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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嫦娥

  “十九州匯聚一界精華,龍脈貫穿南北,上洛也是一處龍脈節點,神京則位于龍脈逆鱗位置,氣運所鐘。”

  “然后?”方銳更感興趣了,追問道。

  虞云瀾沉默了下,才道:“大虞皇室,對此可能有更多研究。”

  言下之意,別的就不知道了。

  她神情微囧,與往日的清冷形成對比,有種反差的可愛。

  “這樣啊!”

  方銳笑了笑,也沒繼續問,向前劃去。

  小船行駛在如翡翠般的湖面上,蕩起圈圈漣漪。

  虞云瀾盤坐蒲團,閑看湖光景色,身邊不時有大魚游過。

  辛雪兒如小貓咪般舔著手中糖人,兜兜里還有之前買的黃豆、果子,嘴中斷斷續續哼著不成曲調的歌兒,大眼睛如月牙般彎彎,寫滿了開心滿足。

  今日,天和景明,來玄武湖游玩的人不少,水面上,可見不少舟船往來。

  前方,就有一艘二三層高格外大的船。

  “好大啊!”

  “那是樓船。”

  以方銳、虞云瀾二人的境界,還能清晰聽到上面的聲音。

  那是在舉行詩會。

  詩會主題,還和他們之前聽到的事情有關,擴大州考。

  樓船上的人,皆似有些出身,頗為自信,暢想著科考之后,金榜題名的風光場景,以此為題寫一首詩。

  “哈!”

  方銳笑出聲。

  “叔叔,你笑什么?”辛雪兒歪過腦袋問道。

  “我想起一個故事。”

  方銳說來:“天空中飛過一只大雁,地下,一家四口看到,父親說烤著吃,母親說煮著吃,兄長說蒸著吃,弟弟說炒著吃……”

  “然后呢?”

  “然后,大雁飛走了。”

  “好笨喲!”辛雪兒笑。

  虞云瀾也是唇角微微勾起。

  小船向前,距離那艘樓船更近了,可以聽到那些讀書人自信朗誦自己詩詞的聲音。

  “不如方道友寫得好。”

  虞云瀾是看過,方銳寫(抄)的詩詞,給辛雪兒作為練字之用的。

  “是的。”

  小丫頭點著小腦袋。

  在方銳一行聽到樓船上的聲音,他們的聲音也傳過去,被樓船上的讀書人聽到,他們居高臨下望來,看到小船上,不過是一個青衫少年,一個普通樣貌的侍女,一個小女娃。

  虞云瀾的容貌經過法術遮掩,在這些人看來,就是一個普通容貌的侍女。

  “閣下也是來科考的學子?”一人問道。

  “令妹、侍女何以草率評判我等詩詞,還說不如閣下所作?”

  另一人就沒這么客氣了:“我等皆是飽學之士,遍讀名教典籍,觀閣下穿著,便知家境,可讀過一二卷書乎?”

  “的確,不讀書,則無禮。令妹、侍女沒有教養,怎也不管管?”又有一人接口道。

  “我自不是今歲科考的學子,不過,教出的名教大家,恐怕比你們船上的人還要多些。”

  想當年,方銳開創的‘三味書屋’,不知教出了多少名教大家,進入大虞中樞,都有‘方門’之名。

  對此番狂言,這些讀書人自是一臉不信,他也不解釋。

  “名教典籍,姑且不論我讀了多少。”

  方銳擋在虞云瀾、辛雪兒身前,看向那個說她們沒教養的讀書人:“沒教養說誰?”

  “沒教養說你們!”那讀書人下意識道。

  “咯咯,好笨!”辛雪兒拍著手笑起來。

  虞云瀾看了看擋在身前的方銳,唇角有清淺的弧度。

  方才,她正要懲戒那人,卻被方銳攔下,傳音:‘讀書人的事情,就用讀書人的方法解決。’

  “你……”

  那人面色難看,手指方銳。

  “柳兄!”

  旁邊一個書生連忙攔住,回頭道:“閣下既有本事,不如也作一首詩,讓我等見識一番?”

  這個提議,自然是希望方銳出丑。

  “是極!是極!”那個被喊作‘柳兄’的書生眼珠一轉,反應過來,連聲贊同。

  “在侍女、妹妹面前,兄臺可不要膽怯丟人!”

  “方道友!”

  “叔叔!”

  虞云瀾、辛雪兒也是看來,將方銳當做主心骨,有種希望他給這群讀書人上一課的期待。

  “也罷。”

  方銳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虞道友、雪兒,看我去……嗯,裝個逼。”

  “說起作詩,我還真不會,不過到可以借來一首,讓爾等學習一二,此詩作者為宋·佚名。”

  “真名不敢說,托口佚名,還多此一舉起了個宋姓?”一人嘲笑。

  “我們又不會笑你……”另一人搖頭。

  “不錯,我們是有教養之人,不會笑你,可你若作得不好,自己就當知恥。”這是暗諷之前‘沒教養’的辯論。

  方銳對這些嘲諷卻不再搭理,一襲青衫,負手而立,略作思忖,朗聲開口。

  呼啦啦!

  恰此時,微風乍起,驚起一湖漣漪,小船飛快向前,與樓船并立同行。

  他清清如玉的聲音,順著風聲,回蕩在每一個人耳邊。

  “三千人中第一仙,等閑平步上青天。時人勿訝登科早,月上嫦娥愛少年。”

  空氣驀然一靜。

  這首詩,自然是極好的。

  此詩主題,與暢想科考金榜題名,完全符合。

  ‘三千人中第一仙’,蘊含著一股大口氣、大自信,不僅自信是第一人,還自比為‘仙;等閑平步上青天,說明了金榜題名后的地位翻天覆地變化。

  ‘時人勿訝登科早,月上嫦娥愛少年’,則是說,不要驚訝他的少年模樣,這是氣運所鐘,月上仙子都喜愛吶!

  與此詩相比起來,之前這些書生所作的詩詞,皆如馬尿一般無味,如同嚼蠟,可扔進廢紙簍了。

  他們畢竟是讀書人,要臉的,也不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說這詩不好,只能羞慚掩面。

  見到這般暢快的一幕。

  “叔叔!”

  辛雪兒自豪拉著方銳袖子,晃了晃。

  虞云瀾也是心情奇異,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還有就是……

  她是聽過方銳‘嫦娥奔月’的故事的,詩中的‘月上嫦娥愛少年’,誰是少年?誰又是嫦娥呢?

  特屬于這個時代浪漫,無形撩動著心弦,讓那素來波瀾不驚的心湖,如這一湖晴日下的冬水,泛起漣漪。

  方銳還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射出了丘比特之箭。

  另一邊。

  這些書生回神,卻大多拉不下面子,開口稱贊。

  只有一個姜書生:“兄臺,此詩極好,可流芳百世……”

  “非也。”

  方銳卻是搖頭:“詩詞文賦,不過小道,須知,空談誤國,實干興邦,格物致知、數術政務,才是利國利民之大道。”

  樓船上,一片沉默。

  他們那般如同‘吃了屎’的表情,仿佛在說,好的賴的,都你都說完了,還讓我們說什么?你詩作的好,你有理,這總行了吧?

  小船還在飛快向前。

  “兄臺留步!”

  姜姓書生連忙喊道:“還請上船一敘,參與盛會,稍后,唐家唐三公子會親至;更有杜家酒坊的瓊漿玉液;還有瑤光閣的花魁……”

  唐家,方銳有些印象,從前大虞統治吳州時,與半仙世家甄家聯姻;后來,南虞建國,又與首輔荀柏的兒子結為親家,算是一個大大的墻頭草,不過在尋常人眼中,算是很有權勢了;

  杜家酒坊的瓊漿玉液,此等好酒,建業聞名;

  瑤光閣的清倌人,傳聞個個美貌動人,更不用說,其中的花魁了,定然是天香國色。

  權貴、好酒、美人,如此盛會,對尋常人來說,的確是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方銳還沒說話。

  虞云瀾心中莫名地不舒服,忽而上前一步,與方銳并肩,撤去法術,顯露真容。

  好如大風起兮的夜晚,狂風吹去烏云,一輪明月傾瀉出萬丈皎皎月華;又如冰雪縹緲的山巔,風雪驟然停下,一株冰山雪蓮花瓣流轉晶露;更如煙雨朦朧的洛水上,霧去雨霽,翩躚驚鴻舞的洛神摘下面紗……

  這一刻,那如嫦娥、如洛神般清絕唯美的玉容,仿佛吸引了天地間所有的聲光顏色,哪怕是如明珠一般的玄武湖,相較都遜色許多。

  至少,樓船之上,滿船人都說不出話,驚呆了,看傻了。

  他們視野中,只有:那一艘小船閃爍著靈光,乘風破浪,舟頭一者青衫不染、一者白衣如仙,如神仙眷侶,絕塵遠去。

  這一次。

  比之前詩詞更為長久的安靜,樓船上的書生才從失神中回轉,驚嘆開口。

  “此非仙人乎?!”有人失聲道。

  “定然是了。如此風采,如此卓然,不是仙人,還能為何?憾不能邀請而來!”這是一聲‘見賢思齊焉而不能’的嘆息。

  “那位兄臺,還有那仙子,絕非常人……有那佳人相伴,也難怪看不上瑤光閣的花魁了。”此聲中,頗多羨慕。

  “真乃神女也!我從未見過那般仙姿玉容的佳人,看過之后,再看其他女子,盡如胭脂俗粉矣!”這人此刻方才回神,神思悵惘。

  “什么神女、仙子?”

  這時,后面一艘樓船追來,其中一個面如中秋之月、身穿錦袍、手中握著一把折扇的錦衣男子上船。

  “是唐三公子!”

  “唐三公子來晚了,甚是可惜,沒有看上之前的熱鬧。”

  “嗨,因為一個丫鬟,有個兵油子鬧事,若非朝廷掀起整風運動,定然讓……罷了,今日不說這些掃興的了,方才有什么熱鬧?”

  唐三公子‘啪’地一合扇子,笑著問道。

  “我來說,先是一位兄臺,作了一首極好的詩,唐三公子必當聽聽……”

  “以我之見,最大的驚喜,還是之后那位仙子,她……唉,其貌之美,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也!”

  方銳一行,自不知道后面發生的事。

  此時。

  小船乘風破浪,向著玄武湖中,更幽靜處去。

  方銳、虞云瀾二人并立舟頭,衣袖飄飄,遺世獨立,好似下一刻,就會乘風歸去。

  后方,辛雪兒一雙靈動黑漆漆的大眼珠轉動,小嘴中咯嘣咯嘣,如大寵物一般的可愛,倒是平添了三分人間紅塵氣。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

  方銳佇立船頭,風揚起額前的發,與身旁佳人纖細修長如鉛筆芯的長發糾纏,鼻尖繚繞著一股清幽的體香,心頭驀然浮現起這句話。

  他微微搖頭,笑道:“裝了逼就跑,這種感覺,倒是不錯。”

  虞云瀾靜默不語,唯美玉容上的清淺笑意,顯示著她心情極好,不僅是又看到了方銳有趣的另一面,也因為方才之事。

  “怎么,虞道友,剛剛為何不遮掩容貌了?”方銳看過來,好奇問道。

  虞云瀾螓首微搖,不答反問:“之前的詩?”

  “什么?”

  “月上嫦娥愛少年。”

  這一刻,方銳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整個人仿佛被一道雷霆劈中。

  他驀然發現,自己無意中好似干了一件……嗯,不知道說是‘蠢’還是‘渣’的事。

  月上嫦娥愛少年,虞云瀾顯露容貌,是對這句詩的回應?這算是表白?這一定是表白吧?

  沉默之中,空氣里,好似有著霜糖一般的旖旎在醞釀。

  似乎是察覺到安靜得不對勁,好似多余的辛雪兒終于皺了皺小鼻子出來,仰著鵝蛋般的小臉問道:“叔叔,咱們剛才怎么不去大船啊?”

  “不是一路人,裝一下就行了,沒必要摻和進去。”

  方銳從囧境中被拯救出來,寵溺地摸了摸小丫頭的小腦袋,又道:“最重要的是,咱們是自己出來玩的啊,你虞姐姐可是個宅女,不喜歡那些事情的。”

  其實,那個姜姓書生,還是一個故人之后。

  當初,方銳一家離開南境三州,其間,受到過一個商隊主人姜堰的幫助,贈予玉墜。

  之前,他在姜姓書生身上感應到了玉墜,只是,緣分未到,故而不見。

  “哦!”

  辛雪兒點了點小腦袋。

  ‘因為我不喜歡這般事情嗎?’

  虞云瀾感知著話語中的關心,心湖如冬日暖陽下的湖水,微微蕩漾。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無形之中,兩人的關系好似更進了一步。

  小船繼續向前,深入玄武湖,能見游玩的舟船越來越少了,最終,遠近再無同行者。

  尋到一處小小的島嶼。

  那處島上,有著梅樹,卻未開花,就在這小小島邊停下,小船在湖水中緩緩轉著圈。

  暈開的圈圈漣漪,粼粼波動,反射出如大魚鱗片的光。

  置身此般景色中,心胸都仿佛為之開闊。

  方銳躺平,仰望藍天白云,雙手枕在腦后,身軀隨著小船在水中的藍天白云旋轉,任由思維發散。

  旁邊,小丫頭嘎嘣嘎嘣,吃著之前買的零食,覺得好吃的,還會不時投喂方銳一顆。

  虞云瀾盤坐蒲團,就在小船的另一頭看著,往日里清冷的眸光,在這一刻,無比柔和。

  她想了下,從‘山河社稷圖’中取出‘仙瑤琴’,纖細白嫩如削蔥的十指落在其上,閉目,今日的一切從眼前閃現,心湖間歡悅的情緒,隨著琴聲流淌緩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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