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差一息,就能被女君親自收徒。
雖劍澤女君性子各異,實力也有差異,但是身為女君殿的隱名女君,代表的是女君殿最正統最嫡系的傳承。
成為其弟子,便意味著今后步入那座尊貴神秘的女君殿摘牌的概率會變得極大。
當然,女君收徒的標準也是極其苛刻,從桃谷內百息走出的難度,今日也看見了。
本來這一批從桃源鎮送來的少男少女都是精挑細選之人,可是能做到百息以內者,才寥寥兩人。
如此天賦異稟,又能緊隨女君,受其教導,自然比尋常各堂的桃牌越女們更易進入女君殿。
所以這一批新來的少女們,稍早熟省事者,其實都在暗暗爭奪這個機會,能師承女君,往后在劍澤內,就是天之驕子,天然高上一等。
宋芷安心知肚明此事,能打聽這么多,想必也是很在意的。
但是從傍晚會面到現在,她都沒有主動去提,若不是余小娘子和盧驚鴻問的話,大概也就這樣過去。
就與歐陽戎的緘默一樣。
不過歐陽戎是個例外,他是確實不在意,打一開始進入云夢劍澤,就沒想過要進什么竹堂,也沒想過去拜師學藝。
他是準備進來“敲鐘”的,或者是其它小透明、不起眼的活計也行,歐陽戎只想安安靜靜的當當阿青的平凡兄長,混入劍澤后,找走繡娘,再爭取拿到某份劍訣,盡量別太早暴露,給捅了“越女窩”。
只是,也不知道知霜小娘子最近天天都在忙些啥,好像是把他這個“阿青兄長”給忘了……
院子里,氣氛略顯寂靜,眾人看向宋芷安的眼神有些復雜。
歐陽戎微微抬高帽檐,多瞧了眼落落大方的宋芷安。
余小娘子發揮起了安慰小能手的作用:
“宋姐姐無需灰心沮喪,后面不是還有兩關嗎,煉氣根骨與心性韌性的。柳大哥你也是,后兩關再接再厲,我覺得宋姐姐和柳大哥都不一般,是厲害的人,后面兩關肯定不差,說不得就輕而易舉摘了第一。”
不等歐陽戎擺手,宋芷安已經率先開口。
只見佳人搖頭,輕輕一嘆:
“很難了,不是說柳大哥,只是說我們這一批越女們,后面兩關,都需要拿到第一名才能被女君收徒,可是現在第一關的情況也看到了,那個刺青少女天賦實在嚇人,這等妖孽,聽師姐們說,按照往常經驗,都是要一路碾壓過去的,不會給其他人什么機會。”
宋芷安頓了頓,看了眼院外,小聲道來;
“而且聽傳聞說,這刺青少女似乎與大女君有些淵源,似是被大女君帶回劍澤的,換句話說,已被內定,這次參加這考核,只是大女君遵循劍澤傳統,讓她走個流程,其實結局已定。”
盧驚鴻眼神驚異:
“被大女君內定?她能被大女君收徒?”
宋芷安有點苦笑:
“嗯,不過只是傳聞,還不能確定。”
余小娘子嘀咕:
“她是被大女君看重的?那還不如走后門進去的,結果現在,放在咱們這一批里,不是占著位置嗎,讓宋姐姐可惜了。”
歐陽戎突然問:“她是不是在隔壁島上?”
宋芷安頷首,眼底難掩一抹羨慕:
“應該是的,大女君雖然聽說脾氣不太好,但還是很講規矩的,沒有通過劍澤的越女考核,是不能帶入劍澤深處的。”
這時,盧驚鴻主動問道:
“聽說這三關之后,若是入選,在進入宗門前,還會有一道特殊測試,宋姑娘消息靈通,可知是何?怎么不見那位袁師姐講述?”
宋芷安微微蹙眉,似是思索了會兒,開口:
“其實我也有注意,但是周圍沒人知道,袁師姐提起時,倒是有人問了,袁師姐只是說,那個考核很特殊,需要的是一種萬中無一的罕見資質,比走出桃谷百息的劍道天資還要稀有,屬于只能命里有,不能自己求。
“而且袁師姐還說,那道考核,是唯一一個能以女君之外的身份,進入女君殿的機會。
“不過,也就走個過場,這么多年,也不見有人能通過,設立它只是求個萬一……”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迷糊。
沙二狗想起什么,朝歐陽戎嘿嘿一笑道:
“對了,柳大哥,你那青什么桃什么時候吃。”
“青…桃?”
宋芷安、余小娘子好奇目光投向歐陽戎。
沙二狗把白日猿猴贈桃的事情說了下,又引得二女一番側目。
余小娘子也不見外,直接小手一伸,小臉認真道:
“柳大哥,桃來!我幫你去洗洗。”
歐陽戎搖搖頭。
盧驚鴻瞥了眼余小娘子,插話:
“別打算盤了,在下下午用重金求購,柳兄都不給,這青巖晚桃,他自己也收著不吃,不知道是要干嘛,留給誰去,難不成是喜歡的小娘?”
宋芷安目光看來。
歐陽戎抿了下嘴,還是坦誠了一句:
“我吃無益,想給阿妹。”
“阿妹?”
“你還有妹妹?”
宋芷安、盧驚鴻等人眼神都有些詫異。
沙二狗卻拳頭撞了撞歐陽戎的肩頭:
“俺懂柳大哥,俺也有個姐,雖然小時候常打架,但長大了,俺姐還是關心俺的,總擔心俺餓著冷著,每次回來都帶好吃的……”
余小娘子饞嘴道:
“柳大哥廚藝也棒,還知道留桃,能當柳大哥的阿妹,真是福氣。”
宋芷安則是例行關心了一句:
“阿妹是否婚嫁?柳大哥來到這兒,家人那邊知道嗎,應該是沒打招呼吧,阿妹那邊會不會擔心你?”
她又輕輕搖頭:
“其實這兩天見面,我總感覺柳大哥像是和局外人一樣,諸事都置身事外,咱們感興趣的東西,柳大哥卻反應平平,對這三關考核好像也不太熱衷……我聽盧公子說,柳大哥那日是跟著他與李夫人一起進入劍澤的,所以柳大哥是想回家了嗎?”
歐陽戎想了想,難得話多了些:
“這兒其實也不錯,并沒后悔來次,但恕我志向不大,若是能簡單干點活計,不入費力修煉學劍的,就也挺好。”
盧驚鴻聞言,雖然面色如常,跟隨眾人點頭,但心中對某人的評價,卻默默調低了一檔。
只當某人還是不懂云夢劍澤四字的含義,甚至還比糊涂里帶著點狡慧的沙二狗還要沒出息。
盧驚鴻忽然覺得娘親曾有一句話說的沒錯,每個人的出身確實很重要,因為一開始就影響到了此人的眼界。
身世窮苦之人,不止輸在了沒有靠山資源上面,還輸在了目光短淺,抓不住某一瞬間的天賜良機上面。須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盧驚鴻暗暗搖頭。
可是,他一想到這樣一個鄉野糊涂漢,都能比他還快的走出那座桃谷。
盧驚鴻頓時又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起來。
宋芷安聞言,也有些啞然,不過相比內心活動豐富的盧公子,她教養很好,還堅韌率性,不曾輕視柳大哥和沙兄弟這樣的鄉野粗人。
她立即給出建議,語氣誠懇:
“柳大哥此言差矣,能入劍澤的竹堂,絕對比你回去做傭工要好,不知如何解釋,反正都來了,柳大哥何不稍微耐些性子,等過了后面這兩關再說,因為不論結局如何,至少往后不會后悔。”
“嗯嗯。”
歐陽戎應了聲。
宋芷安看了眼入夜后的墨黑天空,主動起身,開始送客: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柳大哥,廚房那邊交給我與余家妹妹吧,你們早些回去休息。”
佳人目光又落在沙二狗身上:
“沙兄弟也是,今夜早點睡,不要再白日困頓了。”
沙二狗性子淳樸老實,一直不太敢直視風姿清靚的宋芷安。
被漂亮小娘盯著,都會下意識的臉紅,手足無措,不過還好皮厚黝黑,稍有遮掩:
“好,宋姑娘。”
宋芷安轉頭看向盧驚鴻。
后者微微昂首,直接爽朗一笑,握劍做了個抱拳禮:
“宋姑娘不必多言,在下明白。
“其實還是有些爭強好勝之心的,你與柳兄今日如此亮眼,在下也不能落后太多,后面那兩關,在下會竭盡全力的,真不是開玩笑。”
沙二狗也挺胸抬頭:
“俺也一樣!”
盧驚鴻有些不爽瞅了下他。
宋芷安聞言,嫣然一笑:
“好。”
笑顏惹得盧驚鴻、沙二狗側目。
宋芷安不忘又添了一句:
“盧公子,傷口還是包扎下好。”
盧驚鴻頓時尷尬在原地。
這巴蜀來的小娘目視左右,竟有些當家作主的潑辣氣質,直言道:
“那咱們五人,雖來自天南海北,但能結識就是緣,那就都爭取進入劍澤,站穩腳跟后,也好相互照應,陌鄉便也沒多孤寂。”
“好。”
歐陽戎三人應聲,旋即起身,離開竹院。
各自返回自己院子。
回到住處后,沙二狗十分自律的走去井邊,沖了個涼,光著膀子回房,不忘朝歐陽戎的方向擺手:
“柳大哥,俺睡去了,明早俺來喊你!你可以多睡會兒。”
短發青年十分有志氣,在歐陽戎的目送下走回房中。
只見,房門剛掩,僅過七息,就有鼾聲從門縫飄出。
歐陽戎搖搖頭:
“果然,還是女人的話好使。至于什么大哥的話,如耳邊風。”
歐陽戎失笑,轉身去院中打水,簡單洗漱了下。
很快也回了房中,窗臺邊的油燈吹滅,屋內陷入黑暗,青年合衣臥榻。
那顆青巖晚桃,歐陽戎從懷中默默掏出,嗅了嗅,便塞進了桃花源圖中。
歐陽戎重新躺下,閉目入睡。
約莫半個時辰后,懷中滑落一根小墨錠。
小墨錠長出一雙小短腿,挪到枕邊,伸出小短手,去抽下方被壓著的卷軸。
下一剎那,她就被一只大手給死死按住,像咸魚般拍在砧板上。
黑暗中,歐陽戎睜眼,澄澈眸子盯著努力露出笑臉的小墨精。
“小戎子真好啊,都知道留桃給本仙姑吃了,不枉本仙姑這么疼你。”
“睡覺,是給阿青的,為她慶祝。”
“可本仙姑餓……”
“睡著就不餓了。”
她抗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某人提前預判打斷。
歐陽戎把川劇變臉般的妙思一把塞回懷中。
重新把桃花源圖放回枕下,腦袋枕在上面,壓得更緊了。
及至拂曉。
突然間,枕頭下方發出異動!
黑暗之中,歐陽戎瞬間睜眼,像是彈簧一般,在空中矯健翻身。
他的手掌第一時間按在了桃花源圖上。
扯開枕頭,只見青銅卷軸顫顫巍巍的,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一樣,再也壓不住了。
這一霎那,歐陽戎適應黑暗的眼睛被陡然一刺。
只見他手中緊握的卷軸縫隙之中,正有熟悉無比的雪白劍氣瘋狂溢出。
是從未有過的陣勢。
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又如銀河倒掛落九天,不破卷軸不復還!
“這是……偷襲?”
歐陽戎驀然想起知霜小娘子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