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如煙的霧氣裊裊,草木間,有著如月光的霜華,帶著淡淡的冷意。
等那一輪紅日從天邊升起,那股清淡的冷意不但沒有散去,反而愈發濃重了些。
冬日里,就是這般。
太陽出來了,萬頃淺紅的陽光柔柔落下,并沒有夏日烈陽的灼熱,在這般的陽光下曬著暖,有種昏昏欲睡的愜意感。
白玉亭中。
瑣碎淺淡的光影,照落進來,虞云瀾素白的衣裙,好似在閃著光,整個人清美萬方。
方銳與她下著棋,論著道,說著話,偶爾夾雜著些見聞,并不鄭重,只是隨意聊天的閑談。
虞云瀾性子安靜,話較少,不過有他在,倒也不會冷場。
辛雪兒捧著放在膝蓋上的插畫書,字字行行地讀著。
這是這個時代的兒童故事,配有插畫,小丫頭看得津津有味,這是她在學字、認字后,發現的新天地。
畫靈小念兒是喜歡熱鬧的,可無人玩耍,只好飛回畫中,畫卷鋪平在陽光下著暖,其中的她也似睡著了一般。
“嘰嘰喳喳!”
各種鳥兒起來了,各種鳥叫交織在一起,聽不分明;清澈見底的小溪中,可見白色、灰色、青色的石子,三兩只魚兒來到溪水邊,翕合著魚鰓,忽而一動,唰地一下跑遠了。
在這般環境中,方銳與虞云瀾下了三兩局棋。
等虞云瀾看書。
方銳開始修煉,時間半個時辰。
從前,他資質廢渣,苦修沒有半點感覺,如今資質大大提升,倒也能體會到修煉的令人著迷的魅力了。
修煉結束,又開始整理溝通天道一行中,大黑天污染凈化過后的信息,其中繁雜無章,大多無用,方銳要做的,就是將其中有用的找出來,組合起來,形成技能,大概類似于屎里淘金。
到了時間,辛雪兒也戀戀不舍、意猶未盡放下了插畫書,開始練字、寫字。
就是做著這些事,平淡,卻不乏味,尤其是,有著虞云瀾這般的絕世美人在身邊,僅僅看著,就賞心悅目,心情也會不自覺好起來。
“前幾日,還在與大黑天斗爭,拯救世界,現在,就進入養老的平淡日常了啊!”
方銳伸了個懶腰,在日頭升起的太陽中,熠熠閃光。
中午。
方銳不想做飯,提議出去吃,順便下午游玩。
“雪兒,這些時日在皇宮,憋壞了吧?”他摸了摸小丫頭腦袋,問道。
“還好,李姐姐教了我好多……”
辛雪兒說著,突然看向虞云瀾:“虞姐姐又不一樣了呢!”
“一個小法術。”
以虞云瀾的仙姿,若是不加遮掩去往城中,引發如潘安一般的混亂,真是一點都不夸張,平白要多無數事端。
這般遮掩的小法術,賦予一道濾鏡般的光芒,其他人看來普通,唯有方銳、辛雪兒兩人,才可看到真容。
這是當初上清身養成的習慣。
虞云瀾上清身,也是她,可畢竟這是本尊第一次與方銳出門,此時,就不自信問道:“方道友,這般還好嗎?我要不要換身衣服?”
“這倒不必,論姿容,虞道友乃是我所見第一人,這是美不自知了。”方銳笑著搖頭。
虞云瀾聽聞此言,清美的玉顏上浮現淺淺紅暈,螓首微偏。
那般清冷含蓄的美,恰似那句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如水蓮花般不勝涼風的嬌羞。
方銳一行并未馬車,步行出門,去往街頭。
隨著深入這座古城,來到鬧市,人間煙火氣,隨著叫賣聲,撲面而來。
“新到的宜州廬春的布匹,天下聞名,今日九折!”
“涼州騾馬,犁地、磨面、運貨……不容錯過!”
“越州黑薯,畝產三十石,種田的來看看啦!”
戰亂過去,時局穩定,南虞朝廷又寬松政策,鼓勵商貿、鼓勵傳播良種,各州物資運送而來。
南虞都城建業,這座城市,開發煥發出勃勃的活力與生機。
聽風樓。
方銳在建業,也算待了不少時間,自然知道這里出名的吃食。
“聽風樓的酥油茶、板鴨,算是一絕,來,虞道友嘗嘗!”
他拿起薄如蟬翼的面餅,卷起騰騰冒著熱氣的金黃色板鴨肉、蔬菜,遞給虞云瀾。
“謝謝。”
虞云瀾清冷的眸子閃過一抹驚訝,接了過來。
這個時代,女子的地位是很低的,縱使恩愛和睦的夫妻,也少有男子能做到這種地步,去服侍女子吃食,可方銳做得卻無比自然。
她心緒復雜,朱唇輕啟,輕輕咬了一口,入口,鴨肉油脂的馨香、蔬菜的鮮嫩,混合在一起在味蕾上爆炸,肥而不膩,唇齒間留有回味。
這般美食,讓人不自覺地眉眼彎彎。
“方道友也吃。”虞云瀾想了一下,也學著卷起一個,遞了過去。
“嗚,叔叔和虞姐姐,就像是夫妻一般呢!”
辛雪兒一雙黑漆漆如寶石般的大眼睛,靈動轉了轉,忽然道。
若是李曌在這里,必然會拍她小腦袋:‘好嘛,合著,前些天我白寵你啦!’
隨著小丫頭這一句話,空氣驀然變得安靜。
“童言無忌,虞道友勿怪。”
方銳將卷好的鴨肉,塞過去:“雪兒,這個你的,堵住嘴。”
“啊嗚,謝謝叔叔!”
辛雪兒如大貓咪一般,埋下頭,一個人進入結界,不說話了,什么也聽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吃得極香。
她小時候生活困苦,到現在稍大一些,條件已極好了,對食物仍有著一種特殊的喜愛、珍惜,每次一定要吃得干干凈凈。
嗯,用方銳前世的話說,這是一個小吃貨,最可可愛愛的那種小吃貨。
三人享受著美食,聽著外面的聲音。
“女帝何其不智!”一人放下酒盞,驀然嘆息。
“可不是?對農戶、小商小販,減免稅收,卻對我等官宦家的產業,卻施加重稅,天底下豈有這般的道理?”這聲音中就帶著惱怒。
“最荒唐的是,聽說,女帝還要擴大州考,弄什么科考,讓那些寒門布衣草民,與我等同臺競爭,這豈不是胡鬧嗎?”此人說著,啪地一下拍了桌子。
“是啊,豈有此理!”另一人感同身受。
“我還聽說,女帝想要提升女子地位,依我看,將來,指不定女子還有做官吶!”這是以嘲諷夸大的語氣,當作笑話說出。
“哈哈哈哈!”
頓時,引起一片哄堂大笑,顯然也都是當做笑話聽,并不認為,這般事情會成真。
“對這些,虞道友如何看?”
方銳問道。
這些東西,其實,有許多都是李曌在……上向他取經得來。
“我覺得似是好事。”虞云瀾想了下,道。
“錯了!對黎民百姓,自是好事;可對這些人,卻是大大的不好。在這人眼中,王侯將相,官宦之家,就該世世代代富貴榮華,怎容那些黎民草芥,分享他們的榮光?”
方銳冷笑:“屁股決定腦袋啊!”
“是。”
虞云瀾深以為然,頷首道:“南虞如旭日初升,正在掀起一場變革,方道友無需太過憂慮。”
“哈哈,不錯。我觀,女帝正在做一件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偉大事業,該憂慮是他們才對。”
方銳一指外面:“正所謂,大勢湯湯,諸如此狺狺狂吠之輩,恰如螳臂當車,終將被歷史的車輪毫不留情碾過。”
“再說,士族掌控話語權,可在我這里,卻是不算,百姓說了才算。稍后,我們去外面看看。”
吃過飯。
辛雪兒才從一個人的結界中出來,摸了摸小肚子,蹦了蹦,一左一右,拉著方銳、虞云瀾走上街頭。
轉過了兩個彎,溜過了幾個攤,小丫頭手中又多了多了些小吃食。
明明才吃過飯,可她就是能吃下去,小嘴吧唧吧唧,讓人擔心一直吃下去,小肚子會不會撐破了。
在逛街中,方銳也會隨機問問,和攤主閑談。
“那些欺負人的地痞,都被抓去修路了,朝廷這事做得好啊!”
“上個月,隔壁牛家生了個孩子,沒交人頭稅,聽說,以后人頭稅都免了哩!”
“集市上多了好多東西,天南地北的。那個黑薯,據說畝產三十石,也不知真的假的,若是能有二十石,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是黎民百姓的聲音,和那些官宦子弟相反,雖然大多也覺得女帝顛覆印象,可能不太合適,但卻基本沒有說壞話的。
因為,他們心里有桿秤,是最清楚的,現在的日子,比以往好過了不知多少。
來到一個賣糖人的攤位前。
“大娘,你對女帝怎么看?”虞云瀾學著方銳問道。
“女帝啊,聽別人說,牝雞……牝雞……”
“牝雞司晨。”
“對,牝雞司晨,就是這個詞!”
大娘一拍腦袋:“這些那些讀書人說的,俺也不知是啥意思,應該不是什么好聽話,可俺覺得,陛下還挺好的。我兒子去當兵,田地都分下來了哩!”
“大娘,你兒子從軍?”方銳問道。
“是啊,俺四個兒子,除最小的八歲的,三個大些的都去了。”
說到這里,大娘臉上的笑容寡淡了些:“只是,大娃、二娃都死啦,三娃也斷了條胳膊……”
方銳、虞云瀾聞言,皆沉默了。
“嗨,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好在,那什么軍功授田,發下來了一百二十畝田地,夠我家三娃、四娃成家娶媳婦啦!”
大娘說著,臉上滿是感激:“一百二十畝田啊,全發下來了,都是城外的好田,朝廷好啊,陛下好啊!”
她嘮嗑著,手中飴糖吹好了糖人。
或許是看小丫頭可愛,這個糖人大大的,足有別的兩倍。
方銳給了雙倍的大錢,大娘卻是不要。
“做過這一段時間,就不做了,歇一歇……三娃去唐府給他姐姐贖身,到時候兒女都在身邊,我就能享清福啦!”
大娘如是說道。
方銳將糖人遞給小丫頭,悄悄放下一角碎銀,與虞云瀾一道離開了。
“方道友似有感觸?”
“不錯,很早之前……”
方銳說著,搖了搖頭。
他想起穿越之初,在虎爺面前裝孫子,當初那種情況下,那是最正確的選擇,但卻是時代的悲哀。
再想到之前見聞。
方銳由衷道:“普通老百姓,能有什么奢求呢?維護好治安;少收些稅;年景好些,田地豐收,就滿足了……”
“只要維持相對公平,不嚴刑峻法,再風調雨順一些,他們自己就會創造財富,那就是太平盛世了。”
“反而,貪官污吏、大戶豪族,才是貪婪無度,欲壑難填……”
方銳哂笑:“他們恨不得,將壓榨程度,維持在以百姓不造反為底線。”
“方道友心懷天下。”虞云瀾沉默了下,輕輕道。
“心懷天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我卻當不得,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啊!”
方銳擺擺手:“罷了,不說這些了,走吧,咱們今日只游山玩水,不談天下大事。”
他拉著小丫頭,向前去了。
后方。
虞云瀾看著方銳背影,陽光下好似鍍上了一層金輝,微微失神。
她曾見過方銳在西南三州,布下大局,氣吞山河如虎;也曾見過,并肩作戰時,方銳果決狠辣,當機立斷;今日又見到了一面,對底層人的憐憫、共情。
‘方道友,是真的將底層當做人看的,是特殊的,與眾不同的,世間獨一份的。’
虞云瀾笑了笑,那般清美的笑容,如春暖花開,月光乍瀉,好似讓天地都為之失色,只可惜,無人得見。
她似乎是想開了,螓首微搖,快步追了上去。
玄武湖。
方銳租借了一條小船,與虞云瀾、辛雪兒泛湖。
天氣晴明,玄武湖的湖水青碧,如一面巨大的鏡子,小船劃過,激起漣漪粼粼蕩漾,一圈圈水波瀲滟日光。
時而,還可見水下的大魚翻轉著身子游過,水面上的鷗鷺如出弦的利箭掠過。
“若是從高空俯瞰,整個玄武湖,恰如一顆熠熠閃光的寶石,此地景色,殊為不錯。”方銳笑著道。
“說來,這玄武湖,乃是十九州龍脈的一處節點。”
“哦?這個說法,倒是稀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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