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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0【就是欺負人】

  朱銘正待詢問更多信息,鄭胖子身后站出個少年,掏出書信遞來:“村長。”

  一聽這稱呼,就知道是大明村之人。

  朱銘拆信閱讀,表情立即變得嚴肅。

  這封信,一半是漢字,一半是拼音。

  正常內容用漢字書寫,拼音部分當然是為了保密。

  大致情況,朱國祥都寫明白了,讓朱銘慢慢等著,不要去皇宮里找他。主要是在信里統一口風,別被問起時露餡。

  另外,還介紹了大明村的情況,說縣里的張主簿已經搞定。

  若有什么疑惑,可以問送信的少年。

  朱銘把鄭泓、侯宣等人,請進院中聽陳淵講學,自己則帶著少年前往書房。

  送信少年叫梁異,這名字還是朱國祥親自起的。此人屬于山中逃戶,父母雙亡,跟著舅舅投奔大明村。

  由于聰明伶俐,梁異被朱國祥選為親隨,平時還跟著一起吃飯,已經有點義子的味道。

  把房門關上,確定外面無人,朱銘問道:“我爹真沒危險?”

  梁異說道:“那些閹人和禁軍,已經收拾服帖了。相公讓大郎等著便是,千萬不要去見官家,多一個人進宮,就可能多一分變數。”

  “鄭家兄妹怎跟來了?”朱銘又問。

  梁異說道:“不曉得,說是來東京探親。”

  朱銘再問起一路上的情況,梁異都仔細回答。說話時條理清晰,還帶著自己的觀察理解,其聰慧程度明顯超過白勝。

  難怪大明村那么多人,唯獨這少年被朱國祥看中。

  朱銘問道:“你多大了?”

  梁異回答說:“十六歲。”

  “已學會幾個字?”朱銘又問。

  梁異說道:“這一路上都在學,已認得四五百字。但有些字只能認,寫時卻忘了筆畫。加減乘除,俺也學會了一些。”

  跟梁異談論一番,朱銘說道:“去把鄭小官人請來。”

  梁異立即離開房間,很快把鄭胖子帶至。

  鄭泓關上房門,笑著抱拳:“大郎,好久不見。”

  朱銘沒好氣道:“說吧,東京城里怎又多了個鄭家親戚。”

  鄭胖子說:“大郎不就是俺家親戚?”

  “幼娘來作甚?”朱銘問道。

  鄭胖子說:“俺家妹子犯了相思病,自從大郎離開之后,日夜想念,茶飯不思。家中長輩見她可憐,便讓俺送來東京與大郎相會。”

  朱銘沉默。

  鄭泓索性把話挑明:“俺曉得,進士官看不起商賈,幼娘肯定高攀不上。也不求正妻之位,能做妾室便可。”

  朱家父子與那洋州鄭氏,雖然總體來講屬于互惠互利,但情分還是在的。

  打造三件兵器的幾百貫錢,朱銘至今還欠著沒給呢。

  鄭家免費獲得炒茶技術不假,可每年也在幫大明村搞移民。朱國祥手里錢糧不夠時,也是鄭家幫忙運去糧食,賒欠著從買茶錢里扣。

  千里迢迢把女兒送來做妾,朱銘難道還能送回去不成?那讓鄭元儀今后怎么見人?

  而且,連納妾都不愿,明擺著看不起鄭家,雙方的關系也會產生裂痕。

  朱銘有些無語,問道:“你打算在東京住下?”

  “好不容易來一趟,怎也要耍上半年,”鄭胖子笑著掏出一張禮單,“這是幼娘的妝奩。”

  朱銘掃了一眼,只見上面寫道:黃金八十兩,白銀三百兩,首飾被服漆器若干,男女仆從七人,大米五百石(直接運去大明村)。

  陪嫁夠重的,僅那些金銀,就價值兩三千貫。

  (靖康年間,金人索要金銀,宋室的現貨不夠,只能向東京百姓收購。當時的市價為:1兩金子等于32貫,1兩銀子等于2貫500文。此時要稍微便宜些,但1兩黃金,也能兌換20多貫銅錢。)

  一下子來這么多人,租的房子肯定不夠住。

  須得老爸出宮再說,暫時只能住客棧。

  朱銘帶著鄭泓出門,鄭元儀和鄭家奴仆也跟上,沿途遇到許多百姓,不時有路人主動打招呼。

  鄭元儀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說:“朱家哥哥,你在東京好有名啊,他們都喊伱探花郎!”

  “我生得英俊嘛。”朱銘開玩笑道。

  鄭元儀說:“奴也覺得哥哥俊俏。”

  朱銘問道:“怎自稱奴了?”

  鄭元儀說:“奴問了學校的女先生,先生說官宦人家女子都稱奴。”

  這倒是真的,不論其最初意義如何,反正現在“奴”是一種時髦謙稱。

  就連宮里的妃子,還有宰相家的女眷,也經常自稱“奴”。不僅面對丈夫是這樣,就算遇到長輩或平輩外人,也能這樣自稱。

  詞義已經發生微妙變化,略帶幾分寵溺和討喜。

  比如貓,就別名“貍奴”。

  朱銘懶得在稱呼上糾結,只說道:“妹妹先在客店住幾日,等我另尋到房子再搬來。”

  “奴曉得,哥哥不必操心。”鄭元儀笑道。

  把兄妹倆安置在客棧,陪他們吃了晚飯,朱銘才騎著馬兒回去。

  天色已經快黑了,回到家中,卻見鄧春和保安隊也在。

  朱銘問道:“我爹呢?”

  鄧春回答:“相公還在皇宮里,俺們被官家放回來了。宮人只盯著那靈芝,就連紅茶和玉米紅薯,都沒機會獻給官家。”

  朱銘又問:“吃過飯沒?”

  鄧春說道:“在宮里吃的。”

  朱銘安排道:“今晚先在堂屋里打地鋪,明日給你們找地方住。”

  又過數日,朱國祥沒有出宮,開封府尹盛章卻來了。

  此人并非蔡京心腹,靠巴結朱勔上位。

  就是個無比純粹的小人,誰受皇帝寵幸,盛章便來討好誰。而且八面玲瓏,即便蔡京和鄭居中屬于敵對關系,他也能左右逢源跟二人同時交好。

  “章,拜見探花郎!”這貨不但親自登門,而且見面就自降身份。

  朱銘皺眉道:“閣下乃開封府尹,我只不過從八品小官,怎能如此壞了禮制?”

  盛章擠出笑容:“在下仰慕探花郎才學,常言道,達者為師。章愿執弟子禮,日夜請教那道用之學。”

  朱銘問道:“閣下不是說,道用之學乃邪談怪論嗎?”

  “在下學術不精,至有誤會,而今已然明白道理。”盛章說道。

  朱銘也不想跟開封府尹鬧僵,并且他打聽清楚了,眼前此人哪派都不是,真要下定義就是個投機派。朱銘笑道:“既然誤會已經解開,那以前的事情就不必提了。”

  盛章總算松了口氣,他在宮中有眼線,知道朱國祥有多受寵。

  而自己又跟朱銘鬧過矛盾,萬一朱國祥說幾句壞話,自己的前途就毀了啊!

  再過數日,盛章聽說皇帝在物色地皮,想賜予朱國祥宅邸,卻被朱國祥給拒絕了。

  盛章立即抓住機會,可以同時討好皇帝和朱國祥。

  他請求進宮面圣,一連等了三四天,終于被太監招去延福宮。

  “你這狗賊怎來了?”宋徽宗笑罵道。

  盛章厚著臉皮說:“臣多日不見官家,甚是想念,只求一睹天顏,今晚也能睡個囫圇覺。”

  宋徽宗哈哈大笑:“嘴巴倒是甜得很,跟抹了蜜一般。”

  盛章能夠受寵,純粹是靠拆遷之功。

  不管皇帝或重臣要拆哪里,盛章都能辦得妥妥帖帖,至今還沒有因為強拆而鬧過事。

  他跟朱勔屬于絕配,一個負責在東京拆房子,一個從江南運來建筑材料。

  盛章拍了一陣馬屁,隨口提道:“官家,莊孝明懿大長帝姬的府邸,已經荒廢多年。如今東京城內屋宅緊缺,帝姬府邸也該利用起來,不知官家有什么安排?”

  宋徽宗立即記起那位公主,驚訝道:“她的府邸一直空著嗎?”

  盛章回答說:“一直空著。”

  莊孝明懿大長帝姬,就是宋仁宗的女兒兗國公主。

  宋仁宗最喜歡這個女兒,出嫁的時候,修建公主府就用了幾十萬貫,公主每月的零用錢是一千貫。

  而且駙馬李瑋,不但是皇親國戚,還多才多藝,書法堪稱當世第一。

  看似郎才女貌的婚姻,其實是一樁悲劇。

  因為兗國公主屬于顏控,嫌棄駙馬長得太丑,多次鬧著要離婚。還在打傷婆婆之后,夜里跑回皇宮,讓侍衛違禁在夜間打開宮門。

  反正一直鬧了好幾年,搞得全城皆知。

  駙馬與公主只能分居,駙馬被扔去地方做官,公主依舊不愿住在外面。她一把火點了公主府,燒毀好幾間房屋,然后就搬回宮里住,三十多歲病死在宮中。

  宋徽宗特別喜歡駙馬李瑋的書畫,即便已過了好幾十年,依舊對這件事情印象深刻。

  宋徽宗說:“既已荒廢,便重新修繕一番,賜給通算先生(朱國祥)。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臣遵旨!”盛章歡欣雀躍,終于又在皇帝面前露臉了。

  怎么可能荒廢?

  那里還住著駙馬的兒孫呢!

  盛章領了皇命,便帶人沖向兗國公主府:“官家有令,爾等三日之內,必須悉數搬走。否則也別住帝姬府了,都去開封府大牢睡覺吧!”

  欺負駙馬的后人,比欺負應考舉人還簡單。

  因為公主嫌棄駙馬太丑,都沒一起睡過幾次,駙馬留下的兒孫,全是小妾所生的庶出子。

  當初公主病逝,皇帝不給駙馬好臉色,混得一直比較凄慘。

  駙馬死后,每況愈下,其子孫只得到個恩蔭小官。

  面對氣勢洶洶的開封府尹,而且還帶著皇命,這些人哪里敢反抗。

  盛章又說:“奴仆留下!”

  于是,奴仆留給朱國祥,一家十幾口哭哭啼啼,帶著所剩不多的財貨搬離。

  整件事情辦下來,甚至沒引發什么關注,因為駙馬的子孫存在感太低。

  朱院長有豪宅了,價值幾十萬貫!

  這一大家子,十多口人,有老有少,打聽到朱銘的住處,竟然跑來哭嚎哀求。

  “探花郎,令尊便要住進帝姬府,也得給幾個買房錢啊!”

  宋仁宗女婿的庶出子,已經五十多歲了,竟跪在朱銘面前嚎啕大哭。

  朱探花,一臉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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