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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6【已報君恩】

  北宋穿越指南初來貴寶地0396已報君恩登船也要按次序,辛興宗及其親兵先上,嫡系部將及親兵再上,接下來再是東京禁軍、京畿道禁軍、京畿道廂軍、京西南路廂軍。

  為數眾多的京西南路鄉兵和民夫,則被辛興宗扔在營寨里。

  因為人數太多了,水軍又損失慘重,現有戰船一次性裝不完。

  先前的情況把辛興宗嚇得不輕,他一度以為何灌全軍覆沒,甚至被逼得打算強攻敵堡。何灌突然帶著殘余戰船回來,辛興宗仿佛從地獄回到人間,不惜拋棄部隊和糧草也要趕緊溜走。

  他真怕活活餓死在這里!

  何灌卻心有不忍,又知道沒法勸諫,于是說道:“不如我代為堅守營寨,辛都統去募集更多戰船,好生操練一番再殺回來。以營寨內剩余的軍隊和糧草,吃兩個月是綽綽有余的。”

  “一群鄉兵和民夫而已,老將軍管他們作甚?”辛興宗覺得何灌腦子有病。

  何灌說道:“若是舍棄這些鄉兵金州恐怕難以攻取。”

  “你想留就留下吧。”辛興宗懶得再說什么。

  于是乎,辛興宗的部隊連夜登船逃跑,何灌卻帶著兒子主動下船。

  剛開始還比較有秩序,等辛興宗的親兵全部上船后,剩余部隊就互相爭搶推搡起來。在沒有敵人干擾的情況下,登船跑路都能陷入混亂,把友軍推到江里的事情時有發生。

  “咚咚咚咚!”

  更上游的江面上,猛地傳來戰鼓聲,無數火光倒影著江水熠熠生輝。

  “快點上船!”辛興宗大驚失色。

  士兵們爭得更厲害,登船速度反而嚴重下降,不時傳來士兵落水的聲音。

  眼見義軍戰船越來越近,辛興宗大喊:“快走!”

  根本不用他下令,水軍已經開始跑路。

  他們哪管步軍有沒有悉數登船?軍官指揮著水兵飛快起錨,大量船工用長桿推著戰船離岸,然后用盡全力劃槳遁逃。

  落水聲此起彼伏,步軍連帶踏板一起掉進江中。

  何灌對親兵說:“吹號聚兵,全部回營!”

  軍號聲立即響起,沒來得及上船的步軍,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跟隨何灌朝營寨方向狂奔。

  與此同時,張廣道也帶著軍隊,以最快速度朝官兵營寨趕去。

  若非有何灌主持局面,剩余官兵全得崩潰。

  何灌還未帶兵回到營寨,張廣道已經被哨兵發現。敲鑼示警聲響起,江邊又傳來嘈雜聲,留守營寨的官兵亂做一團,根本就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能回營了,繼續吹號,往東邊的山里走!”何灌對兒子說。

  軍號聲反復響起,無數迷茫混亂的官兵,已經完全失去建制,只知道朝著號聲的方向逃跑。

  “啊!”

  張廣道那邊也遇到麻煩,接連有不少義軍,踩到鐵蒺藜或陷坑,稀里糊涂傷亡近百。

  大部分都是腿腳受傷,死者倒不多。

  義軍立即慢下來,借著火把的亮光,小心翼翼撿起鐵蒺藜,這玩意兒一撿就是一串。又用長槍捅前方的地面,排查被隱藏起來的陷坑。

  等張廣道帶兵占領官軍營寨,里面的敵人早就跑光了。

  眼見各部試圖追擊,張廣道喊道:“鳴金收兵,謹守營寨!”

  何灌帶著那些沒來得及上船的部隊,一直奔逃四五里,終于發現一處山谷。

  他停在谷口沒有進去,只是繼續原地吹號。

  這些半崩潰狀態的官兵,此刻已經跑得氣喘吁吁。還有力氣的繼續逃跑,多數都癱坐在谷口,漸漸匯聚在何灌周圍。

  何灌讓兒子去山谷里吹號,又派親兵毆打叫喊的士卒。待部隊稍微安靜些,他再來回走動,沿途呼喝:“都頭以上軍官,全部過來聽令!”

  陸陸續續的,一些軍官站起來。

  何灌吩咐道:“各自帶隊去山谷兩側埋伏。”

  軍官們無法執行軍令,因為部隊完全混亂,他們已經分不出哪些是自己的兵。

  何灌怒道:“那就臨時選兵設伏!”

  這些潰兵只知道跟著何灌跑,潰了又沒完全潰,此時傻站在谷口不知道該干嘛。

  “你你伱,還有你,你們這些都跟俺走!”

  軍官們胡亂挑選士兵,帶進山谷兩側埋伏。

  這種失去建制的埋伏,隨時可能崩潰。號令也不起作用了,真遇到敵人,只能一窩蜂往下沖,或者一窩蜂逃散。

  何薊奉命去山谷更深處吹號,漸漸有營寨里的官兵逃來,聽著軍號狂奔到何薊身邊,然后累得一屁股坐下休息。

  何薊讓人繼續吹號,同時挑出潰兵當中的軍官,準備拿起武器跟追來的義軍作戰。

  然而,很多潰兵根本沒有武器,甚至沒有把鎧甲穿在身上,只能臨時去尋些木棍石頭之類。

  真打起來,估計一觸即潰。

  之所以到現在還未四散而逃,一是軍號沒有停息,猶如暴風雨中的燈塔;二是人生地不熟,四處環境太過險惡,逃也不知往哪里逃只能追尋著軍號聲奔跑。

  何灌、何薊父子倆,帶著一群潰兵三面設伏,苦等到天明也沒等來敵人。

  當太陽從東方升起,光明重回人間,潰兵們終于徹底冷靜下來。

  恢復理智,越想越怕,他們已經沒了退路,甚至失去營寨和糧食。

  何灌派出些士兵出去打探消息,然后勒令所有士兵,以籍貫為單位分開聚集。

  先分路,再分州,再分縣,再分鄉。

  有軍官的繼續帶兵,沒軍官的就推舉同鄉。有的鄉縣兵少那就幾個縣編為一隊。

  總算稍微恢復些組織度,至少可以清點人數了。

  昨晚,一些部隊跟隨辛興宗登船跑路,一些部隊逃散在群山之中,一些倒霉蛋落進漢江淹死,竟然還有一萬六千多人被何灌收攏。

  只不過,里面包括大量民夫,即便是士兵也缺少兵甲。

  何灌氣得很想把辛興宗弄死,好端端的幾萬大軍,被那家伙貪生怕死搞成這樣。

  其實辛興宗已經算可以了,伐遼時劉延慶才猛呢。

  劉延慶當時擁有十萬西軍,根本沒有見到敵人,只看到遠處有火光,便下令燒毀輜重撤離。黑暗之中,恐慌情緒蔓延,不但把自家糧草燒掉,還崩潰逃跑互相踩踏,潰兵尸體綿延百余里。

  而從始至終,一個敵人都沒出現……

  辛興宗至少見到義軍才跑,已經算是上勇之將。

  “大人,缺少兵甲,又沒有糧食,全軍士氣消沉,根本沒法作戰。”何薊憂慮道。

  何灌本來計劃帶兵強攻,把官軍的營寨奪回來,但他看向周圍的士卒,立即打消這個離譜想法。

  大家都餓了,派兵四處采集野菜、草根、樹葉、漿果,身邊連口鍋都沒有,只能囫圇塞進嘴里咽下去。

  中午時分,何灌宣布撤軍,試圖穿越半個神農架徒步前往鄖鄉。

  軍令下達,來自鄖鄉、武當兩縣的鄉兵首先炸鍋,他們打死也不肯這樣走回去。

  一個武當籍軍官,跑到何灌身邊說:“將軍,你是外地人,不曉得山里有多兇險。咱們連糧食都沒有,若是徒步回去,一個不剩全都得死。”

  鄖鄉、武當兩縣的將士,紛紛前來勸諫,很快谷城縣鄉兵也開始吵嚷。

  眾口一詞,不能走回去!

  何灌仔細詢問情況,才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

  他真以為可以走回去,所以才主動下船帶兵,早知如此他也坐船跑路了。

  襄、鄧、唐、隨四州的鄉兵,聽了均州鄉兵的言語,也都意識到自己九死一生。于是他們攛掇著投降,并且宣揚朱相公的仁義之名。

  一個襄陽軍官說:“去年就有很多流民,成群結隊去漢中,聽說去了那里就能過好日子。”

  “我也聽說朱相公仁義,那里不收苛捐雜稅。”一個均州軍官附和。

  京畿路的士卒,甚至是東京士卒,也有少部分沒來得及上船。

  一個東京軍官說:“俺家還在燒探花煤,朱探花名聲極好的,投降了肯定能活命。”

  被放歸的水軍俘虜軍官也說:“義軍不殺俘,上次我就被放回去了。”

  還想殺回營寨,跟賊寇同歸于盡的何灌,面對這些求活心切的軍官,此刻已經說不出來半句話。

  他昨晚腦子被驢踢了,才會主動下船!

  宋徽宗或許對不起天下人,但肯定對得起他何灌。

  他武進士出身,最初只是一個普通軍官,是宋徽宗親自下令提拔的。

  何灌這半輩子就一個念頭:忠君報國!

  可他忠君報國,不能強迫將士也這樣做啊,分分鐘兵變把他給弄死。

  何薊卻沒有父親的人生經歷,低聲說道:“大人,降了吧。撤軍是十死無生,作戰又無法指揮部隊,除了投降再無別的出路。”

  何灌扭頭看向諸多軍官,那些軍官也看著他,等待他下達投降的命令。

  何灌依舊難以做出抉擇。

  下午時分,陸陸續續有士兵逃跑,逃往營寨的方向投降去了。

  何灌借口要去解手,鉆進林子里尋了一顆樹,拔刀在樹干刻下幾個大字。他解下腰帶打結做了個繩套,又搬來石頭墊腳,腦袋鉆進繩套里。

  何薊久等父親不回,只能去林子里尋找。

  一具尸體吊在樹上,隨著山風來回搖晃,樹干上的刻字卻是:已報君恩,吾兒可降。

  “大人……爹!”

  何薊慌忙把父親取下來,發現已經咽氣,抱著尸體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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