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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第一道光

  陳念的兩天假期過得很快,實際上他真正休息的時間也不多,白天大部分時間都在跟王建成討論有關湛盧的優化問題,乃至于晚上睡覺的時候,腦子里都是滾滾的車輪、坦克的炮口和裝甲合成旅掀起的塵煙。

  這時候的湛盧已經進入到了全面訓練的階段,甚至在兵推中也打出了兩次不錯的戰例,但想要達到最后可用,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要走。

  不過,哪怕僅僅是這樣,效果也足夠驚人了。

  晚上7點,食堂的小包間里,李想、王建成和陳念三人圍坐在一起,就像多年以前仍然在校園里的時候一樣。

  “.所以其實這次搞湛盧,我們也算是對自己的戰力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在此之前,我們一直都是覺得,空軍和海軍慢慢追平,并且開始有了一定的優勢,但現在看來,陸軍的優勢才是最大的。”

  “作為這世界上唯二處于信息化改造過程中的陸軍,我們和老美之間的戰斗力差異其實已經接近于沒有。”

  “而且,根據近期的調研,老美在信息化這條路上走的其實并沒有那么順暢。”

  “他們的理念是要把整個軍隊全部統合進一個數字指揮系統,但由于各種現實因素、再加上歷史融合問題,導致他們的系統臃腫復雜,可用性大打折扣。”

  “我們信息化改革起步晚,但發展迅速,全局上可參考的東西多,系統的綜合設計上更加科學,現在唯一的差距,就是在全球定位系統上了。”

  “不過,北斗發展的速度很快,這個問題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解決”

  王建成一遍小口小口地喝著滾燙的雞湯,一邊語氣沉穩地說道。

  在項目組的這段時間,他跟軍方的接觸不少,這也讓他沾染上了一些類似的氣質,相比起之前的跳脫不羈,倒是顯得成熟了許多。

  “所以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的國土安全基本不用擔心了?”

  一旁的李想開口問道。

  “本來就不用擔心,我們跟老美的沖突始終是聚焦在海上的,哪怕倒退十年二十年都是這樣。”

  “雙方發生本土戰爭的可能性本來就不大,現在更是無限趨近于0——核聚變都要出來了,他們也沒心思打仗了,怎么吃好這第一波紅利,才是最優先需要考慮的事情。”

  陳念插嘴說道。

  李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又突然笑了起來。

  “其實拋開工作上的身份,之前我還是挺擔心核聚變這項技術會讓沖突進一步加劇的——畢竟,這項技術在我們這里誕生,就意味著美方已經完全喪失了主動權,幾十年間建立起來的能源霸權也毀于一旦。”

  “他們所承受的損失,恐怕不是輕易就能算得清的。”

  “這是一個利益權衡的問題。”

  陳念搖了搖頭,回答道:

  “現在學界有一種觀點,就是說,如果圖靈制造的第一臺計算機能提前20年出現,第二次世界大戰很可能都不會發生。”

  “按照這些學者的觀點,處于那樣的歷史環境之下,人類對計算機的展望雖然有限,但‘人工智能’、‘人造智能’的概念已經出現,而計算機顯然就是連接幻想與現實的鑰匙。”

  “在這種情況下,整個世界的發展方向會出現微妙的變化,因為文化風向和社會意識的改變,自動化工業的發展會得到強有力的支撐。”

  “大約在5到10年的時間之內,生產力的提升就會開始展現出它的威力,歐洲作為當時的工業強國,受益尤其明顯。”

  “所以,德國所面臨的嚴重經濟危機很可能也不會再出現,資源分配問題因為蛋糕的做大自然而然地解決,一場戰爭將消弭于無形之中。”

  “當然,這種觀點只流行在某些‘歐洲中心論’的學者中間,說服力有限。”

  “畢竟那個時候,半導體技術還沒誕生,從計算器走向計算機,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

  “不過,這個觀點的核心其實并沒有錯,他們秉持的觀點很清晰,那就是:如果蛋糕做大的速度超過餐桌上所有食客進食的速度,那么因為蛋糕分配而產生的沖突就將不復存在了。”

  聽到陳念的話,王建成和李想紛紛點頭。

  “這很好理解。”

  王建成說道:

  “以前在農村養豬的時候也是一樣的,一欄豬里,如果飼料總是不夠的話,那這一欄豬每天至少都要為了爭搶飼料打一架。”

  “但是如果飼料總是吃不完,就沒有人——沒有豬愿意白費力氣去搶奪多余的飼料了,反正它也消化不了.”

  “但這里面有個問題。”

  李想打斷了王建成的話,思索片刻后說道:

  “如果有一頭豬,打算要把多余的飼料囤積起來呢?”

  陳念微微一笑,回答道:

  “這涉及兩個方面,危機驅動力和價值衰減。”

  “事實上,人類是一種短視的生物,我們對危機的判斷,絕不會超過有限生命的長度。”

  “沒有人會真正為千年以后的事情去做考慮,更何況在我們肉眼可見的時間維度之內,也看不到需要依靠囤積資源去度過的危機。”

  “這一點,跟松鼠囤積食物過冬是不一樣的,因為冬天就在那里,不囤積它就會死。”

  “你可以試試養一只松鼠養個幾年,然后你就會發現,在經歷過長時間穩定的食物獲取之后,它的囤積行為也會漸漸減弱。”

  “另外一點,就是價值衰減——這個不需要去解釋了,老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囤了那么多石油有什么用?核聚變來了,秩序全部重新洗牌。”

  “有道理”

  李想輕輕嘆了口氣,感慨地說道:

  “我們真的是趕上了一個大時代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我們將要迎來的,是人類歷史上最和平的一段時間?”

  “也許吧但誰也不能下定論。”

  陳念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繼續說道:

  “現在還沒到開香檳的時候。”

  “不過,也快了.”

  與此同時,白宮。

  鮑勃坐在辦公室里,對面是一個已經滿頭白發的老人。

  數量眾多的幕僚讓這個房間顯得有些擁擠,與沉默壓抑的氛圍相比,更加顯得詭異且荒誕。

  良久之后,白發老人才終于摘下了老花眼鏡抬起頭,視線略微掃過辦公室里的眾人后,開口說道:

  “情況已經完全確定了,華夏已經突破了可控核聚變技術上的最后一個難關。”

  “我們的專家剛剛進行了評審,初步判斷,在目前情況下,對方實現可控核聚變商用化已經不再是‘時間問題’。”

  “準確來講,他們的EAST項目,就已經是一個商用項目。”

  “文明的新時代已經拉開了序幕,這意味著,我們已經延續了數十年的基本戰略必須全盤推翻。”

  “所以,今天我們坐在這里,就是要討論有關戰略變化的問題。”

  “每個人都需要發表你們的意見——伱們要記住,在這里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改變美國、乃至是人類的歷史。”

  聽到他的話,鮑勃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陣苦澀。

  這短短的幾句話,實際上已經徹底終結了他的未來。

  自己是干什么的?

  世界上最大的戰爭販子,合眾國的守護者,藍星上的世界警察。

  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在持續不斷的沖突中為合眾國爭取更大的利益。

  而現在呢?

  “基本戰略”就要被全盤推翻了,這也就意味著,自己這把鋒利的刀,很可能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當然,自己的職位并不會那么快發生變化,國防仍然是不可動搖的底線,但極有可能,“國防”這個單詞,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重新回歸它本來的意義。

  也就是,純粹的防守。

  這實際上不是一個笑話嗎?

  基于現有的軍力,哪怕是一條狗拴在自己的位置上,也能完美地保證本土的安全。

  既然如此,自己這個角色還有什么存在的價值呢?

從舉世矚目的明星,到徹底的邊緣化,也許只需要短短幾年的時間  想到這里,鮑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趨勢不可逆轉,于是便只好隨波逐流地開口說道:

  “我先發言吧。”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將面臨的最顯著的變化,就是人類所能利用的能源屬性的變化。”

  “化石能源將會很快被淘汰,而新型核聚變所需要的燃料,無論是從裂變中獲取的氚廢料,還是直接從海水中電解,都不具有技術和自然儲量上的門檻。”

  “這也就意味著,依據‘能源有限’這個大前提所建立的秩序將會立刻消亡,同樣的,為了這個秩序所建立的龐大系統也會瓦解。”

  “我們不在需要那么多的局勢裝備和海外勢力去維護我們的能源安全,這些資金必須被投入到真正能決定未來增速的有效領域。”

  “也就是,與聚變相關的科研技術領域。”

  “所以,雖然對我來說很艱難,但我還是要說,裁軍、削減軍費支出是我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在未來五到十年之內,我們需要將我們的軍費削減到當前體量的50、甚至是以下。”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騰出足夠的資源,去搶占未來的先機。”

  聽到他的話,會議室里的眾人紛紛滿意點頭。

  事實上,在這一場討論開始之前,他們最擔心的問題,就是作為軍隊實際首腦的鮑勃會跳出來反對裁軍。

  這顯然會給整個國家帶來極大的不穩定性,哪怕最終得以解決,所產生的內耗也會拖慢發展的進程。

  白發老人贊賞地看了鮑勃一眼,開口說道:

  “這本來是我們需要討論的最重要的問題,但現在,既然鮑勃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想,我們也不需要在這個問題上去花費太多時間了。”

  “那么下一個環節,就應該要輪到我們的金融戰略了吧?”

  聽到他的話,幕僚中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女人站了起來,開口說道:

  “我的觀點跟鮑勃一致,實際上,全球金融戰略也必須做出重大調整。”

  “在核聚變技術正式進入商用之后,我們將會面臨一段相當漫長的產業升級期,在這個期間內,金融的作用將會大幅衰減,實體工業及基建將成為主流。”

  “我們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沉積在金融市場上的閑置資金,將其投入到實體行業中去。”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實體行業的回報周期過長,產業升級過程中的回報斷層更加明顯——我們甚至可能需要超過10年的時間,才能讓投資者拿到第一筆回報。”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更愿意去投資那些風險低、回報快的下游產業。”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相比投資于核聚變電站本身,投資于新型高耗能家用電器,可能會獲得更高的利潤。”

  “這是一個悖論.”

  “這有什么問題嗎?”

  人群中有人發問。

  女人搖了搖頭,回答道:

  “如果僅僅考慮利潤本身,這沒有任何問題。”

  “但我們是站在國家的高度去思考,而不是站在‘資本家’的角度思考。”

  “一旦追逐短期利潤的魔咒生效,我們就會淪為徹頭徹尾的‘鬣狗’,只能依靠腐肉和殘渣生存。”

  “產業空心化將達到前所未有的水平,基礎工業能力、科研能力將進一步與華夏拉開差距——到那個時候,我們再想追上他們,就徹底不可能了”

  “所以,我們需要做的,是讓宏觀調控這只大手變得更有力。”

  白發老人接話道。

  “我們必須對資本加以引導,讓他們投向對長遠發展更有利的方向。”

  “我們需要加強監管,避免惡性競爭、惡意壟斷的情況愈演愈烈。”

  “同時,我們還必須關注底層人民的基本生活,保證在痛苦的轉型過程中,社會維持基本的穩定”

  他的口吻變得有些沉重,而在場的眾人,則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些策略聽上去,似乎有那么點耳熟  而此刻的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那條“想要打敗他就必須先成為他”的魔咒已經開始生效。

  核聚變電站所發出的第一度電還未出現,但它發出的第一道光,卻已經降臨在了這個世界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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