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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帝王拜將

  驕陽落山。

  冠軍侯府內宅。

  白南妤一身素色漢裙逶迤在身后,衣擺上的紫薇,花開正盛。烏亮的青絲挽在腦后,稍許發鬢垂在頸邊,跪坐的身段起伏有致。

  侯府內宅的中堂,是全木質地面。矮席后鋪著繡荷花紋的跪蒲,所以入座后,白南妤和卓青珂都將鞋履脫掉,兩雙穿著潔白羅襪的秀足在裙裾下隱現。

  卓青珂一身月白外衫,配乳白雜粉紅色的緞裙,和她青春少女的氣質相互映襯。

  三女同坐,連房間內似乎都充斥著一種明艷的色澤。

  霍去病在主位入座后,公主殿下也從一旁的立席換過來,挨著他一塊坐。

  劉清在外人面前一般不會這么粘人,今天略不同。

  “前日晚,若非青珂恰巧在我房里,怕亦不能幸免。

  家翁被劫時,我聽到動靜出去,對方迅速抽身退走,我擔心青珂,晚了片刻才去追,對方已沒了蹤跡。”

  白南妤輕聲道:

  “我折返回到宅內時,對方竟還有第二波人手,又來劫掠青珂,正好被我返回截住,對方中的一人被我打了一掌才脫身。”

  “阿父直到現在還未回來……”

  卓青珂小聲嘀咕了一句,偷眼看看霍去病。

  她的雙目紅腫,這兩天多的經歷,她只希望是個噩夢。

  包括平素最要好的嫂子白南妤,從前晚開始,好像也變得陌生起來。

  白南妤突然爆發的身手,鬼魅般移動,給她帶來的震驚,不亞于有人忽然闖入府中劫走父親。

  而卓懷至今音訊全無,更是完全超出她能力之外的事情。

  束手無策,父親失蹤的彷徨感,讓十七歲的卓青珂茫然失措,近乎絕望。

  “對方是縱橫道的人?”

  “是”

  白南妤篤定道。

  霍去病心忖既然是縱橫道,抓卓懷顯然就是為了誘白南妤去追,過后大概率已將卓懷隨手殺了。

  “你與對方交手有什么發現?”

  “我趁機在對方的影子里動了些手腳,感應到他們出長安往西去了。”

  白南妤:“我過來是想請霍侯幫忙安置青珂。

  最好能調動繡衣的力量,和我一起追兇。家翁……總歸還有一線生機。”

  霍去病說:“我讓繡衣副史曹狡親自帶人協助你,至于卓青珂仍可住在繡衣宋然那里……”

  白南妤看了眼卓青珂,求懇道:“青珂能不能留在侯爺府上?”

  卓青珂鼓足了勇氣,抬起紅腫的眸子飛快看一眼霍去病。

  她顯然也想在留在侯府,住的離霍去病近些,就覺得心里更安穩,可惜不敢開口說。

  “過幾日去病出征,家里多個人也好。”劉清道。

  白南妤吁了口氣。

  劉清讓身邊的女侍,帶卓青珂去挑一處院落。

  等卓青珂出去,劉清偏頭審視白南妤,問:“去病不久就要再次出征,你是去追綁走卓懷的人,還是跟去病一起出征?”

  白南妤低眉順眼道:“若霍侯沒有吩咐,我自是去追查家翁蹤跡。”

  霍去病表態道:“伱去找卓懷吧,我讓繡衣配合你。”

  劉清挑了下嘴角。

  她能容得下毫無威脅的卓青珂。

  但這白南妤是個狐貍精,讓劉清莫名有些不喜,打算讓這狐貍精離自家夫君遠點。

  白南妤從矮席上起身,先給劉清執禮,而后才輪到霍去病:“侯爺和公主若無別的吩咐我就去了?”

  見霍去病點頭答應,便步態輕盈的走了。

  “夫君,你將那白南妤收歸麾下,可有其他心思?”

  晚上,寢殿內的臥榻上,夫妻夜話,劉清問道。

  霍去病一語雙關,揶揄道:“公主殿下大可放心,她沒你大,我不喜歡小的。”

  劉清輕笑道:“這么說你喜歡羅什娜了?”

  羅什娜是西域人,和漢人有別,所以胸懷偉岸程度比公主殿下還勝上一籌,白南妤則比劉清稍遜。

  卓青珂尚不如白南妤。大抵是D,D,C,B的排序。

  三月下旬。

  中午,皇帝的書房。

  劉徹,從北關回來的衛青,霍去病,李蔡,張湯,董仲舒等文武依次在座。

  眾人在看墻上懸掛的漢境及其周邊部族的地勢圖。

  圖上標注著多條紅線和黑線,是推演判斷漢匈雙方可能在交戰中采取的出兵路線。

  “匈奴此戰必會兩線同出,之前他們已從西線,對西域展開攻勢。”

  李蔡當年也跟隨衛青打過仗,懂軍事,道:

  “匈奴是想誘我軍在西北向交鋒。

  往西這一路,樓蘭,蒲類等國,牢牢遏制著西域進出的要道,地勢上對他們更有利。”

  衛青:“苣都不會甘心只在西線壓制我軍,他還會有別的謀劃,至少兩路并發,使我不能兼顧。”

  皇帝略作沉吟,道:“如此,朕就下詔,以去病統兵出征,迎擊匈奴。

  衛卿留守,掌控全軍,應對匈奴可能到來的攻勢。”

  眾人齊聲領命。

  “后日就是吉時,朕會在宗廟祭祖,告天地,為去病登壇拜將,起兵以破匈奴敵寇。”

  眾人散了之后,霍去病帶舅父衛青來到衛軍大殿。

  茹泊虎已提前等在這里,衛軍不少將領也在。

  “匈奴還有一路兵馬,現在隱藏蹤跡,但我判斷他們可能會從東側,襲我漢境諸郡,甚或動用海船,繞開邊境,奇襲勃海沿線各郡,舅父不可不防。”

  霍去病和茹泊虎輪次開口,說了在閻教的發現,及后續形勢的判斷。

  霍去病和衛青展開地圖,甥舅倆人毫無保留的對如何配合,開戰后的形勢做了次預演。

  匈奴,烏蘭巴托。

  長風呼嘯。

  高地下方,匈奴以百計的部落,旌旗搖曳,大軍綿延。

  這些匈奴部族的旗幟上,分別繪有狼頭,雄鷹,還有的描繪著猩紅色的薩滿咒文,迎風招展。

  各部騎兵昂然騎在馬上,所以人都做好了出征準備。

  匈奴兵馬匯聚,殺氣和戰意交融。

  烏蘭巴托周圍的草原上,牛羊不敢嘶吼,地鼠瑟瑟發抖的躲在地穴里。

  連百里外的狼群,也對萬軍匯聚的方向產生強烈的畏懼,遠遠避開,不敢靠近。

  而烏蘭巴托的高地下方,無數匈奴人,包括各部婦孺,正眼神狂熱的仰望王帳。

  那里不但有大薩滿,單于伊稚斜,更有曾經帶領草原諸部,攻城掠地的神將苣都!

  其身形偉岸,特別粗橫強健的身軀,若擎天雄峰,負手站在高地上,長發披肩。

  伊稚斜俯瞰下方的百部兵馬,眉頭暗皺。

  只因苣都現身,下方以萬計的匈奴部眾,便從馬上翻身下來,跪地叩首,如同覲見神靈。

  這是連他這個大單于也不曾有的待遇。

  而在一側的高臺上,大薩滿臉上涂著殷紅的血色祭文,頭戴羽冠,正手執皮鼓,輕輕敲擊。

  他赤足對著下方部眾,低吟著薩滿祭文,步履怪異如跳舞,不時以單手敲擊鼓面,在進行薩滿獨有的出兵祭祀儀式。

  倏地,狂風大作。

  大薩滿的聲音陡然高亢起來,奇怪的咒文聲中,整個祭臺都被一股黑氣包裹。

  而那黑氣緩緩匯聚出一個丈許高的朦朧身影。

  大薩滿分別宰殺牛羊,雄鷹,獵狼,以血祭奠。

  古怪的是,當灑落雄鷹之血,那黑影背后生出雙翼;當灑入牛羊之血,其身形慢慢拔高;當灑入獵狼之血,其足下幻化出一支狼群,供其驅策。

  整個過程詭異而又說不出的瘆人。

  大薩滿突然搖動手中皮鼓,大聲呼喝!

  咚——咚咚!

  鼓聲震動草原,那團朦朧的身影,驟然化作一股黑色風暴,席卷融入下方的千軍萬馬當中。

  “戰必勝!

  戰必勝!

  戰必勝!”

  匈奴各部匯聚的兵馬,響起山搖地動的狂喊。

  “苣都,這一仗你準備怎么打?”伊稚斜問。

  “看漢人如何應對再決定,沒必要事先做無謂推敲。”

  苣都的聲音雄渾悅耳,充滿了篤定。

  從側翼看他的面龐猶如刀削斧刻,給人雕塑般不可撼動的強硬觀感。

  伊稚斜道:“漢將霍去病最善奔襲,若其再來長途偷襲我部后方,你可有防備,該如何應對?”

  苣都坦然道:“我推測不出他們的行軍路線,因為戰場廣袤,可供行軍的方式很多。

  貿然推斷,只會步步受制,盡失主動,被人牽著走。”

  又道:“不過我雖推測不出他們的行軍路線,他們亦不會想到我的布置。”

  此時下方號角聲起,匈奴各部合兵,過十五萬精銳,撥轉馬頭,策騎狂奔而去。

  苣都掃了眼潮水般起兵的各部,道:“你讓攣鞮堅也帶兵參戰了?”

  攣鞮堅是伊稚斜的親子,今年才二十一歲。

  他和伊稚斜父子之間并不親近,反而極為崇拜苣都,幼時就拜苣都為師。

  這些年,攣鞮堅一直在其母系氏族蘭氏部落,很少來匈奴王庭。

  伊稚斜道:“他自己要求去的,我草原各部勇士,只有在戰火中才能成長。

  他愿意上戰場是好事,不愧是我伊稚斜之子。”

  “好了,你等我消息吧。”

  苣都不見任何動作,卻是突兀消失。

  旋即,在伊稚斜等人的視線盡頭,出征的大軍前方,一匹漆黑色的巨馬上出現苣都偉岸的身影。

  伊稚斜的瞳孔有著一霎時的收縮。

  苣都的移動速度,方式,他完全看不清楚,撲捉不到半點軌跡。

  而苣都能在瞬間移動數百丈,出現在視線盡頭的能力,更是驚人之極。

  遠處,因為苣都的出現,他身后的匈奴部眾無不暴起歡呼的浪潮。

  匈奴大軍,殺氣騰騰的馳騁遠去。

  他們堅信此戰將摧毀漢軍所有抵抗,重振匈奴縱橫草原,不可戰勝的神話!

  三月二十六日。

  清晨,未央宮側翼,劉氏宗親的宗廟。

  宗廟就是祭奠高祖皇帝和歷代劉氏先祖的地方。

  群臣,宗親齊至,禁軍林立,情景肅穆。

  皇帝和皇后在數日前便開始沐浴行戒,直到這天清晨,盛裝而至。

  登臺拜將是國禮,亦是一個將領一生中,最榮耀的時刻之一。

  君主親自拜將,自漢開國以來,只有四次,淮陰侯韓信,條侯周亞夫,長平侯衛青,現在則是冠軍侯霍去病。

  百官林立,宗親陪同。

  清越的編鐘,被敲擊傳響,震動長安。

  這是從商周時期傳下來的拜將禮節,步步都有講究,不能有絲毫僭越。

  劉徹神色肅然威嚴,從宗廟正殿走出,來到殿外,看向群臣前方,一身戎裝的霍去病。

  “朕聞匈奴集齊麾下各部,出兵往我大漢逼來。

  現有匈奴大軍當前,朕欲以郎中令霍去病,拜主將出征,特祭告天地,告知列祖列宗。

  霍去病,朕著你統大軍迎戰匈奴,你可愿往?”

  霍去病朗聲道:“臣等待此刻多年,愿往!”

  皇帝和一旁的衛青,衛子夫都翹了下嘴角。

  按太常周平給出的禮節,這時的霍去病需要慷慨激昂,長篇大論,訴說忠君愛國之心,而后叩首恭迎,表示愿往。

  霍去病就把詞給改了,只一句話。

  劉徹揮了下手,大陰陽家姜堰便上前占卜,叩問天地。

  他往天上扔了兩個陰陽簽,相對如滿月,意即大吉。

  選定時辰為今日巳時中,即驕陽升空以后,正式起兵。

  皇帝遂再次進入宗廟正殿,當著列祖列宗的靈牌,舉行授將儀式。

  這次霍去病也跟著進入宗廟。

  皇帝劉徹站東面,面向西方。

  而霍去病則在南面,面向北方,所謂北向稱臣,就是此意。

  劉徹手里執青銅“鉞”(代表將軍的權柄),先拿鉞的頭部,把柄遞給霍去病,道:“從此上至天者,將軍制之!”

  這就是授權,明確授予將軍生殺大權!

  劉徹再次手拿鉞的柄,把鋒刃遞給主將,又說:“從此下至淵者,將軍制之!”

  鋒刃向著主將而說這句話,則是告誡主將要自重,不可濫用軍權。

  劉徹接著向主將交待作戰的原則如下:

  “見虛則進,見實則止。勿以三軍之眾而輕敵,勿以受命之重而必死,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見而違眾,勿以辯說為必然。

  與士寒暑必同。如此,則士眾必盡死力。”

  這段話的意思是不要輕敵;不要冒進;不要自持身份而鄙視他人;不要固執己見;要與士卒同甘共苦。

  到這里,拜將初步禮成。

  連皇帝也要對霍去病躬身,表示國之重托,生死社稷之事,自此刻起交付霍去病之手。

  霍去病行大禮回拜,接過皇帝手里的鉞,朗聲說道:

  “臣聞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應敵。

  臣受命持鉞之威,不敢生還,愿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許臣,臣不敢為將。”

  意思是皇帝既然給了我這么大的權力,我絕不會有二心,必以死報國。我只要求陛下,要授權就授我全權,不然我不敢為將。

  這都是固定的套路和臺詞,事先還演練過。皇帝聽后,答應授全權,不干預軍隊指揮。

  于是,拜將成功。

  隨后再次祭告天地,鼓樂齊鳴,告列祖列宗,君臣互相執禮。

  這儀式之神圣肅穆,是漢之一國,出征最莊重的禮儀之一。

  霍去病若能得勝歸朝,還有更隆重的告天歸朝禮,需國主親自到城外迎大軍凱旋,長安各處城門全開,百姓夾道相迎!

  眼下則是禮初成,可以起兵,皇帝和霍去病等重臣,轉而往城外行去。

  在宗親隊伍里,面色慘然仍未恢復的平陽公主,劉珝,劉焱等人也在。

  他們都盡量躲在車里,遠遠望著那個萬眾簇擁的年輕將領,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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