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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小老弟霍光

  夕陽晚照。

  冠軍侯府。

  白南妤走進房間時,窗外的陽光,斜落在穿著淡綠薄裙的卓青珂身上。

  她正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盤。

  算盤按理要到東漢才有,但在這方世界已有了上百年。

  別問,因為有始皇帝。

  白南妤將手里的熱盞,放在卓青珂身畔的矮席上。

  卓懷的失蹤,讓卓青珂迅速變得獨立,學會了照顧自己。這是雛鳥離巢,自然而然要學會的生存本能。

  卓氏是商賈之家。

  卓青珂自少便學過算數。

  她側影窈窕,腰背筆直的坐在矮席旁,濃密睫毛在白釉般細膩的臉上留下淡淡的影子,眼神專注。

  “青珂,你在計算家里的產業嗎?”

  白南妤在她完成一次計算,停止敲打算盤的時候,開口問道。

  卓青珂嗯了一聲,端起已經微溫的水抿了一小口,看向白南妤。

  這位長嫂穿著白底內蘊稍許淡青顏色的長裙,容顏嫵媚。

  盛夏時節,裙下清晰勾勒出白南妤長直雙腿的輪廓,豐腴中透著裙衫也掩不住的白皙。小巧的秀足上趿拉著一雙綢布的繡鞋,鞋面有些薄透,能看見淡青的血管顏色。

  她來到卓青珂所在地榻旁,脫掉繡鞋,凝脂般的赤足,趾如丹蔻,并腿坐在卓青珂對面。

  “姑母叫人送來家里的賬目,房契,讓我對一對。”

  卓青珂輕聲道:“阿父多日未歸,家里有些親戚放在阿父那經營的產業,都想拿回去,不再放在我們這一支名下共同經營。

  姑母說,有契約的,就把產業還給他們。”

  “想要收回去的,我們還給人家就是。”

  白南妤瞇起好看的桃花眼:“這些人目光淺,看不出眼下對卓氏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他們錯過了,必要后悔。”

  卓青珂挑著黑白分明的杏眼:“阿嫂指的是什么?”

  白南妤:“蜀地卓氏之主卓王孫過來那天,故意不提將你接出侯府之事,有試探的用意。侯爺或許不太在意這些小事,但公主殿下不會看不出。

  她仍然容你在府上住,對伱就是一種支持和表態。”

  卓青珂緩緩點頭。

  她也不傻,自然看出劉清對她的照顧。

  “依我看,我們不妨把家里的產業,趁機交托給卓王孫,讓他來幫我們經營。

  一來卓王孫口碑極好,天下皆知,所以能將生意做那么大。再則有侯府和公主的支持,卓王孫也不敢搞小動作。

  他的經營手段,只會讓我卓氏的產業越滾越大,愈發興旺。”

  卓青珂小聲道:“阿嫂和我想的一樣,我也想把產業放在那邊。

  我還想跟著姑母他們,一起學習經營。”

  白南妤身子前傾,從一旁的木托里,取出一串近年從西域傳入漢地栽種的葡萄,將皮剝了,遞給卓青珂。

  卓青珂眉眼微彎,以往白南妤就是這么照顧她的。

  “你要學習經營?”

  “我想學些東西,不然什么都不會……”卓青珂低聲說。

  夕陽即將落山。

  車駕緩緩駛入平陽縣城。

  平陽是縣治,太陽將落的時間,街上行人已經不多。

  “夫君的生父,你以前見過嗎?”

  劉清在婚前就知道,霍去病有生父在世。

  畢竟是公主身份,婚前想了解下夫婿的家世,自然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包括霍去病母親衛少兒早年的一些經歷。

  后世的史書上記載,霍去病的生父,是平陽縣小吏霍仲孺。

  當年他也在平陽侯府做過事,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了侯府的女婢衛少兒。

  一段時間后,霍仲孺回到平陽縣,和衛少兒斷了聯系,很快就另行娶妻生子。

  而衛氏一族因為衛子夫,衛青得皇帝看重,成為當朝第一外戚。地方民眾并不知詳情,皇帝家里的事誰敢打聽?

  包括霍仲孺,亦不知如今名動天下,屢破匈奴的冠軍侯,是他的兒子。

  霍去病是私生子身份,算不得光彩。

  別人在他面前也不敢提,也不敢問。

  包括劉清,要不是霍去病帶她過來,她也沒有詢問的打算。

  “生父這邊……我也是第一次來。今日有些晚了,過去驚動不便,明日再見吧。”霍去病道。

  “嗯,我聽夫君所說,這次來是為了接你弟弟。”

  劉清好奇道:“夫君既然是第一次來,為何言語當中,對那位弟弟,頗有些寄望?”

  霍去病笑了笑,心忖我那弟弟可是個狠人,要是按歷史軌跡,未來會權傾朝野,甚至掌握廢立皇帝的權柄,將打工人當到了天花板級別,算是漢時第一權臣。

  大漢要是排一份強人譜,連皇帝到大臣,名留青史者,我那小老弟穩入前十。

  其治政很厲害,將武帝后期打空了的國庫,又治理的豐盈起來,對漢重歸盛世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侯爺,入城的時候,城門處有幾個人看見侯爺的車,暗中跟了上來。看著像是地方上的潑皮閑漢,可要將其趕走,免得驚擾了侯爺和公主。”后方隨行的親軍,傳聲過來詢問。

  “不用。”霍去病道。

  “今晚我們住縣舍?”

  縣舍就是給往來官員歇宿落腳的地方,有縣里派人看守,打掃。

  因為是私訪,來見生父。

  霍去病和一眾隨員皆是常人裝扮,車駕也相對普通。

  帶來的幾個隨員得了吩咐,亦都散在遠處,暗中跟隨,并未在車駕周圍。

  負責駕車的熊三,揮動鞭子,馬兒便加快腳步,往縣舍方向行進。

  偶爾有往來的行人路過,和車輦交錯而過。

  霍去病和劉清在車內說話,突然聽到外邊一聲慘叫。

  “救命,壓死人了……”

  外邊駕車的熊三,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個老嫗本來走的好好的,和車駕交錯的時候,忽然一頭磕在車輪上,而后躺倒在地,把腿伸到車轅下,開始喊救命。

  熊三沒太反應過來,勒停馬車,從車上扭頭看那老嫗,大臉盤子上全是疑惑。

  這是干什么?

  老嫗穿著褐色打補丁的衣服,年近六十的模樣,很瘦,三角眼,頭發花白。

  她將腿探入車下,哭喊聲一出,周邊的街巷里,霎時就有不少人沖出來,把車駕圍在中間。

  霍去病在車里聽了聽動靜,心想真是廟小王八多。

  這種事越小的地方越多。

  不同的階層有不同的求生手段。

  三教九流里的下九流,就有撈偏門訛人錢財的無賴手段。

  后世千年尚有依此謀生的人,眼下這個年代,更是屢見不鮮。

  暗中跟隨的護衛,說有城門口的閑漢跟上來。對方顯然看出他們是外來的車駕,待在城門口,就是為了找目標。

  根據車駕的樣式,他們就能推斷出來人的大致階層。

  老嫗靠過來碰瓷,周圍則是埋伏等待的同伙,不破財消災不讓走。

  若報官,他們就咬定外來車輛撞人。

  要是發現惹了惹不起的人,他們便會一哄而散,瞬間走個干凈。

  如果是普通的商賈或中上之家出行,大多會給些錢,破財免災。

  熊三還在呆看著車下的老嫗撒潑,憨憨的道:“我沒撞到你,你自己把腳塞到我車下的。”

  “她腿被你壓斷了,想賴賬……”

  七八個漢子將車圍在中間,開口的是個滿臉橫肉的頭目。

  遠遠的街道上,有人駐足觀望。

  老嫗在地上痛苦不堪,七情上面,腿上真有殷紅的血往外涌出。

  熊三想了想,從車上跳下來:“是不是要訛錢,我抽死你們幾個懶漢!”

  霍去病的聲音從車內傳出:“既然說我們壓了人,那就壓過去。”

  熊三聽了命令,重新跳上車轅,揚起鞭子,馬車驀然前行。

  咔嚓一聲脆響。

  那老嫗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

  被沉重的車輪碾過去,骨頭斷折,慘不忍睹。

  不是霍去病要欺負騙子。

  而是這些撈偏門的,心里的惡,一旦有機會,能讓人家破人亡。

  既然騙子自己撞上來,霍去病準備用他們當道具,試試自家那個弟弟。

  他讓車碾過去,揚長而去。

  周邊旁觀的同伙,大概從沒見過這么兇殘的應對方式,呆了呆才反應過來,想要追上去,卻見遠去的車駕旁,憑空多出幾道身影,如狼似虎的將他們打倒,抓了起來。

  “我們明早直接去縣衙。”車里的霍去病道。

  那伙騙子,當晚就被隨員扭送到了縣衙。

  而車駕在不久后,來到縣舍安頓。

  一夜無事。

  次日大早,霍去病也來到縣衙。

  史書上記載,霍仲孺是平陽縣小吏。

  這個小吏,是相對來說。

  實際上漢時對吏員有諸多要求,包括出身,資質,學識等等。

  霍仲孺相當于縣政府的小官,在地方是中上階層,家里住著兩進的宅子。

  他當年和衛少兒分開,另行娶妻。

  一大早,霍仲孺正在家里和妻子李氏,還有兒子霍光吃早食。

  霍仲孺面白無須,臉龐棱角分明,穿灰黑色漢服。

  他旁邊的霍光,還是個少年,臉龐有些稚嫩,個子在同齡人里顯得瘦高,眼瞳很精神,熠熠生輝。

  外邊傳來敲門聲,家里僅有的兩個仆從之一去打開門,將人引進來。

  霍仲孺看見是一名縣里的同僚,官兒比自己還大一級,奇怪道:“官長怎地如此早就登門?”

  那官員看霍仲孺的眼神著些奇怪,又瞅瞅霍光:

  “你收拾收拾,和你子霍光一起,隨我去縣衙。

  縣令召見,還有長安來的人!”

  漢時稱地方縣城的首官為縣令。不滿萬戶的縣,則設縣長。

  令、長并為縣的長官,但品秩不同。

  那官員話罷,忍不住問道:“你在長安可有顯親?”

  霍仲孺搖頭道:“你與我認識多年,哪來的長安顯親?到底怎么回事?”

  那官吏不解道:“我也不知對方來歷,但昨晚有人扭送了幾個嫌犯到縣里。縣令好像看出了對方的來歷,立即上報,今早太守居然親自來到我平陽縣,讓你過去見面。”

  霍仲孺吃了一驚。

  河東太守是一郡之長,什么事能讓他放下郡中各類事情,親自趕到平陽縣。

  霍仲孺有些忐忑,面色微微發白。

  那官員又道:“叫你過去,應該不是壞事,對方吩咐我來,用了請你過去的‘請’字!”

  霍仲孺心下稍安,和兒子霍光略作準備,旋即來到縣衙。

  霍仲孺甫一進入縣衙,愈發吃驚,有一眾護衛人員當門而立。

  他看這些護衛的穿著,認得是太守府的親軍。

  這些太守府親軍,披甲執銳,氣氛肅殺。

  但他們臉上的神色,又像是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激動。

  霍仲孺與兒子霍光,惴惴不安地走進了縣衙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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