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很生氣,好端端的講故事被人打斷了,才講到會易容的丫鬟出場呢,神仙哥哥還被人搶走了。
氣人的是自己還真沒法跟著,號稱是趙長河的丫鬟都不行。
她偽裝的唐家丫鬟早露餡了,人家真丫鬟都被人從柴房里救了出來,白餓了兩天,要不是趙長河提醒說不定真得被餓死。唐家沒找她麻煩都算看在她好像是幫了點忙的份上,怎么可能讓這么個來歷不明的貨色杵在旁邊聽唐晚妝和趙長河的“正事相商”?
還好趙長河算是懂得做人的,沒有直接就跟著唐晚妝去了,反而先教了她靈狐刀意,讓她有東西練著,有事可做。
這個刀意真就是一點點皮毛,思思練著真搞不明白趙長河到底怎么領悟出來的,但不得不說,很適配她用,和她路子很類似,對她的武學是極佳的補充進益。
思思忽然在想,趙長河的故事恐怕是有意對她有所勸誡,不管是慕容家還是鳩摩智,看樣子都是個反派走向,而他們收集百家武學怕也是真沒太大意義,只有適配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以后也別到處潛伏偷學東西了……差不多這個意思。
思思嘆了口氣,不一樣的。
趙長河再聰明再能分析破案,還是想岔了一些東西。
但可以和他說明白么?
思思練著練著,下意識透過房門看向床頭,原本血戾珠子就隨意丟在那里,剛剛被帶走了。她想起昨晚趙長河隨意的態度,大家一起得寶,你想要就拿,不要我就收著,擱我們趙厝這是基本規則。
可那是因為這珠子給大家都不太適用,故能如此。
劍皇之陵可未必,有些東西……誰都想要。
就算他肯讓,鎮魔司也不會肯的,這已經不是兩人之間的事了。
唐晚妝的水榭,同樣別無他人。
只有抱琴抱著琴,警惕地站在那兒,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趙長河,重點看了看他的刀疤,又撇了撇嘴。
不管從哪看,抱琴都覺得小姐和這位沒有一點搭的地方。
雖然現在這位比當初劍湖城相見時確實氣度沉凝了少許,沒有那么草莽氣了,可能是揚州姑蘇的破案歷程讓他內斂了起來,但身上煞氣依然濃重,血腥十足,大步行來的樣子總能讓人感覺到一頭老虎正在撲來。
可小姐如水做的一般,淡淡行步就像輕云飄來,兩人并肩而行,畫面有一種動與靜之間的極端反差,猛虎狂嘯而山風徐徐,有股很強的撕裂感。
“請坐。”唐晚妝伸手示意,兩人相對而坐。
桌上菜肴簡單,比之前唐不器請客吃得更簡單,趙長河卻反倒覺得挺自在,也不客氣,直接端碗開吃,口中道:“什么正事要說?劍皇之陵?”
“那個還是等公子先養好了傷,不急。”唐晚妝莞爾道:“你一直風風火火,做了一件事趕著第二件,真就沒有一點緩下來休憩休憩的念頭?”
“有啊,不是在跟小丫鬟講故事喝茶么,被你邀來談‘正事’,正事是伱說的啊……”
“未必出去做什么才叫正事……”唐晚妝道:“譬如昨天那顆珠子,你琢磨了沒?”
“嗯,穢氣雜亂,各種亂七八糟的負面氣息聚在一起,不適合我用,更適合一些修這類負面情緒功法的魔道使用吧?不過你有沒有屏蔽這些雜氣,單獨提取煞氣血戾的方法?”
“對,這便是正事。”唐晚妝道:“昨天我沒能想到什么主意,回來想了一夜,還是有些辦法的。”
趙長河暗道瞎子說你不弱,多半有辦法,果然如此。話說能被瞎子說不弱那真的挺牛逼,至少武學理解上應該超出了彌勒水準,之所以打得差不多應該還是這個病情拖累,不知道她如果病愈是否天榜水平?
口中很是謙虛地求教:“我來姑蘇確實主要是奔著這個養煞之物而來,我的血煞功要快速提升的話少不了這些,既然彌勒拱手送上此物,用不上確實是有些失望的。首座有什么主意?”
唐晚妝道:“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你如果愿意學學彈琴畫畫這些東西,對你有好處?”
趙長河:“呃……”
“你戰時狂戾,勢如猛虎,有利于戰,卻不利于修。目前你的修行看似勢如破竹,看遍天下都沒有比你快的人,其實是有根基隱患,并不牢固。而你卻還是急于繼續養煞,向后邁進……恕晚妝直言,你這樣下去,早晚會在八九重的門檻上卡得痛不欲生,因為實在太過缺乏沉淀與積累——這積累不僅僅在于功法,甚至也體現在技法。”
趙長河沉默片刻,嘆氣道:“其實我內心也隱隱知道,太急了,缺了沉淀。但之前很多事是推著走的,接踵而來,也沒有給我安心沉淀的時間。”
唐晚妝端起一盅蓮子羹慢悠悠地喝著:“劍湖城那次,其實你可以多留一段時間修行的。韓無病是你好友,你們本該一起磨礪,互相促進,為什么走得如此之急?”
趙長河愣了一下,撓了撓頭。
他都忘了當初為什么走得那么急,好像遲遲走了,自己也就該走了似的……
又或者索性說是在躲她唐晚妝,不想多見面?
哦,好像是初得金箔,不想在那種錯綜復雜之地多留?
已經忘了當時在想什么了,總之匆匆離去,急得像是有什么在屁股后面咬一樣。
或許可以說,只是因為自己的心態浮躁,待不住一個地方。
唐晚妝悠悠道:“如果這次晚妝不說,你是不是探索完劍皇之陵,又急著要跑?”
趙長河只能道:“我忘了當時怎么想的了,話說難道不是你給我任務出去做嗎?”
這鍋甩的……唐晚妝啞然失笑:“這么聽我吩咐?那我這次給你個任務,無論劍皇之陵結果如何,你在這多留十天,如何?”
趙長河奇道:“留在這干嘛?和你多熟悉熟悉嗎?你在想什么啊,難道你我不該是甩清關系?”
唐晚妝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私人名譽,又如何比得上公事要緊……無論公子怎么看待,在晚妝眼中,你就是公事。”
趙長河沉默片刻,嘆道:“所以你留我干什么?”
“跟我學琴,學書,學畫,學詩。”唐晚妝微微一笑:“或許詩書你都不需要學了,公子出口成文,那故事編得晚妝都想繼續聽……如此滿腹學識,卻示人以草莽,未免可惜。”
趙長河很是無奈:“你要我學這些東西干球啊?就算真是皇子,也沒非要學這些的道理,這些學好了也沒用,紀元歷史告訴過你趙佶和李煜沒?”
唐晚妝很認真地道:“你的心靈需要慢下來,這些東西能讓你慢下來。凝神靜心,陶冶情操,抹去浮躁,不外如是。”
趙長河實在不是很想學,只得道:“你說對珠子有主意,結果就這?”
“這就是辦法之一,為什么那些憎恨、怨毒、戾氣等等負面能夠影響你的性情或思緒?因為你心本就不靜。我欲教你唐家之意,無論八方風起,春水悠悠,無非一陣漣漪。屆時你心房自守,靈臺如水,如月映照,再無心魔。”
趙長河瞪大眼睛:“我偷學你一絲劍意,你侄兒都跟我鬧幾次了,你還真把唐家核心之意教給我?到時候他姑父姑父的,暴怒揍人的怕是你自……”
唐晚妝直接打斷:“那你自己呢?愿不愿意學?”
趙長河撓撓頭:“需要拜師么?”
唐晚妝低著頭,纖手拿著小小的湯匙,在蓮子羹里攪啊攪,半晌才道:“你若愿意,當是最好。”
夏日的午后,燥熱無風,便是周遭水榭也顯得熱烘烘的,毫無清涼之意。
但她這一低頭,素手輕攪,就像碗中的蓮子涼意絲絲地向外沁了出來,于是夏日的午后便有了水蓮花綻放的清冽涼爽。
心便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