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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3【觀政一】

第358章0353觀政一  成都,內城。

  轉運司衙門,已經成了朱銘的“大將軍府”衙門。

  朱銘看著查抄物資清單,隨口問道:“先生為何不愿主政成都?”

  高景山說:“不宜拋頭露面,還是留在將軍身邊做幕僚好。”

  朱銘笑道:“劍門關里,恁多士卒隨你投降,消息早就傳出去了。”

  高景山說:“傳出去是一回事,坐實了又是另一回事。”

  宋代有誅九族的大罪,但在優待士大夫的前提下,還沒有哪個進士官被誅九族。

  而且,高氏屬于山東大族。高景山即便真的從賊,他弟弟高景云也能繼續做官,只不過肯定受到牽連遭貶謫。

  這些都不算什么,主要是老家那邊,可能收稅時就不客氣了。

  朱銘感覺挺扯淡,明明是個有能力的,明明已經獻關投賊,還給反賊出了許多主意,到現在居然畏畏縮縮。

  “隨你吧,”朱銘翻看查抄物資,嘀咕道,“廟觀真是富有啊,連道士也這么富。”

  高景山笑道:“有個道君皇帝,天下道士自然富裕。將軍沒去過福建,那里的寺廟才富呢,成都這邊算不得什么。”

  “我哪天領兵去見識一下。”朱銘說道。

  整個宋代,僧道占人口比重最高的就是福建。

  沒有之一。

  宋真宗天禧五年統計,全國僧尼數量45萬人,其中福建就占了15.5。

  曾鞏做福州太守時說,當地百姓出家者,三年一附籍每次近萬人,改戶口的錢已累計數萬貫。

  衛涇(朱熹好友)則說,福建地狹而人多,農家子選擇當和尚的人數,是選擇耕田的一半。這跟汪應辰(南宋吏部尚書)的記述差不多,百姓家里若生三子,或一人為僧,或兩人為僧。

  不要覺得寺廟啥都不干,他們也要從事工農商業的,并且形成獨特的寺院經濟。

  南宋理學家陳淳在闡述福建情況時,特以漳州來舉例,說漳州的各種產業,70已被寺院所控制。這導致漳州的稅收,主要來自寺院和僧尼,鄉下富戶跟和尚比起來全是窮逼。

  于是在南宋的福建,出現一種奇葩現象:寺廟盤剝百姓,官府盤剝寺廟!

  南宋末年朝廷收稅,竟把寺院收到紛紛倒閉,把和尚收得各種逃亡。

  朱銘就要講道理許多,在查抄廟觀產業時,給和尚道士們留了一些。

  比如昭覺寺,廣場周邊的店鋪,都給和尚們留下。這里是四川最大的娛樂和商業場所,勾欄瓦舍無數,各類店鋪眾多,其元宵燈會堪比東京。

  和尚們經營商業賺錢,朱銘派來稅吏收稅,可謂各取所需。

  隆冬時節,駐扎在成都的義軍,兵分幾路攻取地盤。

  特別是邛州和雅州,皆為互市買馬之地。邛州還有鐵礦和鑄錢場,雅州的茶葉最受少數民族歡迎。其余諸如眉州、陵井監(仁壽),都屬于產鹽區。

  梓州銅山縣,更是專門派駐一支部隊,那里是四川少有的產銅區(明代采盡)。

  常捷軍留守成都,鄧春卸任都指揮使,帶著雜牌騎兵去攻打黎州。

  “偽宋黎州廂軍指揮俞典,率眾恭迎鄧將軍!”

  鄧春還未抵達城外,郁郁不得志的俞典,就伙同譙歡等胥吏,捆了州縣官員舉義歸順。

  鄧春笑著下馬攙扶:“俞指揮莫要見外,都是自己人。”

  眾胥吏也上前見禮,全是朱銘做知縣時的老部下。

  鄧春問道:“黎州蠻夷可有生事?”

  譙歡回答說:“宇文太守調去整頓茶馬司,那段時間蠻夷最聽話。可宇文太守很快就卸任,茶馬司買馬又開始拖欠,各部蠻夷多上幾次當,都不愿再賣馬給官府。如今已蠢蠢欲動,極有可能到漢地劫掠。”

  “給各部蠻夷傳遞消息,俺奉命組建騰驤軍,”鄧春說道,“只要送來壯士當兵,各部都不會再被官府欺負!對了,譙先生,朱將軍任命你為黎州太守。”

  “某一定鞠躬盡瘁!”

  譙歡大喜。

  鄧春是帶著任務來的,在黎州、雅州、邛州三地,招納蠻夷組建“騰驤軍”。

  騰驤軍皆為輕騎,準確來說是山地騎兵。

  漢騎一千人,蠻騎一千五百人。

  還有五百非戰斗士卒,都是獸醫、軍醫、裁縫、鐵匠、皮匠、廚子之類,這些后勤人員也全部騎乘劣馬或騾子。

  先讓他們在成都集訓兵甲還在打造當中。

  四川有大量鐵礦,金州的槍炮工匠,正在火速調來各處礦山,作為技術骨干打造火槍和火炮。

  此外,就是打造鎧甲,以制作鏈甲為主,主要用來防弓弩和標槍。

  弓箭作坊,也正在籌備當中。

  牛角、牛筋等弓箭制作材料,從各處產鹽地征集。

  鹽井打得越深,就越需要畜力提取鹽鹵。一頭健壯的耕牛,一年半載就撐不住了,往往殺了賣肉再換新的。

  整個冬天,義軍都在出兵。

  基本沒打什么大仗,川南地區傳檄而定,無非派小股部隊去接收城池。

  只有夔州路那邊,高歌猛進的夔州官兵,竟然提前從巴州撤回。北邊死守達州峽門口,西邊死守恭州(重慶),一時之間李寶居然打不下來。

  李寶無奈分兵奔襲,先去攻占大竹鎮(大竹縣柏林鎮),然后親率一千精兵,連續翻越華鎣山、明月山,突襲攻取梁山軍(梁平)。

  夔州軍嚇得棄守達州,一路退到開州。

  李寶就地募兵南下,攻取樂溫(長壽東北)、涪陵。

  三面受困之下,恭州(重慶)官兵不戰而降。

  至此,在整個川峽四路,成都府路、梓州路、利州路已拿下,只剩半個夔州路還在朝廷手中。

  即將過年的時候,張鏜、陳東等三十余人,結伴來到成都。

  “xxx拜見明公!”

  眾人見面就拜,在興元府觀政三月,已然做出自己的選擇。

  說到觀政,時間且退回朱銘離開興元府時。

  張根和妻子黃氏,還有五十多個士子,坐船前往漢中。

  這些士子,有的是太學勸退生,有兩個桂州士子,剩下的全是金州本地人。

  船只先在大明鄉停靠,沈有容代替朱國祥進行接待,全部在客棧暫時過夜歇息。

  張根夫婦去見女兒,一家三口相顧無言。

  張錦屏低頭說:“父親,母親,外子已做出那般事女兒也只能嫁雞隨雞,只是害苦了張氏一族。”

  “唉!”

  張根一聲嘆息,他還能責怪女兒不成?

  實在找不到事做,張根踱步出去溜達,身后始終跟著煩人的賊兵。

  此時正在收割稻谷,那遍地金黃的稻田,帶來讓人愉悅的豐收之感。可惜沒看到多少男人,入眼全是婦女在下田勞作。

  “這便是朱家父子做的好事,”張根終于找到罵人的理由,“青壯都帶出去造反了,連收割稻谷都得靠老弱婦孺。”

  張錦屏說道:“有了打谷機,婦人收稻也不算太吃力。”

  張根指著田里的一臺機器:“那便是打谷機?”

  “對。”張錦屏點頭。

  這種腳踩式打谷機,流行于20世紀末、21世紀初,多在南方丘陵山區使用,后來漸漸被燒油的機器取代。

  兩個人抬著,就能上山下谷。

  一人即可輕松操作,另一人負責割稻,非常適合小家庭生產。

  經過朱國祥的改造,通體竹木結構,一根鐵釘都不需要。用腳踩動踏板,棕帶傳動做功,竹片擊打脫粒。

  張根脫鞋下田查看,仔細研究好一陣,點頭說道:“此物方便,可節省壯勞力。”

  再聯想到造反的朱家父子,張根變得更加惱怒好端端的造什么反?多發明幾樣便民機器不挺好嗎?

  張錦屏說道:“等安置好更多流民,大明鄉的一些婦人,就會去成都跟丈夫團聚。”

  張根知道流民從哪兒來的,京西南路那些昏庸之官,竟然放了好幾撥流民過來從賊。

  歇息一日,繼續行船。

  嚴大婆、沈有容、鄭元儀等人,以及頭領們的家眷,都要接去興元府重新安家。

  朱國祥開府之后,他的幕府設在漢中,而朱銘的幕府暫時設在成都。

  父子倆對此都不在意,怎么方便怎么來。

  一路坐船西行,沿途到處都在秋收,漢中(包括整個四川)今年都是豐收年。

  東南其實也挺順的,可惜入夏之后又遭洪水。

  究其原因,無非圍湖造田過度,相應水利設施還未調整。

  朱勔搞花石綱動用太多民力,不但新的水利設施未建設,老的水利設施也缺乏維護,導致這些年幾乎年年都有洪災。稍微降雨過多,就有某處決堤。

  陳東眺望著江邊的金黃稻田,忽然說道:“富元衡、雷觀二人,應該是去為先生效力了吧?”

  “多半如此,否則怎會同時病逝。”魏良臣點頭。

  陳東猛地來一句:“我有種預感,先生估計真能成事。”

  魏良臣說:“巴蜀空虛,西軍又在河北,至少也能割據一方。西軍若在河北大敗,先生在四川就穩了。”

  “西軍如果回來平亂,伱盼著哪面贏?”陳東問道。

  魏良臣說:“不知道。我既盼著朝廷平定巴蜀,又盼著先生席卷天下。前者忠于君,后者仁于民,這忠仁二字原為一體,如今卻必須做出選擇。”

  陳東笑道:“跟著先生學了那么久,還沒體悟到忠字本義嗎?孔夫子可沒教導愚忠。”

  “話雖如此,知易行難啊,大宋畢竟是天命正統。”魏良臣嘆息。

  經過最初的憤怒與迷茫,這些太學勸退生都漸漸冷靜下來。

  他們目前還過不了心里那道坎。

  (明天恢復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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