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如潮水般殺到了矮丘下,然后分流,由趙破奴和姚招各帶一隊,從左右兩個方向掩殺向矮丘,完美的避開了山下的陷馬坑。
只有霍去病,策騎直線上沖,往山丘頂端殺來。
憑借強大的感知力,地面上的陷坑,清晰的被他所洞察。
今安極具靈性,在他精湛的騎術控制下,碩大的馬蹄子蹬在地上,沒有一處陷坑被踩中。
“射!”
山丘上,慌亂中的匈奴兵紛紛放箭,若能殺掉這個箭術如神的漢將,這一戰還有機會!
今安原本已經快如疾風的速度,忽然再次飆升,讓射向它的箭矢大半落空。
剩下少數箭矢,被霍去病左掃右擋,輕松撥開。
今安澄澈的馬眼看向山坡上的匈奴兵,竟露出嘲弄鄙視的神色。
一聲嘶聿聿的馬鳴。
它打了個響鼻,腿上壯碩無比的肌肉,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收緊而后繃直釋放的過程。
地面土石崩飛,巨大的馬軀騰空而起,橫跨四五丈的距離,落在矮丘中段,旋即往上方狂飆而至!
此時的匈奴兵不僅缺乏指揮,且因為霍去病的箭術,乃至直沖山丘的悍勇,進一步加深了恐慌的情緒。
弓弦輕震。
霍去病的動作如行云流水,馬側的長弓入手,箭矢接連射出。
矮丘上方,數名匈奴將領應聲栽倒。
這幾箭,徹底壓制了匈奴部眾的斗志。
今安的蹄聲如錘,一路沖到了矮丘上。
幾個悍不畏死的匈奴兵試圖靠近,被今安抬起蹄子,閃電踢出,連手里的皮盾都凹陷龜裂,鮮血倒嗆。
霍去病目光掃視,周邊形勢已徹底混亂。
左右兩側,漢軍在趙破奴和姚招帶領下,正快速掩殺上來。
此消彼長。
這一戰的勝負,在須卜勇突被射殺那一刻已成定局,只看匈奴能有多少部眾敗逃脫身。
霍去病駐馬在矮丘上,草原的狂風,吹拂著他的背上的薄氅。
他腦內掠過剛才射箭時那種天人合一,與虛空相合的感覺。
識海兵書的出現,無疑放大了他的能力。
他以往雖箭術出眾,但并未達到這種神乎其神的可怖境界!
霍去病笑了笑,輕撫馬頸。
今安果然是匹好馬。
被稱作李公的劉遷近侍,是淮南八公中的李尚。
他和霍去病同一天離開長安,全力趕路,來到北關。
時間已近四月末,空氣里多了一絲暖意。
劉遷除了讓李尚過來,還另有安排。
其父淮南王門下食客眾多,關系網也扎的非常深。
去給匈奴通風報訊的烏桓人,并非獨自一人,背后還有一支隊伍。
他們是長期在烏桓,大漢和匈奴交接的三不管地帶流竄的勢力,和劉遷有著不為人知的聯系。
這支隊伍本就在邊境活動,值此漢匈開戰時,他們的出現,不會引來額外的懷疑。
接到劉遷傳來的訊息后,他們便從烏桓往西移動。
所以才有了派人出面,給匈奴送消息的過程。
李尚千里馳騁,帶了兩個隨從,一路來到邊關,趁漢匈交戰,繞開邊城,很快和烏桓的這支隊伍取得聯系。
雙方在漢匈交戰的外圍區域,荒野當中碰面。
“我們早就讓人去傳訊,對付那漢人將領霍去病。匈奴已做好了埋伏,我們還有必要再動手?”
烏桓人的為首者是個神色彪悍,以黑布纏在頭上,遮住了半邊面孔的中年人,手下都叫他黑狐。
此人目光狡詐,氣勢兇惡,正上下審視李尚。
他身后跟著上百人,服飾雜亂,有穿皮質甲胄,也有穿漢服的,男女皆有。
這伙人慣常在三地邊境劫掠商旅,什么都干,盡皆窮兇極惡之徒。
李尚對他們的戰斗力還算認可,但對他們的服從性很不滿意:“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黑狐吹了聲呼哨。
霎時間,稍遠處的疏林里,地皮上翻,影影綽綽的出現了一些躲在其中的人。
“我們有接近九百人。”黑狐略顯得意,能在邊境聚集起這樣一股力量,足見他的能力。
李尚微微點頭,這樣一支隊伍去打漢軍,不期望能獲勝,用些手段輔助,達到目的就行。
“霍去病在哪?”
“我按公子提供的方法,這幾日斷斷續續的獲知了那霍去病所帶隊伍的路線。
他們上午就離開漢境邊關,往北去了。此刻怕是已經中了匈奴的埋伏,有沒有人活下來都是問題。”
黑狐斜眼道:“何況要殺的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何須如此費事。
我手下有精通陰靈之術的方士,只要找到漢軍的駐營地,驅策陰靈入夢,管叫他死的無聲無息,豈不省事?”
李尚蹙眉道:“漢匈交戰,你看看這北關邊境數百里內的天象,兵鋒之氣沖霄。
這是國戰,連空氣里都彌漫著戰意。什么樣的陰靈之術,敢在交戰的戰場范圍謀害兵家?
陰靈若靠近,立即就會被一股兵家氣機絞殺。
在戰場上,能對付兵家的只有兵家。”
黑狐被李尚駁斥,絲毫不以為忤。
他是故意說錯,順便觀察李尚。若不知李尚的手段,他怎么能放心隨同李尚一起行事:“這么說你精通兵事,有對付漢軍的把握?
那你認為現在該怎么辦?”
“我們先跟過去看看,若霍去病已死最好,否則就需要我們出手。”
李尚道:“你等可通曉行軍避敵之術?”
黑狐大笑道:“我們最擅長的就是隱藏行事,否則怎么存活下來,走吧。”
近兩個時辰后,太陽西移。
黑狐等人一路小心謹慎,摸索著找到了匈奴之前埋伏霍去病的矮丘。
周邊靜悄悄的,有明顯戰斗過的痕跡,但既沒有匈奴人,也沒有漢軍。
在派出斥候探查過附近,確定安全后,一行人靠近了矮丘。
李尚臉色有些凝重。
他精通兵事,觀看現場的跡象,就能大致推斷出雙方交手的過程。
“匈奴人先在矮丘后埋伏,等待漢軍靠近……”
李尚仔細觀察地面的痕跡:“漢軍正面沖過來,馬蹄的痕跡又急又密,速度非常快。他們到了山丘下才分成左右兩隊,規避了匈奴人的陷馬坑。
這說明漢軍提前發現了埋伏。”
黑狐也盯著地面上一條最為明顯的痕跡:“這是……馬匹奔跑留下的?
什么馬如此大的力量,蹬踏地面,居然留下這么明顯的蹄痕?”
黑狐指著矮丘下的一處地方:“這里痕跡最深。”
李尚想了想道:“有一名漢軍,騎馬直沖矮丘上匈奴人埋伏的位置。你說的痕跡,是那匹馬短暫蓄力上躍的地方。”
黑狐臉上不覺間掠過稍許驚色。
有漢軍敢直沖匈奴人設伏的位置,且根據上行的蹄痕判斷,那名漢軍最終成功殺上了矮丘?
李尚等一行人,也沿著痕跡登上了矮丘。
這里的痕跡更為混亂,干涸的血跡到處都是,還有一只耳朵掉在地上,周邊全是殷紅的血。
在一兩個時辰前,這里顯然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廝殺。
李尚在周邊走動觀察矮丘上的痕跡,甚至用手進行丈量,很快得出結論:“這矮丘下邊,足印往不同方向分散,說明有一方心緒慌亂,部眾四散奔逃,缺乏統屬。”
結合剛才的分析,黑狐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寒意:
“伱是說漢軍在遭遇匈奴埋伏后,不僅沒退走,還迎頭殺上來,將匈奴人擊潰獲勝?”
李尚嗯了一聲:“不然如何解釋下方那一道蹄印筆直沖上來的情況?
還有這山丘兩側的痕跡,必是漢軍殺過來,匈奴人膽氣大喪,才有了后續混亂潰逃的痕跡……”
李尚亦有幾分驚懔之意。
他指著一個方向:“馬蹄往那邊去的痕跡最明顯,沒有半點混亂,顯是得勝的一方,從容打掃戰場,然后往那個方向去了,我們跟上去看看。”
黑狐猶豫了一下,才點頭同意。
他對將要阻擊的那支漢軍,已經生出懼意,有些想打退堂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一行人當即沿著痕跡,悄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