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極北之地。
山巔風勢呼嘯。
大薩滿恩敕在這里盤桓了一些時日才發現,苣都之所以在這里停留,是因為山腹內部中空,連通著地下暗河,其中的水陰寒刺骨。
苣都似乎在借暗河的寒意,展開修行,所以長時間停留不走。
苣都自那晚隔空感應到霍去病射殺須卜空日,便派出隊伍去往鮮卑。
轉眼數日,東部草原有消息傳了回來。
此時的山巔上,苣都宛若烙印在山體上的一尊塑像,粗布麻衣,魔神般刀削斧刻的面容,膚色宛若冰晶,流轉著異樣光澤,眼神波瀾不驚。
他身前,跪著兩個身影。
“……大將讓我們的人,去東部草原的鮮卑,我們到達時,已晚了一步。”
跪在苣都面前的兩人,輪替說道:
“我們和蘭毋當戶碰面后,她根據一些跡象分析,應是那漢將霍去病在射殺須卜空日當晚,就做了后續安排。
當時有漢軍四處追繳潰逃的鮮卑部眾,另一邊,拖磬和駱撥音,疾馳數百里回到了鮮卑王部。而兩人似乎已被漢人控制,在為漢人謀事。”
苣都默然不語。
一邊阻擋其他鮮卑兵馬逃回去,一邊讓拖磬和駱撥音全力趕回鮮卑,打的是個時間差,很簡單的布置。
重要的是,霍去病爭取這個時間要做什么?
“我們事后得知,拖磬和駱撥音回到鮮卑王部后,鮮卑之主……就失蹤了。”
“共同失蹤的還有幾個鮮卑部首,漢人是怎么做到的我們不清楚,但因為鮮卑之主失蹤,鮮卑現在形勢混亂。”
試想一下,漢帝劉徹突然失蹤,并在有人的蓄意推動下,消息快速擴散,大漢會掀起怎樣的動蕩?
宗室會先選出一個人穩定大局,保住宗室的地位。
散布各地的諸侯王,則會覬覦那個唯一的位置,心思各異,至少會有觀望之心。
鮮卑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鮮卑下轄十八部,已有人建議在鮮卑之主失蹤后,選出新的大部首,主掌王部,統領鮮卑。”
苣都露出思索的神色。
他大抵能看出霍去病所謀,是利用拖磬,駱撥音先接近鮮卑之主。
兩人身邊隨行的可能還有一個身手很高的人。
這個人能迅速控制局面,在靠近鮮卑之主后,掃平其近衛,且能在鮮卑王部壓制鮮卑之主……將其擄走,如此驚動最小,取得的效果卻很好。
當然,也有可能是趁其不備,就地將鮮卑之主殺了……苣都忖道。
霍去病自身沒有任何消耗,用的是順勢而為,讓鮮卑自陷混亂,無力他顧的計策。
不遠處響起大薩滿的聲音:
“鮮卑內部混亂,漢軍就可以從容收拾扶余等部,回過頭來再決定要不要對付鮮卑。”
“不過,鮮卑生亂,混亂是雙向的,對漢軍收拾草原形勢有利,對我匈奴也一樣。
你覺得我們若趁機出兵,可有進一步控制鮮卑,或者說助鮮卑快速平亂的能力?”
苣都道:“通過之前的接觸,那霍去病必會將我麾下部眾,也考慮在他的計劃里。
當前鮮卑亂勢已成,若我們出兵,他會任我們進入鮮卑平亂,因為此舉會將我們的人馬,變向牽制在鮮卑。
而他的人很可能會突然出擊,去奔襲我匈奴東部草原上的各部。”
大薩滿默默思索,不得不承認苣都分析的有道理。
集中優勢兵力,破敵之弱,正是霍去病的用兵特點。
匈奴王部此前的慘痛經歷,就是霍去病成名的踏腳石。
苣都續道:“若我匈奴派去鮮卑的兵馬不多,他同樣會任我們進入鮮卑,因為人馬只要稍弱,未必能幫助鮮卑快速平定亂象,陷進去對我們同樣是一種消耗。
他的打算,是不管我們如何應對,漢軍都不吃虧。
他眼下也不會出兵占領鮮卑,而是要用鮮卑的混亂為屏障,隔絕我麾下兵馬,他好去整合其他草原各部。”
大薩滿皺眉道:“依你所說,該如何應對?”
“他想謀圖東部草原,但對我們來說,漢之國境沿線漫長,可攻伐之處不少,為何要局限一地被他牽著走?”
大薩滿恍然:“你在漢地還有布置,是羌……還是西域?”
苣都避而不答,遙望南方。
此前數年,他已有些兵鋒無敵的寂寞感,眼下卻是被那霍去病引起了興致。
大漢西北角,隴西郡以外。
正午的時間,一支隊伍迤邐而行,從西域一路接近漢地邊關。
隊伍中間護持著數量馬車,其中一輛車架里,坐著的便是羅什娜。
眼看漢境雄偉的邊關城墻,在視線里漸漸拉近,羅什娜興致勃勃的遠眺。
他們一路過來,出乎意料的并未遭到樓蘭或西匈奴的阻攔,路上雖有艱辛,但還算順利。
“早聽說漢地號稱神州,果然氣象壯闊。”羅什娜透過邊關,矚目大漢國境深處。
在她眼里,隱然能看見漢境腹地國運匯聚,如日中天,所以有氣象壯闊的評價。
車架繼續前行,西關太守章軍便親自帶人來迎。
一個時辰后,一行人進入邊關郡城,來到一座官驛府邸內,按賓主落座。
章軍直接取出兩卷簡書,讓隨員遞給羅什娜。
從車上下來的羅什娜,身著紅黃兩色長裙,體態高挑綽約,頭佩額飾,裙裾飄逸,充滿了異域風情而又十分華麗。
她穿的是西域龜茲的傳統服侍,面罩薄紗。
“我大漢國主得知羅什娜伱今日會進入我大漢境內,特讓人送來旨意,表示歡迎。
而羅什娜你手上的簡書,是關于我大漢和匈奴的戰事,你不妨仔細看看。”
章軍道:“我方統兵者,即是派人去西域接你的冠軍侯。”
冠軍侯的名字入耳,羅什娜想起來時路上見到,充盈天地的白虎吞月氣象,據說是冠軍侯突破修行時所形成。
她親自接過竹卷,翻開查看。
章軍訝然道:“尊使能看懂漢文?”
羅什娜身畔的近侍,曾來大漢出訪過的帛旗木笑道:“我的漢文便是達尊所授。
達尊五歲就開了靈慧,許多事不學而知。
在我西域各國,若有疑難,多來求問達尊,皆有所應。
前年車師國主得一本秘卷,其上內容玄奧難懂,前來求教,達尊數日便通曉全篇,并做出演示。
車師國主為了表示對達尊的恭敬,才從之前的親近匈奴,變得態度中立。”
章軍心忖聽起來羅什娜在西域,更像是墨家,陰陽家的初創者,通曉天文,能觀辨諸事,給人指明方向,所以格外受尊重。
這西域人的修行,似乎可以開啟宿慧,一代代積累的威望傳下來,才能如此之高。
兩人說話間,羅什娜已看完了漢帝讓人送來,宣揚漢軍兵鋒的迅簡。
她有些驚訝,以異域口音的漢語道:“迅簡上說,冠軍侯統兵進入大漢東北向的草原,在五六日間,已先后奔襲烏桓,扶余兩部,俘獲者以萬計,且擊潰了匈奴最精銳的天魂部?”
章軍笑道:“冠軍侯帶兵有日行千里之能。
便是這西關到大漢長安,千里迢迢,他也能一日到達,故他帶兵常能制敵于先,讓對手難防。”
羅什娜忽閃著睫毛濃密的大眼:“這么說冠軍侯邀我來漢地,但他此刻卻不在長安。”
“草原天寒,不會長時間交鋒,想來很快就會收兵。等你到達長安時,霍侯或已從邊關返回。”
入夜后,草原上穹幕高遠,星辰璀璨。
在扶余以東有一片區域,表面上是一個部落,實則依靠草原上少見的山巒地勢,內部秘密開鑿山腹,建有一座龐大的山內宮闕。
這就是縱橫道暗中蟄伏的聚居地。
兵尊被霍去病在漁陽郡重創后,便是回到了這里。
一段時間過去,他的傷已基本恢復。
此時兵尊緩步出宮闕大殿,回頭看了一眼。
這座耗費無數的山內宮闕,如今也要被迫關閉。
整個縱橫道的人,都要遷移…
兵尊所在的山內宮闕外,人員匯聚,足有數千人。
有隨同他上次在漁陽郡被霍去病斬斷一臂的那個同行者,還有諸多縱橫道未曾在世人面前展露過的重要人物,齊聚一堂。
而在此之前,已有一批人撤走。
兵尊最后看了眼閉合的山體大門,沿石制的甬道往外行去。
其腦海里念頭起落,沒有一位強大的兵家坐鎮,縱橫道的數次謀劃,推動到最后,都被擊潰。
兵尊繼承的是兵家先賢的一具陰身,可與自身修行結合,卻沒能傳承兵家記憶,不具備兵法韜略之能,故而他武力雖強,兵術顯赫,卻不如那冠軍侯調兵遣將的能力。
兵尊邊走邊問:“可有草原諸部的消息,冠軍侯的兵馬推進到哪了?”
左右有侍從道:“那冠軍侯行軍隱秘,位置未曾探查到。”
不過扶余已被漢軍所破,此地再不安全。”
兵尊嗯了一聲,走出山口后,上了一駕馬車。
周邊其他縱橫道的人也陸續登車,準備離開,往更東邊去。
但就在登上馬車的一刻,兵尊心頭一跳,霍然色變。
同一刻,車廂詭異之極,沒半點聲息的炸裂開來,像是在播放無聲的慢動作般,車廂龜裂的聲音,受到外力打擊的波動,都被收斂了,直到爆發前的一霎,兵尊才生出感應。
憑他的修行,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卻正發生在眼前,足見來敵有多可怕。
一個人影聳肩撞入車廂,出手便對兵尊展開了狂風暴雨般的攻勢。
緊隨其后,陸續有身影出現,聯手殺向兵尊。
車廂炸裂后,兵尊看見車外的曠野上,霍去病從黑夜里馳騁而出,統領漢軍,神兵天降。
他身畔是戴著青銅鬼母面具,裙裾飛揚的白南妤,以及雷被。
正和兵尊動手的則是借尸還魂身,道尊,繡衣副史曹狡。
這一次,兵馬齊備,絕不容縱橫道的人再逃掉。
霍去病一直讓借尸還魂身尾隨在暗處,循跡來到這處縱橫道的隱藏地,已有段時間。
所以他選擇出現的時機正好,對方聚集起來想撤離,一鍋可端。
地面上,兵家陣圖洶涌鋪開,千軍殺出。
這片草原,驀然變成了戰場。
霍去病的兵家氣息扶搖直上,在達到三境陣圖層次后,首次毫無保留的放開了自身力量。
而白南妤和雷被已雙雙動手,撲向兵尊等人。
Ps:今天中午腸胃急性痙攣,有那么一段時間感覺要升仙,打了個小點滴,恢復的倒是很快……不過這兩章檢查不細,錯字先更后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