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霍去病,奉皇命一直和繡衣緊密合作,知道全過程。
其他文武,大多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但大半夜被叫過來,人人都知道必有大事。
書房里安靜的能聽到各自的呼吸聲。
九卿全都在列。
包括德高望重董仲舒。他雖然沒官位,但皇帝時常與其探討國策,地位特殊。
皇帝道:“繡衣令,你將事情說給眾卿聽。”
茹泊虎遂簡明扼要的說了前因后果。
燈火明亮的書房,良久沒人出聲。
這么嚴重!
淮南余患未消,且在蓄謀割裂大漢。
“消息準確嗎?”
番系咽了口吐沫,澀聲問:“我的意思是這些是繡衣令的推斷,還是已經有確鑿證據。”
皇帝的目光轉到番系身上,面色威凌中透著陰沉,龐大的壓力如潮汐般深不可測。
一瞬間,番系連靈魂都在顫栗。
“這種事要證據何用,能讓忤逆者伏法?你的問題何其愚蠢?”
皇帝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當眾斥責番系愚蠢還是頭一遭。
番系噤若寒蟬,再不敢輕易開口。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如此不留情面,番系這個御史的位置已搖搖欲墜。
“陛下,亂軍不可能一下控制數郡之地,即便圖謀準備的再充分,他們也做不到。
數郡之地,心向我大漢之人多矣。”
這次是丞相公孫弘,他娓娓道:“他們必是要通過武力,來解決最后的問題。先強占我大漢的東北數郡。然后再解決內部矛盾,除掉不服從他們的人,妄圖自治。
這事情既然被繡衣令和霍侯提前發現,便還有緩沖。”
又道:“剛才繡衣令說,發現匈奴兵馬在那一區域活動,應該就是淮南想引入的武力。
這說明他們自己的武力并不充分,須要借外力控制局面,才能進一步圖之。”
董仲舒出言道:“還有一種可能,是淮南和那股暗中的力量,想借用匈奴,來消耗我大漢反應過來后,派過去對付他們的兵馬。
如此,對匈奴和我大漢都是個消耗,而他們自己卻能保存實力,減少損耗,為后續做準備。
且用匈奴來做前期的武力彈壓,行殺戮之事。后續淮南再出面,可以減少反抗情緒。”
霍去病心忖董仲舒還是有水平的,戰略視角看問題,相當厲害。
他也是一樣的看法。
皇帝神色略緩:“夫子和丞相說的都沒錯。”
公孫弘略作沉吟,看向衛青和霍去病:“兩位將軍能否從戰略上,判斷出對方最先應該控制哪個區域,才能遏制咽喉,最易達成他們的目的?”
衛青看了眼霍去病,意思是讓他說。
這種判斷對他二人并不困難。
霍去病信手拈來:“最理想的是上谷郡和漁陽郡之間,其間有長城險關,只要掐斷兩地的隘口,就可以將情況控制在手里。
不僅消耗小,且易守難攻,掌握的區域也最大。”
上古郡和漁陽郡之間,有著漢境東北端的一座長城雄關。
也就是后世京城往北的區域,控制住那里,等于將京城往后世東北方向的地區,盡數掌握。
這一時期的該區域還沒后世那么廣袤,地形細長延伸,大抵相當于后世東北的半數面積,但已是數個大郡,土地肥沃,善戰之士層出。
“若不能扼守上古,漁陽兩郡交界處,則要掌控遼西和遼東郡之間的區域,也可得數郡之地。”
霍去病續道:“此兩處皆為關要,能控制一地,便比之前的淮南要有利的多。”
“這么說我們需盡快用兵,控制這兩處才能安心。”
眾人正在磋商,茹泊虎生出感應,取出一面玉牌看了眼。
這是繡衣緊急傳訊所用。
道門的傳訊古玉也是類似的東西。
這種器物使用便利,但數量少,且有一定的距離限制。
茹泊虎將神念融入玉牌,片刻后,緩緩道:
“剛收到北關傳回來的消息,上古、漁陽兩郡之間,已經有了異常的征兆。那支趙信率領的匈奴兵開始動作,往上古、漁陽兩郡間移動,看來郎中令的判斷沒錯。”
眾人心頭俱是一沉。
剛才畢竟還停留在判斷層面,如同番系等人,未必沒有僥幸心理。
但此刻卻是得到證實,情況急轉直下。
其實早在發現匈奴兵馬蹤跡的時候,說明對方已經在采取動作。
不然匈奴兵馬,不會活動到距離北關那么近的地方。
眼下只是進一步展開。
“漁陽郡邊城發生叛亂,有人從城內夜襲城門,試圖放匈奴人入城。”茹泊虎又道。
這次連霍去病也是心里一跳。
淮南和暗中那股勢力為一己之私,讓兩郡之地平白落入匈奴人的兵鋒下,罪不可赦。
劉徹目中的森然冰冷,已累計到極致。
他看向霍去病和衛青。
“你二人誰去平亂,為朕破敵?”
霍去病肅容起身:“舅母昏厥未醒,舅父留在長安坐鎮。千里奔襲為臣之所長,臣請命前去。”
這種時候,他當外甥的肯定要體恤衛青,充當先鋒。
皇帝也更屬意霍去病,因為他的奔襲速度快。
“等等,此去或需要破城,冠軍侯雖兵鋒甚銳,卻無破城經驗。眼下之戰,出則必勝,方能震懾忤逆,有利于接下來的局勢,萬萬不可稍有錯失。”
說話的是太常周平:“臣建議除冠軍侯外,以善于破城的將領為輔。”
這番建議還算中肯,考慮到趕過去的時候,匈奴可能已經占了漁陽和上谷的關隘,居險而守。
漢軍反過來要攻城。
而霍去病善奔襲,卻沒有攻城經驗。
董仲舒等文臣也點頭附和:“太常所言不無道理。”
但皇帝并未接他們的建議,直接問:“繡衣令可曾探知匈奴出動了多少兵馬?”
“八千到萬員之間。”茹泊虎道。
“郎中令打算帶多少人?”皇帝問。
“三千銳勇可破敵。”
霍去病看了眼周平:“太常只看到我沒有破城經驗,可知匈奴,或者說淮南的人馬若入城,亦無守城經驗。
他們會守城嗎?”
周平愣了下。
霍去病又道:“那是我大漢的地方,休說匈奴萬余人馬,便是還有援軍,臣也有把握破之。”
皇帝伸手虛抓,一側的墻壁上飛下一柄闊脊的佩劍,落在霍去病面前,劍鳴聲聲。
“朕親賜伱高祖佩劍,若遇任何人敢忤逆不尊,先斬后奏。”
“陛下放心。”
霍去病躬身執禮。
“趙信此人用兵靈活而又不缺審慎,但關鍵時刻他會先保命,缺乏搏殺的勇氣。”衛青叮囑道。
霍去病答應一聲,轉身出了書房。
這種時刻,文臣在后邊參謀參謀還行,真要沖鋒陷陣還得是冠軍侯,衛青這種國將。
他出了書房,縱身一躍,炮彈般破空往宮外而去。
分秒必爭。
人在空中,霍去病的聲音已響徹城郊的衛軍大營:“長安衛軍聽令,抽三千精銳,一人配三騎,以張次公統兵,攜少量必要輜重,準備好即出發,奔北關上古,漁陽兩郡方向。”
漢軍時常夜晚操訓,聞霍去病傳令,深夜醒來,卻沒有驚慌喧嘩。
老卒默默穿衣配甲,而后取出佩刀,確定隨身配兵完好,又將刀插回刀鞘。
一時間,整個軍營都是刀鳴聲。
算上配甲的時間,一刻鐘后,全軍仍集合完畢,翻身上馬,做好了離營準備。
冠軍侯府。
馬槽里,今安一蹄子蹬出去,踹斷了馬棚的木柵。
不等霍去病過來,它已興奮的沖出馬棚,甩開蹄子差點躥到屋頂上去,撒著歡的沖出院落。
府內后門,已有值夜的親軍打開門庭。
一小隊十八名在府內外宅居住,擔當護衛的禁軍親兵也披甲執銳,上馬和今安一起出了府邸。
霍去病凌空邁步而來,落在馬背上。
他看了眼府邸深處,知道劉清正在那里默默注視他。
霍去病輕夾馬腹,今安瞬間飆沖出去。
十八騎護衛分前后兩列,將他簇擁在中間。
馬蹄轟如震雷,疾馳遠去。
不片刻間,騎兵策騎出城,在城郊和衛軍馳騁而出的三千兵馬,溪流匯海般交融在一起。
三千老卒不需要命令,迅速變換隊列,形成了鋒矢陣,以霍去病為鋒,整個隊伍的氣勢變化,像一支離弦的箭,往東北方向而去。
夜色中卷起大霧。
下一瞬,霍去病和他的隊伍已經消失。
未央宮。
皇帝負手站在書房外,視線中透出一抹紫意,眺望城外。
“郎中令的兵鋒又有增長,以行軍法帶隊伍入虛,連朕這一國之主身在長安,也要借國運才能看清他的位置。”
皇帝對身畔的衛青道。
“他進入天人境,修行速度不減反增,和他兩仗撼動匈奴國運養出的鋒芒有關。”衛青說。
皇帝略略點頭:“眾卿都散了吧。繡衣令注意讓人配合去病,把探查到的敵方訊息及時傳遞給他。”
茹泊虎答應時,劉徹已當先往宮內走去。
“郎中令親自統兵去北關,大概明日下午,眾卿再來朕的書房。”皇帝的聲音遠遠傳回。
冠軍侯離開時動靜不小,全城皆聞……和他商量好的計劃也可以開始了,看誰會有異動……茹泊虎忖道。
這大漢的明暗各方,許是忘了當年為配合陛下登基,我命人肅清各方,殺過多少人……茹泊虎陰沉沉的笑了笑,邁步往宮外走去。
在冠軍侯府,后宅的丹室。
燈盞搖曳。
秦青玉看向劉清:“怎地不去送送他?”
劉清微微搖頭,難免擔憂的低聲喚道:“師尊。”
秦青玉嘆了口氣:“你嫁給一個領兵大將,要學會適應,不能每次他走都覺得難過。你要相信他能戰無不勝,平安的回來。”
劉清嗯了一聲:“師尊,這丹藥是明日出爐嗎?若他回來看見舅母無恙,必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