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陰侯和我一面雙身,皆為平陽公主夫婿,但不會同時出現,為的是便于行事。”
隨著聲音,汝陰侯夏侯頗的面容也出現變化。
他體內像是有一種力量在散逸。
因為皇帝將其體內的印記都收攝出來,失去了印記的護持,他體內的某種力量也失去束縛。
他的下巴橫向收緊變窄,使整個臉龐都顯得瘦削,眼瞼拉長,臉容變得年輕。
唯獨體格上沒什么變化。
“我為了改變這副面容,動用畫骨術,以咒文融入面部,塑造骨相。還以另一件奇物上古蜃龍蛻下來的皮,融在臉上……
這兩種手段幫我改變內外,和我的皮膚血脈相合,讓我歷經苦楚,才成為汝陰侯!
……好疼,誰在抽取我的力量。”
汝陰侯忽然清醒過來,倏地睜眼,但被皇帝和霍去病的力量禁錮,無法動彈分毫。
此時,他已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最后說出來這句話,聲音也出現變化,不再是之前的汝陰侯。
事情已經很清楚,沒任何可供爭辯的余地。
平陽公主臉上再無半分血色,像是瞬間失去全部力氣,歇斯底里道:“別說了,別再說了……”
眼前的結果,太殘酷了。
連夫婿都是假的。
她被蒙騙利用多年,仍沒醒悟,需要霍去病提醒才知道真相。
而在此之前,她正動用全力,不惜一切想壓制霍去病。
多大的諷刺。
眼前的事實,撕掉了平陽公主所有的尊嚴。
包括和她站在一起這些宗室的臉。
霍去病氣定神閑:“這個汝陰侯也不過是個傀儡,之前他背后站著的應該是大尊,已死……”
“別說了。”
平陽公主全身都在顫栗,抖得越來越厲害,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她過往所有的驕傲,自負,都被撕的干干凈凈。
她身畔的劉珝,劉奢,劉焱也是面色極為不自然,氣勢全消。
劉奢的身體同樣在顫栗。
最可惱的是霍去病明明早就有機會掌握主動,卻一直忍著不說,讓他們把該說的都說完了,再難改口,他才把那印記給皇帝。
但凡稍早一步,也算給他們幾個留些臉面,還有挽回的余地。
現在卻是丟人現眼到極致。
劉奢本就年紀很大,走路都需人攙扶,非要來湊這個熱鬧。
霍去病則毫不留情的撕下他們的遮羞布,讓他們沒半點掙扎反駁的機會。
晚節不保,丟盡老臉。
想起自己剛才當眾指責霍去病,借口則是為眼前這個隱藏的假汝陰侯抱不平,順便敲打外臣……
劉奢下意識和對面看過來的霍去病對視了一眼,突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轉,氣血逆行,嗆出一口鮮血,一頭栽倒。
“族老,族老……陛下,族老氣血上行。他身子本就弱,受了這么大刺激……”
劉徹彈指送出一縷氣息,融入劉奢體內:
“他壽數到了,氣血衰退,加上急怒攻心。朕送入的氣息,至多也不過幫他延壽三五日。”
劉奢這么大年紀,嗆了口血,自己把自己給臊死了,社死到極致是真死!
事情到這里已可蓋棺定論。
霍去病或許有失當的地方,就是帶人闖入公主府。
但他做的沒錯,汝陰侯確實有問題,幸得他所阻,才有了揭開真相的機會。
而平陽公主帶領這些與她親近的宗室,反過來構陷霍去病。
將反咬一口,蠢不可及演繹到極致。
一干宗室亦是越想越憋屈,有種羞于見人的恥辱感。
“平陽……你怎地如此糊涂,我等皆被你所累……真是無顏見人,悔不該信你。”劉珝,劉焱面色漲紅,齊聲埋怨,責任推給了平陽公主。
幾人俱皆衣袖掩面。
“陛下,吾等先告退了。”老陰陽人劉焱想走。
“站住,伱等偏聽偏信,確是老糊涂了。”
皇帝道:“朕記得劉珝,劉焱兩位皇叔掌握的皇莊,共有十二座,包括一處鹽場,四座礦場,今日,朕要全部收回來。
每逢歲末,宗室盤點收支進項,你兩家也要縮減半數開支。
即日起,你二人連同子嗣親眷,皆在家中禁足反省,非必要不得出府。”
皇帝說一句,兩人面色白上一分。
收回皇莊,鹽礦等物,還要縮減年底的宗室收支分潤,這是斷了他們的財路,讓他們從此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皇帝將到場的一應宗室之人,逐一罰俸,大幅度削減開支。
“如今邊關屢有戰事,我宗室便當做個表率,爾等家中縮減罰沒之物,以充國庫。”
一干宗室直到皇帝開口前,都沒想到會被罰的這么重。
劉焱,劉珝莫名閃過一個念頭。
剛才皇帝一直不出聲,任事情發展,無形中滋長了他們的態度。
皇帝……就是想讓他們踏進去,趁機收回他們手里用度,大幅度削減他們的銀錢?
兩人想的沒錯。
皇帝確實想削減他們的用度,以充國庫。
當下用錢的地方多了。
宗室體系龐大,劉氏宗親,牢牢掌握的正是天下最肥沃的一部分土地,財物,乃至鹽鐵等方方面面。
找到機會收回來一筆,正當時。
皇帝看似什么都沒做,卻是順勢而為,連消帶打。
而在皇帝的書房外,劉清正扶著一個老嬤嬤,身后還有幾個宗室的人,已站了有一會。
那老嬤嬤手拄鳳紋拐,衣著華麗,滿頭銀絲,氣度雍容,丹鳳眼的眼角微吊,看面相亦是個難惹的角色,但其神態頗為平和,有種飽經滄桑后磨礪出來的篤定。
她們在書房外聽到此刻,老嬤嬤才回頭道:
“你這夫婿看樣子不用咱們出面,自己就把事情處理好了。”
劉清嘴角輕抿,嗯了一聲。
請宗室過來施壓幫場子,就跟誰沒有似的。
宗室雖然都姓劉,但自然也有親疏之別。
平陽公主有宗室人脈,她兩次嫁給開國功勛之后,也是一種經營和選擇。
劉清和霍去病,其實也是政治婚姻。
只不過倆人月亮看太陽,正好光芒對照,互相溫暖,就像劍鞘和劍,嚴絲合縫的對在一起,是一種值得慶幸的政治聯姻。
劉清背后的宗室派系,對霍去病也是一種選擇和支持。
這老太太就是劉清背后的宗室代表,劉奢那個級別的族老。
劉清拉老太太來,本是想搬救兵。
萬一霍去病馬失前蹄,陰溝里翻船,她就推老太太出場,進屋參戰,宗室對撕,把這事往不講理上鬧。
加上皇帝偏袒霍去病,一套組合拳打完收工,什么事都沒有。
想不到霍去病早有成算,一開始就把證據攥手里,讓對方踩坑。
“既然用不著我,那我就回了。”
老嬤嬤瞅瞅劉清:“你是跟我一起回長樂宮坐坐,還是進去找你那夫婿?”
劉清坦誠道:“這時候那邊丟盡臉面,我進去不合適,跟祖母去長樂宮坐坐好了。”
她說話時探頭和屋里的霍去病對了下眼神。
老嬤嬤笑了笑,由劉清攙扶著,連同身后帶來的宗室之人,又離開未央宮,回到外邊的輦車上。
老太太想了想,搖頭說道:“你那夫婿是個有本事的,又受皇帝器重。
但他性子過于凌厲,且不留余地,這不好。
容易樹敵過多,得勢時眾人簇擁,一旦失勢,立即就會有人站出來為敵。”
“剛才的事,你可看明白了?”
劉清眨巴著黑白分明的眸子:“什么事啊,沒看明白。”
“你莫騙我老了不知你的心思。你明明看出來了,皇帝想收斂散在宗室手里,誰也拿不出來的財物,增加兵備。
這眼看著開春,要打仗。”
老太太咂摸著嘴道:“趕上劉珝,劉焱,劉奢三個自己往前湊。
你那夫婿了解陛下心思。
他們兩個合伙憋著壞,讓劉奢幾個往里鉆,到最后把他們當草給割了。皇帝順手收回他們這三支宗親的莊子,年末的宗室分潤都給抹了。
皇帝在剛才那種形勢下提出來,他們有苦說不出,誰讓自己蠢了。
你那夫婿甘愿給皇帝當槍使,倒是個忠心的,怨不得皇帝喜歡。”
“祖母說的不對,什么給陛下當槍使……就不能是去病和陛下聯手,還有衛大將軍,他們三個君臣相宜,合在一起,所以能讓我大漢戰無不勝。”劉清笑吟吟道。
老太太自顧道:
“剛才你那夫婿明明能輕易化解局面,非一步步引著對面把話說死。他才把東西取出來,這次那邊可被他得罪死了。”
劉清護犢子:“得罪就得罪唄,你瞧他們說的是什么話,氣死我了。”話罷拍了拍偉岸的胸懷。
“皇兄說去病鋒芒盛些,才是兵家本色。去病的性子打小就這樣,要賴就賴皇兄。”
老太太的丹鳳眼笑成了細縫:“好的都是你家夫婿的,壞的就是陛下教的。”
書房。
皇帝道:“這事情就到此為止,你們都退下吧。
平陽,你與汝陰侯相處,或也受了些影響,往昔有失當之處,錯不在你。朕也有不查之失,總覺得沒人能瞞過朕的眼睛。
你回去好生調養身體吧。”
平陽公主仍失魂落魄的呆坐在地上。
霍去病想起之前白南妤說過,秦時,始皇帝身邊也藏過一名縱橫士。
縱橫道的縱橫士有本事瞞過始皇帝,能瞞過劉徹的洞察,也就不足為奇。
縱橫道的技能點似乎都點在隱藏上了,若是其一直不出現,幾乎沒有可供追溯的線索。
這也是此前他們能一直藏匿不出的原因。
他們的隱藏能力,才是最大的依憑。
一干人遂將劉奢抬下去救治。
平陽公主也面色慘然的被人攙扶走了。
“去病留一下……”皇帝道。
董仲舒等人腳步輕快,紛紛離去,暗地里偷偷樂。
不久之后,茹泊虎也被皇帝招過來。
書房里,只剩皇帝,茹泊虎和霍去病。
“昨晚可還有其他變化?”皇帝問。
“有!”
霍去病道:“臣認識的一個商賈,在我去侯府的同時被人劫走。”
茹泊虎接:“我已派人去查看,被劫走的商賈叫卓懷,目前未歸,恐怕兇多吉少。白南妤和對方有過短暫交手,對方來歷未知。”
“若是卓懷自己招來的仇家,后續應該不難查出。
但臣懷疑是縱橫道所為,或者是想誘去病你麾下那個白南妤出去,真正的目標是殺她。”
茹泊虎道:“比起你,縱橫道更想殺的應該是白南妤。”
后一種可能性更接近事實。
縱橫道因為白南妤帶來的損失之大,難以想象,對她恨之入骨。
還有一個可能是對方察覺到繡衣的人,查出了汝陰侯的身份,在昨晚忽然發動劫走卓懷,除了誘白南妤去追,還有轉移注意力的作用。
只不過霍去病并未受影響,仍是先將汝陰侯拿了。
“汝陰侯背后站著的應該是大尊,和我們之前懷疑的一樣。
他們用汝陰侯的身份,方便行事,不斷替換,甚或還不止兩個汝陰侯,相互配合,同時又可以形成彼此間的掩護。”霍去病道。
茹泊虎盤算了一下:“目前縱橫道三子九尊,兩處經營百年的山門密地,陸續被我們擊潰。”
“縱橫三子,還剩掌兵者和子,兩人都很神秘,來歷仍不清楚。”
霍去病道:“縱橫九尊,按白南妤所說,鼎盛時才會有九人,現在一共只有六個。
破縱橫道山門那次,還有最初被我斬殺的隱尊(借尸還魂身),加上投過來的錢坤藻和白南妤。
九尊當中,也只剩一人未露面,據白南妤所說,剩下的是位女尊,與她相熟。”
“那位女尊,白南妤有勸其投效的把握。
此外的縱橫道高層,還有三子手下的弟子,一或兩人。”
“也就是說,縱橫道稱得上氣候的只剩三四人了。”茹泊虎道。
在大漢的國家建制面前,縱橫道可怕的不是力量,而是藏身暗處的能力。
一旦露面,縱橫道也就失去了最大優勢。
而今的縱橫道,實際上已接近覆滅,實力十損七八,剩下的可以用余孽形容。
“關于掌兵者,你們怎么看?”
皇帝道:“他會是誰?”
“有沒有可能是淮陰侯!”
茹泊虎對霍去病道:“我調閱了一些卷宗查看,得知淮陰侯生前修行的陰身,能不死不滅。
他本人有沒有可能也沒死?”
“若淮陰侯未死,以他的兵家修行,便是稍作提點,我們也難如此輕松將縱橫道打的沒有還手之力。”
霍去病思索片刻:“掌兵者或許是個修兵家有所成就的將領,但應該不是淮陰侯那一級別。
兵道大家,有屬于他們的驕傲。
讓他們躲在暗處茍活不出,和兵家理念相悖。”
皇帝微微點頭,不是淮陰侯就好。
若是淮陰侯韓信躲在暗處,事情仍可能出現很大變數。
“去病,與匈奴大戰不遠。而這一戰至關重要,事關西域,你切不可稍有輕忽。”皇帝叮囑道。
“陛下放心。”霍去病只簡單回了一句。
皇帝正要繼續說話,董旭腳步飛快的從外邊進來,奏報道:“陛下,收到南門館舍送來的消息。羅什娜在半刻鐘前遇刺!”
茹泊虎和霍去病驀然對視,皆是心頭一悸。
羅什娜要是死在長安,以她的影響力,漢接下來想收服西域,將會平添阻礙。
他們對付汝陰侯的時候,是誰對羅什娜下手,時機掌握的如此之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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