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未央宮的書房。
隴西李氏,趙郡李氏等氏族家主濟濟一堂。
霍去病之前召他們來長安詢問馬匹等事。因為戰事爆發,霍去病出征,這些掌握著豐厚資源的氏族的人,來到長安后便在此等待。
他們來未央宮,是收到從西北返回長安的董仲舒邀請,又得皇帝召見。
董仲舒主動出面聚集各家,仍是為了薅羊毛。
他之前和霍去病有過商議,要出面薅死各家氏族。
董仲舒明說了要在西北之地建城,意思很清楚。
皇帝親自助攻,隨即顯化出漢軍在西北,征戰匈奴的戰況。
眾家主來不及驚嘆皇帝用什么手段,竟能超出國境范圍,窺看數千里外的西北戰況,便被戰爭過程所吸引。
時間流逝。
畫面中,直到霍去病獲勝后,統帶漢軍馳騁而去。書房內,仍有著長達近一刻鐘的寂靜。
眾氏族之主,是首次看見霍去病統兵征戰,倍受震撼和鼓舞。
擊潰匈奴,是最讓漢人悸動的交鋒。
這是糾纏百年的民族仇怨造成的。
隴西李氏之主李兆攥緊拳頭,好一會才平復了情緒。
他身畔的弘農楊氏,也就是后世號稱“關西孔子”,四世三公的楊氏。
其家主楊益,輕吁了口氣。
他長得面容清瘦,年逾六旬,下顎留著長須。
觀看征戰過程,讓楊益亦是情緒難平,躊躇了片刻,才松口道:
“我等身為漢人,與大漢一體。既然大軍在前征戰,與匈奴交鋒,我等自當籌措錢糧。”
“只不過各家連年支出,盈余亦不多矣!”
董仲舒笑道:“諸位可知在通往西域的方向,建立四郡,打開西域通商的道路,所獲又有多少?
此次建郡乃至后續通商,陛下允許各家參與。
支出多者,分潤也多。”
各家家主對視,皆露出動容神色。
開西域商貿之事,在張騫歸漢后,已在天下推行了三四年。尤其是長安,常有各類西域往來的事物,流遍天下。
其中利潤眾目可見。
若能大力推行,現在的支出就相當于一種投資,后續還可再拿回來。
李兆沉吟著道:“我李氏所在隴西,比鄰西北邊關,常受邊患滋擾。能擴充國境,隴西就不再是邊郡,對我李氏多有好處。
此番朝中擴建新郡,我李氏愿將家中結余,傾囊拿出來資助邊郡建設。”
其他幾家的家主聞言驚訝。
即便通西域有很大利潤,但李氏這個表態,過于大方了。
他說家中結余,傾囊而出,在皇帝面前說這種話,絕不會有水分。
李氏真要拿出家中全部結余,支出之大,遠高出各家之主心里的預估。
李氏為什么要下這么大本錢?
幾位家主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們卻是不知李兆之前得到霍去病去隴西那次的提醒,且其幼子年后來到長安,已成為霍去病帳下親兵之一。
李兆事后細品霍去病當時的話,隱約意識到皇帝可能要拿氏族下手。
他是預先表態,也是破財免災。
誰要拿得少,皇帝的小本本上會記得清清楚楚。
劉徹雙目如炬的掃了眼李兆。
其他各位家主,亦紛紛表示,愿意出錢出人出糧。
只是沒人有李兆這么大方,愿傾囊資助朝中建立邊郡。
董仲舒已對結果頗為滿意。
之前答應霍去病,豁出臉面到各家籌錢,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事情商議妥當,各家之主卻沒有告退的意向,陳郡謝氏之主謝翰說:
“我觀霍侯剛才用兵,似有未盡之意,不知陛下能否讓我等再看看?”
看霍去病打仗有癮。
還想再看一集。
皇帝啞然失笑,伸手虛拂,一股幽紫色光暈鋪開。
再次顯出西北之地的情景。
霍去病隱匿行軍,蹤跡全無。
但皇帝推動力量,卻是顯出另一處戰場,是張次公在和匈奴后軍的人馬接戰。
雙方已交戰有一段時間,廝殺非常激烈。
戰場位于一片廣袤的平原,黃沙遍野,偶然能看見起伏的沙丘。
闊達數里的戰場上,人馬分布,旗幟迎風,捉對廝殺,刀兵的寒光耀目。
其中一處位置,有漢軍被對手揮矛刺中胸腹。
那漢軍卻是一把攥住了入腹的矛桿,面色兇狠,遭重創的同時,揮刀劈砍。
其對面同樣眼露兇光的匈奴兵亦付出代價,被漢軍的反擊,削掉了半邊手掌。
匈奴兵吃疼下松開矛柄的剎那,眼前寒光一閃,卻是漢軍拼盡余力,又砍在匈奴兵的肩胛處,刀刃斜向劃出,連帶其頸部也被砍斷了半邊。
漢軍長矛入腹,從馬上栽倒。
在最后的時刻能反擊殺死對手,他咧了下嘴,似乎想笑,但表情已慢慢凝固!
兩人雙雙倒地。
那漢軍臨死仍雙目圓瞪。
類似的情景,在戰場的每個角落上演,或勝或敗。
這種慘厲的廝殺,才是兩國交戰該有的景象。
皇帝,幾位氏族之主都沉默下來,卻是愈發體會到霍去病帶兵時的強勢。
之前看慣他帶兵打匈奴,會下意識的覺得匈奴人羸弱到近乎不堪一擊。
但眼前的戰幕,清晰的呈現出戰爭的殘酷。
匈奴部眾并不弱,只是遇上了更強的霍去病和衛青,才在近年連續敗在漢軍手下。
張次公已是少有的勇將,但帶兵阻敵,和匈奴廝殺,戰況焦灼,勝負難分。
龜茲。
羅什娜催動沙塔,亦在緊張萬分的關注戰局走勢。
荒原上,漢軍策馬飛奔。
已能隱隱聽到前方傳來的喊殺聲。
被他們擊潰,逃逸的匈奴部眾亦在前方飛馳,形勢混亂。
霍去病解除了瞞天過海和行軍法的隱匿效果,漢軍全員像是從虛空殺出來般,往戰場沖去。
他們的衣袍上,斬殺匈奴兵濺上的血,似乎還帶著余溫。
所有漢軍都牢牢地握緊戰槍,臉上皆露出奮勇之色。
匈奴過往曾掠奪漢人的土地,殘殺漢民無數……此刻,已是將過往所有仇怨,和匈奴算清楚,加倍拿回來的時候。
這是所有漢軍的心愿,也是霍去病的心愿!
往昔的辛苦訓練,投軍征戰沙場而不悔,就是為了眼前的一刻,心中的火焰,只為大漢而燃燒!
趕來這一路,對這些常年征戰的軍伍來說,便是在馬上調整內息,少量進食,恢復消耗的時間。
繼續策騎前沖,所有漢軍的目光越來越堅凝,如利劍般盯著前方的戰場。
有兵員開始給坐下戰馬吞服一種紅色藥丸,用以保持馬的體力不衰。
就在這時,霍去病忽然生出一絲警兆。
這戰場上,有匈奴人的埋伏……
在戰場一角,匈奴確實隱藏了一支兵馬,赫赫有名的西匈奴強軍,折蘭騎!
他們蟄伏在交戰場地不遠處,連綿起伏的沙丘山坳后方。
折蘭王之前和霍去病有過接觸,知道漢軍的強大。是故他非常謹慎,動用手段藏身,準備打漢軍的伏擊。
折蘭王手里托著一只像是鷹隼模樣的頭骨,竟比人頭還要大些。
這么大的鷹頭骨,不知其生前體型有多龐大。
那頭骨上咒文明滅,眼眶,嘴巴等處,源源不斷的溢出一道道虛淡的黑氣,覆蓋了折蘭騎所在區域,讓他們的隱藏,沒有半點生息外溢。
“大部首居然不惜動用祖鷹的遺骨……”
折蘭王身畔,是其部落薩滿捏日柘,在西匈奴亦是聲名顯赫。
“之前我與霍去病統帶的兵馬,有過短暫的追逐交戰,非動用傳承的祖物,不足以擊敗他。”
折蘭王目光開闔,道:
“這次我等各部傾盡力量,若不能擊潰漢軍,丟的不僅是西域,我們也將失去居住之地!”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戰場外圍,霍去病率隊殺出來,直刺戰場。
折蘭騎隱藏的地方,在漢軍右側百丈外,沖出去就可對漢軍側翼形成威脅,將其攔腰斬斷。
折蘭王眼神遽盛,斷然道:“殺漢軍者,重賞!避戰后退者,斬!”
他抬手將那只鷹頭骨,戴在了自己的頭頂,如同一只鷹頭模樣的骨冠,非常瘆人。
當他戴上骨冠,頭骨上的無數咒文垂落,和他融為一體。
其身后的折蘭騎部眾,氣息匯聚,隱然化出一只模糊不清,由氣息澆筑成的巨鷹。
隊伍在巨鷹張開羽翼的籠罩下,從蟄伏處沖出,速度之快,恍若貼地飛行,沖向漢軍!
其位置,時機的把握無懈可擊。
遠在長安,龜茲各方面觀戰的人,皆是心頭一緊。
“匈奴有伏兵!”
戰場上,霍去病提前便洞察到了有埋伏。
但大軍行進,想立即做出調整,是不可能的。
就在折蘭騎沖出來時,霍去病聲震全軍:
“右側翼隊列左傾,對應天九兵位,走坎六轉正東圓陣,內槍外旋。”
折蘭騎速度如飛,霎時已殺了上來。
在其和漢軍即將接觸的一瞬,漢軍部眾順應策騎方向,略微撥轉馬頭,齊齊往左側偏移。
整個隊列動作劃一,頓時形成一個半圓狀的旋轉隊形。
陣列邊緣浮現出龜甲紋,是霍去病加持釋放軍陣,催發玄武兵符的力量!
隊列變化中,漢軍同時揮動手里的長槍,叱咤有聲,隨著陣列閃電戳刺。
從高空俯瞰,折蘭騎像是沖到了一個旋動的‘磨盤’邊緣。
而這磨盤周邊,是一柄柄戰槍。
電光石火間,人馬碰撞,折蘭騎的沖擊力,被漢軍聚集的強大兵勢,龜甲紋緩沖,又被旋轉的陣列,和霍去病放出的陣圖轉化吸收。
被碰撞的漢軍固然有損傷,但折蘭騎的突襲,亦沒起到應有的陷陣效果,且還被漢軍順勢走位,形成的軍陣變化,以戰槍刺死多人。
陣列持續旋動,遂又將更多沖過來的折蘭騎卷入,刺死。
戰場上,前行的漢軍正在分流,一支直奔前方去支援張次公部。
另一支卻是由霍去病親自統率,劃過一道弧線,彎刀般折返回來,殺氣騰騰的往折蘭騎沖來。
整個隊伍調轉之快,如江河奔流。
霍去病策騎在前,隨同他分流的隊伍緊緊跟隨,全軍戰意沸騰。
歷來都是他們打別人的伏擊,有人敢和霍去病對打伏擊戰,讓他麾下這些部眾出離的憤怒。
霍去病喝道:“諸將勇,我們為什么而來?”
“為大漢,為殺潰匈奴!”
“為了所有漢人!”
“殺呀!”
漢軍變陣之快,應對側翼殺出來的匈奴兵的方式,出乎所有旁觀者預料。
霍去病的反應,對兵馬的調度,在數次呼吸間便完成了反客為主的過程。
對面,折蘭騎亦做出調整,分出一支部眾。
雙方迎頭對沖。
荒原上,騎兵鋪開,長達百丈的隊列,形成了一個橫斷面,縱馬疾馳,悍然對撞。
萬千馬蹄下,卷起的飛沙遮天蔽日。
今安巨大的蹄子蹬在地上,地面砰然炸開。
它的馬眼里充滿興奮。
漢軍周邊,一股兵勢匯聚如飛輪,在隊列邊緣旋動奔騰。
折蘭王頭頂的骨冠上,巨鷹的虛影起落,以其為首,扇翅似要撲擊漢軍。
兩軍正面撞擊,像兩道洪流對撞而后炸開,兵鋒四濺!
大地都在動蕩,碰撞處,殺聲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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