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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視察水閘與江州來信

  歐陽戎早早就睜開了眼。

  外面黎明剛過,天光未來,屋內還有點昏暗。

  但清晨朝氣的蟲鳴已經洋溢耳畔。

  他盯著床榻頂上的簾幕,發了會兒呆。

  吸了吸鼻子。

  唔,怎么感覺有點鼻塞。

  歐陽戎垂目瞧了瞧身上蓋的好好的被褥,也沒多想,板開薇睞擱在他腰上的白皙左小腿,翻身下榻。

  他起床的動靜也弄醒了睡眼朦朧的薇睞。

  后者揉眼起身,迷糊張望了下,清醒了些,趕忙從溫暖被窩里躥出,跑下床伺候主人穿衣。

  歐陽戎起床伸了個大懶腰。

  白毛丫鬟從身后半摟住他,兩只小手環到歐陽戎腰間,替其系好腰帶。

  她個子比同齡人高挑,但踮起腳尖也只能到身材修長的主人胸膛高度。

  “主人昨夜睡得如何?”

  “還行,最近都睡得挺香的,沒失眠。”

  薇睞好奇問:“那今早臉上還難受嗎?”

  歐陽戎摸了摸臉龐。

  今早起來,嘴里酸酸、澀澀的味道還有,但是少了些,臉上也是,沒太多辛辣感了,相比前幾日好多了。

  他搖搖頭,嘀咕:

  “好了不少,看來最近還是得少吃點辛辣之物。這幾天嬸娘沒讓廚房做,反而好些了……可能是什么奇怪過敏吧。”

  薇睞不嫌臟的跪下給他整理衣角與穿鞋,她抬臉淺笑:

  “廚房的綠豆糕做的也很好吃,奴兒去學學。”

  主仆二人又聊了會兒,洗漱完后,歐陽戎便與往常一起,陪甄氏吃完早膳,出門與小師妹匯合去了。

  “這越女峽確實鬼斧神工,兩方水系交匯處,又狹如美人纖腰,兩側有兩山相望,水底地勢升高,真是奇詭。”

  “這還得多謝明府大人攜諶先生與大伙建的這處水閘。這才是真正的巧奪天工之物,否則再怎么鬼斧神工的地勢,都沒有用,還是明府大人英名!”

  “狄公閘又不是本官最初選址,是當年狄公提議建的,本官只是照葫蘆畫瓢而已,刁大人別折煞本官了,可承受不起。”

  “明府大人謙遜了,要知道,蕭規曹隨也是一種智慧呀,這代表大人冷靜沉的住氣,不一味攀比逞能,能虛心借鑒前輩……

  “而且依下官看,明府首提的折翼渠,絲毫不遜色狄公閘,相反還能促商貿、惠民生,略有勝出。明府大人年紀輕輕就如此厲害,說不得假以時日,與狄夫子一樣,又是一位‘東南遺珠’,邁入朱紫公卿之列。”

  “刁大人,狄公可是陛下都器重尊稱的國老,在下就一個七品芝麻官,這可不興比啊。”

  歐陽戎轉頭,似笑非笑。

  與往常一樣,歐陽戎和小師妹一早又趕來了,上游修建狄公閘之處。

  此地被本地人稱為越女峽,南邊云夢大澤的水,從此峽口進入蝴蝶溪,再一路蜿蜒而行,經過龍城縣,再匯入大江之中。

  也只有像眼下這樣,從高處舉目望去,才能清楚知道,越女峽的地勢為何這般適合建閘、當年狄公為何選址于此。

  越女峽的河岸兩邊,有兩山相望對峙。

  本地人將之分別稱呼為龍背山與彩鳳山。

  兩山從岸邊延伸到河底,有石頭突出。

  前些日子,歐陽戎帶著眾人開始建閘之前,便派柳阿山等熟悉水性之人潛入了大河底下。

  探明了河底有石如甬道,橫亙數十丈。

  這天然就是一個修水閘的好地方,能將云夢澤這個煙波浩渺的巨型淡水湖積蓄并溢出的水,從源頭相對控制住。

  歐陽戎有些理解前幾任龍城縣令們為何熱衷重建此處水閘了,不光是維護當朝狄夫子的政績仁名,若是沒有折翼渠這個新水利,那么這處大水閘確實十分適用水災頻發的龍城縣。

  而唯一的問題就是,狄公閘似乎有點容易塌……

  當下,歐陽戎正帶著小師妹、柳阿山,還有刁縣丞等書吏們,一齊登上了越女峽南側岸邊的龍背山,俯視下方即將修建好的嶄新水閘。

  這也是每隔幾日,歐陽戎最喜歡做的事,帶著屬下隨從們站到山頂高處,仔細看一看狄公閘的大致雛形,了解下修建進度。

  這些天,在歐陽戎每日親為的調度,與柳家派出的諶先生等工匠,還有縣衙派來的一眾青壯力的努力下。

  狄公閘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迅速成型,幾乎是一天一個樣。

  隨口應付了下愛拍上官馬屁的刁縣丞,歐陽戎瞇眼盯著下方規模不小的砌石結構多孔水閘。

  心里似在盤算著什么。

  他久沒說話。

  爬山爬的滿頭大汗的刁縣丞接過下屬遞來的汗巾擦了擦額頭細汗。

  年紀大了,他哪里比得上精力旺盛的年輕縣令,而后者又是個行動力極強、雷厲風行的性格,見面剛打完招呼,一言不合就帶著眾人攀山鉆林……

  刁縣丞歇了口氣,瞟著歐陽戎平靜側臉,嘗試說道: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明府大人才剛下來做地方官,說不定改日這一身經世之才,能得陛下青睞,或有貴人相助。

  “直接就簡在帝心,一飛沖天了也說不定,只望到時候,明府不要忘了與下官一起在龍城治水修閘的日子呀。”

  “刁大人確實辛苦了,愿意陪著本官鬧騰。”

  歐陽戎收回心神,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簡在帝心……貴人相助嗎……呵。”

  有些大實話,歐陽戎沒說口。

  不過連一個八品小縣丞都知道,光有經世之才、治水之能都還不夠,還要有貴人提攜才行。

  當然,若是能讓當朝女帝青睞你,那就直接一步到位了,明日就能到洛京中樞的政事堂上班議事。

  這話說的真不算太夸張。

  你瞧那位狄夫子當年剛成宰相沒幾個月,就被一擼到底,貶稱龍城令,然后又沒多久,就升回了洛京,重新當上宰相。

  這提拔的坡度就和過山車一樣,跟鬧著玩似的……

  蓋因這大周朝雖有科舉,卻根本不算是士大夫政治,而是貴族政治。

  像歐陽戎這樣的科舉新貴們,哪里比得上小師妹這樣的九世高門望族,晉升之階也只是后者們的康莊大道上稍微分出來的一條羊腸小徑罷了。

  每年神都科舉,南北取士才那么幾十人就是明證,而這么幾十人可不是誰都像歐陽戎這么好運氣,能杏園宴上被賜官。

  關隴貴族與五姓七望們才是大周朝堂舞臺上的主要玩家。

  科舉新貴們至多只是錦上添花,是被歷代皇帝們用來平衡權力天平的小積木。

  所以洛京之外的地方官員,若是沒有貴人們抬上一手,大多數一輩子都升不到京城。

  因為逐漸中央集權的大周朝,中央與地方呈現內重外輕,地方州縣劃分了很多級,升了幾級,還如沒有升,提升不大。

  這也是歐陽戎這次賑災治水后,萬一留下來升官,有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情況,說不定就是去江南道某州任個咸魚職務,還沒一縣之令舒坦呢,嗯,說不定還能也來一個“江州司馬青衫濕”。

  對此,也能十分理解歐陽戎當初從洛京類似皇帝秘書機構的九品官,升為地方的七品縣令,為何是明升暗貶了。

  至于歐陽戎能找的貴人靠山,仔細想想也只有器重他的恩師謝旬了,只可惜后者現在似乎不涉足大周官場。

  “刁大人,狄夫子這樣的人物也只有一個,況且陛下登臨已久,現在也不是誰都能簡在帝心的。咱們還是別想這么多,做好眼下之事吧。”

  只想治水完溜之大吉的歐陽戎瞥了眼懷“五日京兆之心”的刁縣丞,輕描淡寫說了句。

  刁縣丞并不知道某人和他根本不是一個賽道。

  同是龍城為官,某人主打一個速戰速決。

  “是極是極,做好眼下修閘之事才對。”

  刁縣丞點頭,不動聲色瞥眼歐陽戎身后亦步亦趨的謝氏貴女,笑道:

  “只是忍不住提前說說,哈哈下官看人賊準,明府大人八成可以飛黃騰達。”

  歐陽戎笑了笑沒回話。

  后方,男裝佩劍的謝令姜瞥了眼刁縣丞。

  其實她一直覺得大師兄與刁縣丞這對搭配很有趣。

  能最廣泛代表大周朝的兩類讀書人,施展抱負的方式,前者少,后者多:

  大師兄追求自下而上,而刁縣丞追求自上而下。

  歐陽戎又交代身后刁縣丞與書吏們幾句,眾人散去。

  只余下歐陽戎與謝令姜、柳阿山等人,繼續在高處眺望山下正在施工的新水閘。

  謝令姜率先問出了歐陽戎心中的話語:

  “這處鬼斧神工的地勢,又是工藝這么精湛的一座水閘,光瞧著也堅固,怎么會每隔幾年就沖塌一次,撐不過四年?

  “比我在其它地方見過的年久失修的小水閘都要不如。”

  歐陽戎安靜了下,笑著回頭:“說不定真的有龍王呢?”

  他手指了指南邊一望無際、綠島座座的云夢古澤。

  謝令姜默契失笑。

  “大師兄,狄公閘是不是快修好了?”

  “已經完工八九成,建好,最晚也不過這月中旬吧。”歐陽戎隨口道:“走,下去諶先生那兒瞧瞧。”

  “中旬嗎……好的。”謝令姜低頭嘀咕一聲。

  幾人又在高處眺望了會兒,轉身一路朝山下走去。

  他們來到正在施工的水閘工地。

  延綿數十米的閘堤上,只見正有不少帶頭工匠與赤裸上身的青壯們辛勤勞作,搬石運沙……

  這幾日天公作美,雨水不多,越女峽的這處豁口水位也不高,有不少水性好的漢子浮在水閘兩側的水面上,浮水運輸。

  借著這天時地利,這座嶄新狄公閘的進度,正在處于最后的沖刺。

  謝令姜跟著大師兄身后,瞧見師兄在水閘工地一路走走停停,看看摸摸。

  年輕縣令還不時朝周圍勞作的力役們笑著詢問些伙食住宿的事情,嗯,重點集中在出錢修閘的柳家有沒有偷工減料、怠慢工人……偶爾他瞧見汗流浹背休息的漢子,會徑直取出隨身水囊遞去。

  謝令姜不在意大師兄是不是在作秀,君子論跡不論心。

  她只觀“氣”。

  而腳下這座狄公閘就是在大師兄這樣日復一日的閑逛慰問監督中修到現在這樣即將完工的。

  歐陽戎帶人去瞧了眼閘內正在修建的涇溇、撞塘、平水三個內閘,這算是狄公閘內的核心建筑,作用算是一種預備閘,也是最后完工的部位。

  也是在這里,遇到了諶先生。

  剛見面,行禮后,這位來自柳家劍鋪的老工匠恭敬行禮道:

  “稟告縣令大人,已經遵從您的吩咐,讓人在閘岸邊立了一塊長石碑,也是根據您提議的尺寸裁出來的。”

  背手的歐陽戎點點頭,“辛苦了。”

  諶先生面露一些困惑,猶豫一下,問道:

  “縣令大人,立碑是要紀念新閘嗎,為何不在上面多刻些碑文?”

  歐陽戎搖搖頭道:

  “這叫水則碑,不是用來紀念的,本官用它來觀測水位,以后不僅這處閘口要立水則碑,下游不少地方都會讓人去立一座。”

  他嘆了口氣,語氣認真道:

  “咱們不能再等狄公閘沖毀了,乃至洪水臨頭而來了,才知道跑路,也不能再單純靠經驗口訣判斷水災,得有些提前觀測預警的措施才對。”

  諶先生與手下的老工匠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禁多看了臉色嚴肅的年輕縣令一眼。

  例行檢查了兩圈正在施工的水閘,歐陽戎帶著謝令姜等人走去河岸上,準備去調配修閘物料的刁縣丞那兒看看。

  走在林蔭小路上。

  謝令姜見前方大師兄肩膀微垮了些下來,似是姿態放松了些。

  她嘗試開口道:

  “大師兄。”

  “嗯?”

  “你記不記得……還欠我一個小愿望?”

  “額,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小愿望……那伱是想清楚了?”

  歐陽戎身子一頓,轉頭好奇道:

  “那說吧……”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明府,您在這啊,江州有信來了!”

  只見燕六郎帶著一個斜挎包的驛吏匆匆跑來,將一件被嚴密包裹的信封遞到了歐陽戎手上。

  謝令姜暫時咽回話語。

  她聽見身旁大師兄低頭瞧了眼信封,同時嘴里嘀咕:

  “沈大人回信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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