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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屠城

  燦金色的陽光籠罩穹野,勾勒出云山城的巍峨輪廓,如同一只趴伏在平原上的巨獸。

  “終于要到了啊!”

  方銳舉目眺望而去:‘鷹嘴峽的地甲蚣之事,那只是個概率性意外。之后,再無事端,看來,我也不是災星附體,走到哪里,就哪里出事嘛!’

  ‘亂兵、山匪、大盜、美人刺客、化形小白狐,竟然沒有全來一遍,差評啊!’

  別看此時他如此自我調侃,可更多的,是為了掩飾內心的忐忑。

  因為,到了云山城,方百草的生死大概就確認了,不再如薛定諤的貓,而是崩塌變成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種心情,就仿佛高考之后,分數揭曉時的忐忑。

  事實上,不但是方銳,就連方薛氏、三娘子,也不例外。

  方薛氏更多的是擔憂,雖然嘴上不說什么,但習慣性地掀開車簾,向外張望去。

  三娘子除了擔憂之外,還有說不出的緊張,大概類似于第一次見公婆那種心情。

  而方靈、囡囡,則純粹就是期待了,因為方薛氏、三娘子告訴過她們,等到了云山城,就能見到爹、阿伯。

  “方爺,”

  這時,外面陳管事過來知會:“稍后,咱們就要進城了,計劃是:在云山城采購,并歇息兩日……當然,令尊的消息,會在第一時間派人打聽。”

  “謝過了!”

  鷹嘴峽之事后,方銳和商隊的關系達到了一個新高度,所以,在前兩日,他就將這事說了。

  商隊主人姜堰自然樂得賣人情,陳管事更是拍著胸脯滿口答應,表示這事他會親自盯著。

  ‘以商隊的關系網,若是真心幫忙,多半是會有消息的。’

  方銳暗忖道。

  大概是因為李玄通兵敗重傷,太平軍嚴防死守,城門處的審查異常嚴格。

  可有著商隊關系,在證明身份后,還是輕松進城。

  進城后,也不用方銳煩心,商隊落腳的不遠處,陳管事已經為方家租了一處小院,和商隊主人姜堰毗鄰,安保也一同納入防護。

  隨后,陳管事也知道方家眾人焦切的心情,匆匆離開,去打聽方百草消息。

  來到這處小院,方薛氏草草收拾一番,就來到堂屋等著,坐立難安,連帶著方銳、三娘子、方靈、囡囡,也只好過來陪著。

  “娘,不要太多胡思亂想,不然越想越焦躁。”方銳搖頭。

  “是啊,阿嬸,陳管事已經去打聽消息了,咱們等著就行了,沒必要胡思亂想的。”三娘子也是勸道。

  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不敢說話,乖乖坐在板凳上,瞪著大眼睛,瞅瞅這邊,看看那邊。

  為了沖淡這股緊張的氣氛,方銳不得不坐下,講述一些趣聞,讓方薛氏轉移注意力,以免太過心焦。

  小半個時辰后。

  陳管事回來了,臉色卻是不大好看,一副吞吐吐的樣子。

  看到這一幕,方銳、方薛氏、三娘子三人,心中皆是一個咯噔。

  三娘子看了看方薛氏,又看了看方銳,欲言又止。

  “說吧,陳管事,我想知道!”方薛氏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卻還是道。

  陳管事看向方銳,在后者微微頷首后,才開口道:“義軍詐城云山、白川、長淮三縣時,令尊都參與了行動,南淅縣也不例外。可就在這一次行動中,玄通大將軍重傷,令尊也受到了不輕的傷勢,跟著退回云山城……”

  方銳輕吐出口氣,沒死就好,以他的醫術,即使方百草重傷,也有把握救活回來。

  可就在這時,陳管事忐忑地看了方銳一眼,又補充了一句:“前幾日,不治身亡,已經埋了……”

  聽到這里,方薛氏一下子面色蒼白如金紙,悲呼了聲‘百草’,只感覺天旋地轉,向一旁栽倒。

  “娘!”

  “阿嬸!”

  方銳臉色連變,急忙過去攙扶住方薛氏,診斷把脈,帶她進了里屋,并留下一句:“三姐姐,取我銀針過來!”

  “哦!”

  三娘子答應一聲,連忙去了。

  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也滿臉忐忑,跟著進了里屋。

  只剩下陳管事一個人留在堂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更不好跟進去里屋,苦惱地啪啪扇著自己的嘴:“看你說的,就不知道委婉些么?瞧現在這鬧的……”

  里屋,方銳給方薛氏隔衣施針后,額頭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銳哥兒,阿嬸怎么樣?”三娘子關切問道。

  “哀戚過度,急火攻心,昏過去了。不過,經過我施針,已經沒太大事了。”

  方銳搖搖頭:“三姐姐、靈兒、囡囡,咱們出去,讓娘睡一會兒吧!”

  出了門,三娘子看到面無表情的方銳,也不顧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在旁,輕輕拉住了方銳的手,出言安慰道:“銳哥兒,你……節哀。阿伯雖然……可,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過的,你要保重身體啊!”

  “三姐姐,我沒事的。”方銳搖頭。

  話雖如此,可他心中何嘗好受?

  從穿越至今,無往不利,固然是他行事小心謹慎的原因,可內心深處,何嘗沒有一絲天命所歸的潛意識?

  可方百草之事,一巴掌拍醒了方銳,告訴他:大錯特錯,伱并非什么天命之子!

  此時。

  方銳更深刻理解了,這是活生生的現實,不是小說,主角每每可以在關鍵時刻趕到,救下目標。

  這是一局沒有重開的游戲!

  “三姐姐,你照顧靈兒、囡囡,我出去問問詳細情況。”方銳交代一聲,去往堂屋。

  堂屋,陳管事還沒走,焦躁地踱著步,見方銳冷著臉出來,更是心神大亂:“那啥,方爺,我不是……令堂……”

  “我娘的情況,不怪陳管事。”

  方銳擺擺手:“我想問一下,我爹,到底是怎么沒的?”

  “受了重傷,缺醫少藥,最終不治……說來也就在早前幾日沒的,還沒太久。”陳管事小心翼翼回答道。

  聽了這個答案,方銳只覺可笑。

  ‘我爹可是醫師,治療了多少人,最后,竟然自己因為缺醫少藥死了?這其中多半有什么貓膩!’他心中冷然。

  為了避免烏龍,以及為了獲知更多細節,隨后,方銳交代布置一番,出門去了。

  以商隊的關系打開突破口,銀錢打點開路,多方查證,得知陳管事帶來的消息并非虛假,打破了他內心最后一絲幻想。

  特別是:遷墳之時,親眼目睹了方百草的尸體。

  再之后,方銳花了370劫運點,點了《風水術》小成,選了一塊好墓地,將方百草重新安葬。

  墓碑前。

  方銳佇立良久,他回憶那個與方百草分別的清晨:朝陽如血,方百草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這個家交給你了’……

  沒想到,那一別竟是永訣。

  返回,已是傍晚。

  方薛氏早就醒來,在三娘子開導下,沒那么傷感了,見到方銳還臉上擠出了個笑容,只是整個人看上去比以往沉默了許多。

  家中氣氛沉悶,有一種哀戚的味道,就連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都沒了以往的那股活潑勁兒。

  方銳簡略說了自己出去打聽到的消息,以及給方百草遷葬的事情,約定明日一早去祭拜。

  方薛氏搖搖頭,沒再就方百草說什么,只是道:“銳哥兒,餓了吧?我去做飯。”

  “銳哥兒,不要擔心,我會開導阿嬸的!”三娘子說了句,連忙跟上去。

  晚飯。

  家中少了許多歡聲笑語,即使方銳有意引導話題,都沒太大用。

  吃完飯,各自回屋睡覺。

  三娘子知道方銳心情不好,叮囑方靈、囡囡今天自己睡,兩個小丫頭倒也懂事,沒纏著方銳,聽從吩咐,乖巧地手拉著手回屋了。

  返回房間。

  方銳臉上笑容收斂,剎那間,變得冰冷無比。

  之前,在方薛氏、三娘子面前,他有些細節沒說。就如之前所猜測的那般,方百草之死有貓膩。

  這事關太平軍中的一個百夫長,一個名為傅大壯的七品武者。

  此人和方百草的矛盾,說來也可笑:對方在一次行動前,想多為下面兄弟要些藥包,可方百草拒絕了,兩人發生了一些口角,因此被記恨。

  在方百草重傷后,傅大壯使了些手段,調走其他醫師,沒人為方百草治療,即使方百草自己開了單子,也被以藥材不足卡著……這般拖延下去,才漸漸不治!

  不然,未必不能挺過幾日,等到方銳到來。

  方銳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憤怒,從懷中取出一本日志。

  沒錯,這正是方百草遺留的日志,也正是他忙活一下午的收獲之一。

  之前沒拿出來,是擔心方薛氏見了更傷感,準備等過些日子,方薛氏心情稍稍平復,再轉交給她。

  翻開,上面是熟悉的字跡。

  離開半月,不知家中如何,妻兒可好……

——九月廿八  剿賊兵敗,我投誠了義軍,以后或還有和妻兒相見之日……

——十月初九  義軍破城,匆匆返回,未能得見妻兒,憾甚……

——十月十三  前兩次詐城順利,可不知為何,這次出征前,我心中隱隱有股不好的預感,希望還有和妻兒相見之日……

——十月廿九  小人作祟,命不久矣,我念念放不下的,唯妻兒也……

——十一月十二  每一篇日志中都提及了妻兒,哪怕瀕死,方百草也沒有太多為自己擔憂,只是憂心自己妻兒,在這個亂世如何活下去。

  其情之真,其言之切,讓人動容。

  方銳吸了吸鼻子,閉目良久,方才再度睜開:“傅大壯、李玄通、鐵浮屠……咱們一個一個來!”

  “血債,就該用血來償!”

  傅大壯住所,聚集了一票人。

  “傅頭,下午時有人打聽方百草消息,我反打聽回去,發現竟是方百草那死鬼的兒子,還牽扯到了一個商隊。”

  “頭兒,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您看,是不是?”這人說著,眼中閃過一縷兇芒,做了個豎切的動作。

  “是啊,方百草的死,咱們或多或少都出了些力,為了日后清凈,還是要做得徹底些。”

  “這牽涉到了一個商隊,那邊也有些關系,怕是不太好辦。”

  “不好辦,可也不是不能辦!這可是特殊時期,咱們動些手腳,給那商隊按上一個暴虞細作的帽子……說不得,還能順便發上一筆。”

  這時。

  大門破碎,一道蒙面人影闖了進來。

  “你是?!”

  屋內眾人,一個個如受驚了兔子般,紛紛站起。

  方銳淡淡掃視了一眼,身形一閃,如鬼魅般飄了過去。

  十多個呼吸后。

  這七八個人,被割斷了手筋腳筋,弄啞了嗓子,絕望倒在地上,然后,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方銳喂下了特制毒藥。

  那般特制毒藥,是他醫術集大成之作,服下后,是真的讓人能體味到‘肝腸寸斷’的滋味。

  “嗬嗬!”

  這些人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劇痛之下,有的甚至忍不住啃噬起自己的身體,看向方銳的目光,或是恐懼、或是哀求、或是仇恨……不一而足。

  方銳卻只是淡漠注視著,一言不發,如沉默的死神。

  盞茶功夫后。

  一片血泊之中,這些人皆是沒了氣息,他才轉身離開。

  熊熊!

  在方銳離開后,身后有火焰升騰。

  “來人了!”

  “快救火啊!”

  “死人了,有暴虞細作襲擊!”

  自李玄通兵敗,城中大虞的細作就開始急劇活躍,襲殺的太平軍百夫長,不說有一打,至少也有七八個。

  可以說:當初太平軍對常山城用的那一套,大虞原封不動,照搬用到了太平軍身上。

  “所以,也不怕懷疑到我。”

  方銳注視著趕來的太平軍兵卒,眺望向城中心縣衙的方向,目光冷然:‘這只是一個開始,李玄通……’

  想到這里,他微微搖頭:‘縣衙防衛嚴密,暫時還不是時候。再者,李玄通此人身上詭秘極深,不能大意。’

  至少,三品之前,方銳不準備動手,他是想除掉此人不假,可也沒有被仇恨沖昏了頭腦。

  次日,方銳帶著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祭拜方百草返回。

  陳管事匆匆趕到,帶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鐵浮屠率精兵兩萬,攻破長淮縣,屠城,白川縣望風而降,不日將兵臨云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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