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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明修棧道

  “明府,您怎么來了?”

  “沒事,你們干你們的,我就隨便逛逛。”

  龍城縣城郊,邵家村,一處碼頭。

  歐陽戎一大早便來跑來監督施工,雖然嘴里說著隨便逛逛。

  但是領導的隨便逛逛,是隨便逛逛嗎?

  此刻,原本無人問津的小碼頭、小村落,因為舉全縣之力所進行的折翼渠的開鑿,而逐步熱鬧起來。

  邵家村這處野渡碼頭,原本并不起眼。

  它雖是蝴蝶溪上游筆直河道與中段彎曲河道的交界點,但是大多數從上游云夢澤而來的南方船只,都是直接駛過此地,進入蜿蜒曲折的主河道,前往遠處靠近城區的彭郎渡停渡歇腳。

  而眼下全縣矚目的折翼渠,是宛若鬼斧神工般的裁彎取直,折斷蝴蝶溪這只翅膀,換一條主河道。

  接下來會直接開鑿出一條相對筆直、曲率合理的主河道。

  忽略原有的蝴蝶溪舊道,后者會從退居為支道。

  讓河水能順直流向北側的長江主流,增加蝴蝶溪的泄洪錯峰能力,頂住上游的大水。

  于是這座河道曲直交界點的臨水村落,便變成為了新開河段的上口,是折翼渠的起點。

  而邵家村的野渡碼頭也成為了卸運鑿河物料的重要渡口,龍城縣衙為折翼渠籌備調集的資源,全部用船只運來了此地,這也是龍城縣水運發達的一個便利。

  “這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景象……這兒真是一天一個樣啊。”

  歐陽戎兩手叉腰,站在河邊一處立哨的土丘上,不禁感慨一句。

  他身后跟著燕六郎、柳阿山還有縣衙負責鑿河的工曹官吏等人。

  “明府投入了這么多人力物力在這兒,想不熱鬧都難。”

  是燕六郎接話。

  這小子真是不學好,說話越來越像刁縣丞了。

  歐陽戎笑了下,轉頭溫聲吩咐工曹官吏們繼續去忙,不用跟他。

  待人走后,歐陽戎帶領燕六郎與柳三變朝正在施工的新河道上口走去。

  他把官服的袍角打結系高一些,防止拖臟。

  三人邊走邊聊。

  燕六郎懷抱刀鞘,建議道:

  “明府其實無須事事親力親為,可以適當休息一下,把握個大方向就行,下面的事交給官署里該做事的人去做。”

  看著年輕縣令的背影,藍衣捕頭不禁苦笑,今日一大早明府就跑過來,他與其它官吏們生怕明府一言不合就跳下去親自挖土挑擔。

  真別說,這事放在這位愛折騰的明府身上,還真不是不可能。

  “況且下面人也閑太久了,該他們上了。折翼渠前期的準備事項全都是明府在忙,現在條條框框都列好了,什么時候該干什么事,明府就差手把手教他們了。”

  “休什么息,我不來這里,我去哪里?”

  “明府可以去多看下謝姑娘。”燕六郎委婉建議。

  “前幾日去瞧了,小師妹看起來挺好的,就是有點奇怪,她怎么還臥在床上呢?嬸娘還天天差我去送吃的。”

  “肯定是傷的重,明府快去盡些師兄照顧。”

  “還去呢,再去就快和蘇家大郎熟得快拜把子了。等等,你小子教我做事啊。”歐陽戎嘴角扯了下。

  “沒有沒有。那要不問問謝姑娘,愿意跟明府回梅鹿苑養傷不。”

  歐陽戎沒理,手指著前方嘮叨:

  “那處新河道的上口,記得留一堵厚墻擋水,等到河道完工再把它給炸了,放水入新渠……對了,咱們有炸藥不?”

  這回輪到燕六郎一愣,“炸藥是什么?”

  歐陽戎頓了頓,繼續前進,搖頭:“沒事了,炸不了就用手挖吧。欸,太慢了。”

  他之前聽小師妹提過,上回東庫房燒帳之夜,那個神秘的尋仙術士會扔一種爆炸火焰的玩意兒,后來燒傷老劉頭的好像也是其中的古怪成分。

  歐陽戎當時還以為大周就有火藥應用了,不過后來仔細一問才發現,這玩意兒眼下好像是叫伏火礬法,是練習外丹術的道士與方術士們整出來的,屬于歪門邪道。

  好像只有那群神神叨叨的方術士群體對此途有些奇怪研究,是小師妹嘴里的邪術。

  并且這方世界有超脫他認知范圍的神話煉氣術加持,歐陽戎也不清楚是否與他前世帶來的認知相同。

  反正都是些似是而非、常識錯亂的現象,就像一團亂麻,歐陽戎暫時理不清,也不想浪費時間理清。

  他怕探究太多,自己陷入其中,被人與物束縛著舍不得回去了。

  另外,歐陽戎眼瞅這治水離成功也不遠了,他昨晚失眠,沒耐住性子,偷偷去了趟功德塔。

  “用手挖就用手挖吧。”

  鄉野小路上,歐陽戎走在前方,嘴里嘀咕。

  燕六郎聞言乍舌:

  “明府,咱們這哪里慢了,已經是神速了好不好……

  “要是擱其它縣,光是前期策備就得半載,實施前召集人手又是半載,最后開工估計最快都得拖到明年開春了。”

  見前方年輕縣令在搖頭,燕六郎有些哭笑不得:

  “明府伱端午前后就已經帶著咱們把上下游跑完,審度了水性,測量了河床坡降,制作了精度極高的模擬沙盤,還驗了下新渠的可行性……

  “現在有入股新渡口的王少掌柜、李掌柜、程員外他們負責賣力備集物料,這幾天貨也差不多陸續到了,縣衙和阿山兄弟帶領的弟兄們,現在只要按照明府您的規劃一步一步挖就完事了,估計年末就能挖完……真不慢了。”

  說實話,不只是此刻的燕六郎和柳阿山,包括刁縣丞在內的整個正在運轉的縣衙的官吏們都有些訝然速度能這么快。

  不過一想到某個連挖渠前線一把鏟子的掘土位置都想試著指揮的微操大師在,倒也釋然。

  歐陽戎嘆息:“但還是太慢了。”

  燕六郎與柳阿山對視一眼。

  隨后,歐陽戎在熱火朝天的鑿渠施工前線轉了一圈,又帶著他們,皺眉而歸。

  其實他說慢是因為只有他知道,最近幾個月,很可能又有一次云夢澤的梅雨季漲水。

  眼下的折翼渠確實可以一勞永逸解決后續的龍城水患,但是這是在挖通了之后,在此之前,若是再度漲水,自然束手無策,甚至可能影響到折翼渠的施工。

  這也是當前迫在眉睫之事。

  他剛上任龍城那會兒,就已經明確意識到了這點,只不過包括刁縣丞在內的所有人大多半信半疑。

  甚至之前歐陽戎宣布新營造時,演講里提到的下次大水,大多數龍城百姓們也下意識認為是明后幾年的,畢竟按照某順口溜,四年一大水嘛……

  但折翼渠的開建也很重要。

  除了振奮民心、積聚力量、團結大多數人并孤立柳氏之外,還能起到攻守易勢的作用。

  現在明面上,眾人都看得出來,不是柳家用狄公閘熬他,而是他在用折翼渠熬柳家。

  只不過當下,在龍城縣牌桌上已取得了“人和”優勢的年輕縣令必須重新思量一個問題。

  到底是治水重要,還是對付柳家更重要,抑或說某些時候,兩者并不沖突?

  不過對于最近可能要來的大水,他也并非完全束手無策……

  視察了一圈,歐陽戎等人告別邵家村,在野渡碼頭上船,返回縣里彭郎渡。

  路上,四面江風,船頭僻靜處,歐陽戎回首問:“六郎,王操之那邊,讓他們找的人如何了?”

  燕六郎看了看左右,小聲道:

  “他們說技術精湛能修建那種水利閘的工匠在江州比較少,屬于很精細的一類,就算有也是各縣修水利的香餑餑,不會輕易放走,就像柳家在古越劍鋪養的那批工匠一樣。

  “所以眼下只能去更遠的州找,看能不能湊齊人手,他們說還要一些時間。”

  歐陽戎微微皺眉,折翼渠所用到的技巧并不太多,只要確定大方向,再施以大量人力即可。

  可是狄公閘這類營造,在這個時代確實是個技術活,雖然施工量小。

  他雖然動手能力強,又愛折騰,但自忖自己還沒有逆天到能手搓出來。

  之前歐陽戎也去上游看過幾次狄公閘的廢墟,某些事心里還是有些底的。

  歐陽戎默默盤算間,后方又飄來燕六郎壓低的話語聲:

  “明府……其實屬下有一事不解,咱們不是有折翼渠了嗎,干嘛還要去管狄公閘的事,您之前不是說它只能治標,管一時,沒法治本,管一世嗎?”

  歐陽戎沉吟:“六郎,有時候,可能差的就是這一時啊。”

  “老爺,柳家那邊最近有些動靜。”

  “哦?”歐陽戎回首。

  身后一直小透明狀態的柳阿山忽說:

  “俺聽古越劍鋪的一個熟人說,柳家最近開始騰出西岸的一座重要劍爐,陸續讓上百位工匠閑置,也不知是做什么。”

  他停頓了下,繼續道:

  “最近柳家還經常派人打探折翼渠的情況,咱們這邊應該挺難保守的,柳家樹大根深,熟人眼線太多了。”

  “明白了,辛苦了阿山,繼續盯著。”

  歐陽戎點點頭,又陷入沉思:

  “柳子文這是……急了嗎?”

  其實對于后面那個消息,歐陽戎并不意外,然而前面那個消息……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難不成是把柳家熬急了,準備在之前僵持許久的狄公閘一事上松口,低頭認錯?

  不然好端端的騰出這么多工匠們來干嘛?

  缺乏有效信息的某人只能往這方面思忖。

  稍許,年輕縣令還是迎著江風,松了一口氣,增進了些信心。

  不管柳家是準備認慫,還是準備頑愚反抗。

  但至少原本烏龜王八蛋似的一動不動的他們開始急了,被他慢火熬的開始動起來了,也算是個稍好的趨勢。

  “不怕你動手,就怕你不動,絲毫破綻不漏。只要開始動彈,萬年老龜都得露出頭來。”

  歐陽戎站在船頭呢喃。

  買的衣服在路上了……(等下十二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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