳實猶豫了片刻，開口說道：
“真要選的話，要么就去重慶成都，要么就去帝都唄。”
“這些地方又安全，又發達，對你也有好處的。”
“我聽說成都那邊也有飛機研究所，成飛是吧？能去那兒就不錯。”
“不過你小子說的保密部門，應該是西飛吧？要真是的話，留在長安就好了.”
“你還知道成飛西飛呢？”
陳念調侃地問道。
“那你以為，我也是要不斷學習的，更何況你做的就是這一塊，肯定要好好了解。”
“你以后去了西飛，不會是要去研究轟炸機吧？咱們的轟炸機可行啊，去了要好好學，好好做.”
“知道，放心吧。”
陳念端起酒杯，跟陳實碰了一杯，隨后繼續說道：
“轟炸機算什么，要是我真去了西飛，空天母艦都造得出來”
“你就吹吧！”
陳實一瞪眼，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說真的，能進西飛，你在同齡人之間就已經算是佼佼者了。”
“這要是說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
“不過，作為家長，其實我對你的期待沒那么高。”
“能好好工作，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熱就夠了，至于好高騖遠，想青史留名，那就沒有那么簡單。”
“說這個你別不服氣，就說你們這些造飛機的，負責殲二十的總工程師，楊偉，他夠厲害了吧？”
“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是他，也還達不到青史留名的程度。”
“所以啊，你還是踏踏實實地做就好，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也千萬不要因為急功近利犯錯”
“明白了。”
陳念誠懇地點點頭。
但停頓片刻之后，他突然又促狹地開口問道：
“不過話說回來，你覺得怎么才能算青史留名？”
陳實愣了一愣，回答道：
“還是說楊偉楊總工，你看啊，他造出來一架殲二十，那肯定是不夠格的。”
“但是如果之前的殲二十二、殲二十、H20全部都是他一個人搞出來了，那基本就夠格了”
“他還年輕著，就看他以后還有沒有更大的貢獻了。”
稍稍停頓一瞬，陳實又說道：
“你也還年輕，你也有機會的。”
陳念微微一笑，回答道：
“是啊，肯定有機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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