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趙長河躺在床上,看著金箔上顯示的與劍衛的交戰過程出神。
實際畫面都不知道過腦沒有。
腦子里都是剛才送思思回唐晚妝身邊、跟她說明自己的想法之后,唐晚妝那乍然變得驚喜的神情,在歷來恬淡的她身上表現得如此明顯。
單論這個外交統戰角度的思維,就不是普通江湖人會有的腦回路,這就是一個皇子做的事,而且還是一個有志為國考慮的皇子。
但趙長河知道自己只不過想幫唐晚妝幾分,那病弱的肩頭壓得太累了。
人這東西很奇怪,她越是強求,趙長河敢說自己早就翻臉跑沒影了;偏偏是這樣大氣,什么都不說,任你決定,趙長河反而承情,覺得該做些什么。
嘆氣。
另外有件事兒……他雖然反感思思的行為,不打算繼續有什么交集了,“恩斷義絕”是認真的,可事實上生氣的情緒比思思想象中的還輕,根本沒有以往經常出現的憤怒暴跳的上頭感。
和思思沒關系,依然是因為唐晚妝。
必須承認血煞功的修煉或多或少影響到了性情,趙長河反思自己先前的不少表現,確實有些暴躁易怒。
那一曲的心靜,一天下來都還有效果,總覺得心如平湖不起漣漪,無論是憤怒的情緒、還是欲念,都很輕。
整個探陵的過程,乃至現在,趙長河都有一種抽離感,好像有種是在旁觀自己做什么的錯覺,于是觀察更仔細,一切細節如月映水,卻也更不入戲,沒多少情緒。
此即心靜。
生氣輕、也沒欲念,這就算了,連遺憾這類的感覺也沒有、曾經并肩作戰巧笑倩兮帶來的親近感也沒有,趙長河總覺得今晚看思思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可以用最冷靜的心態,去做出一個從帝國范疇去思考的決定。
雖然這么說可能夸張了點,沒那么離譜,但大抵有點這味。
不知道思思會覺得生氣揍她好點還是現在這樣好點?
唐晚妝的淡定氣質,可能就是這么來的?她一直以來是不是都以一種很抽離的心態在看周遭的一切?所以一直總感覺和她的交集公事公辦的味道過于濃郁。
這種女人想要有什么談情說愛的沖動恐怕還真挺難的,怪不得這種世道二十八了都沒點談婚論嫁的心思。
至今讓她破防最嚴重的還得是神奇的唐不器……
不管怎么說,她的琴樂書畫學習,確實有意義,還是應該繼續的。
算了,先不想這個,明天見面再和她談談。
金箔上和劍衛的戰斗沒太多研究價值,畢竟那是個理智不多的“尸變”之人。復盤看這種理智低下的戰局對自我糾錯提升的意義很小,如果為了學習劍法倒還可以看看,然而現在有劍印了。
趙長河摸出劍印,這就是一柄看似玉石雕成的小劍,實質不知道算個什么材質,內里散發著極其濃郁的劍意,略作感知就能感受到各種各樣的意浮現腦海,浩如淵海、廣博無比,這就是一種典型的傳承之印。
可以察覺得出,根據不同人的修行層次、不同人的劍法理解、不同的性情與風格,每一個人來悟這劍印可能都會從中得到不一樣的收獲,悟得不同的劍法劍意,取其一角。
思思說這可以算天下劍法總綱,稍微夸張,卻也符合定位。她如果拿回族中,讓每一個人來領悟自己的劍法,怕是族中實力真可以提升一截;如今給鎮魔司也是,唐晚妝可以培養更多的劍客種子,意義極為重大。
但趙長河有掛,不需要去自己感悟什么適配的劍法……他連劍法都沒想學。
他摸出了金箔,和劍印放在一起。
漸漸的,金箔閃起了柔光,把劍印和趙長河一起囊括其中。
趙長河忽然又有了種“入夢”感。
眼前場景全變,仿佛身處一處陡峭的險峰之巔,一位白袍老者盤膝而坐。
忽地伸手一指,一柄古拙的劍影貫于蒼穹,直奔千里之外。
“轟”地一聲,遠處一座山頭被夷為平地,山川崩毀,海浪滔天。
劍影再起,怒海分離,現出深深的溝壑,左右狂浪席卷,卻突不破橫貫劍氣的阻隔,大海被生生分成了兩半。
一劍開山,一劍分海。
這只是區區一指,他人都還沒動呢!
劍皇!
上個紀元神魔橫行的世界里,可以以劍稱皇的存在!
這是他留在劍印中的傳承烙印,被天書具現而出,不需要感悟,不需要解析,劍皇本尊會演示給你!
劍影飛了回來,老者起身,手持長劍,慢慢地開始演示那天煞劍亂劈的簡易劍法。
這劍法之前趙長河睡前就粗粗看過,在陵寢里還嘗試著用出來忽悠劍衛,但只得其形,主要是那煞劍體現的劍法讓人感覺很橫平豎直過于簡易,沒啥學習的價值。
可這一刻由劍皇本人親自用出來,趙長河只覺得心臟都狂跳了一下。
什么橫平豎直的簡易……
那一橫便如水天相接的線,斬開天與人的分界。
那一豎便是山與海的間隔,切開各洲的大陸架。
無窮無盡的玄妙盡在其中,所有的變化最終融合成了最初始的橫與豎。
這豈止是劍?
刀也一樣啊!
大道至簡,返璞歸真,莫非如此。
趙長河忽然就想起了當年山寨里的初學,無數次的回身斬,無數次的劈木樁,反反復復,依然如故。
只可惜這不是基本刀法了,是蘊含了無窮劍道在其中的高度濃縮,趙長河知道自己學不了,悟不透,用不出。
缺了太多積累,這起碼要再學透千般劍技、打遍萬般敵手,才能磨煉與總結的東西。
劍皇身影一變,從簡易劍招開始發散,漸漸開始演示無數種不同的劍法套路,從入門到進階,再到高端劍法,林林總總,成百上千。
趙長河默默地記憶,他覺得整理這些劍法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大幅度學習武學原理的過程,也是自己的刀法長足長進的過程,受益匪淺。
次日一早。
唐晚妝到了客院,趙長河已經慣例早起練刀。
唐晚妝安靜地看了一陣,忽然道:“你有沒有兼修劍法的念頭?”
趙長河沒有停刀,邊練邊答:“可能是江湖上劍的逼格高的原因?能指點我的人比如岳紅翎和伱,都是劍法,我的刀法摸索反倒一直沒誰點撥,包括這次也一樣,劍印傳承真的好,可惜我能用上的不多。”
“你這語氣,還是沒有學劍的意思?”
“嗯,貪多嚼不爛,我起步晚,已經比別人缺了太多時間,不能再浪費在多學其他兵器上。”
唐晚妝點點頭,繼續看了一陣,才道:“思思正在陵寢下,指點鎮魔司各處勘探,并對如何重新封印提出了很有益的見解——她對上個紀元的東西太熟悉了。”
“沒起什么幺蛾子吧?”
“沒有,她很老實。”
“不可輕信,她太能演了。”
唐晚妝偏頭看著趙長河的表情,趙長河專心練刀,沒有表情。
唐晚妝失笑:“真和她恩斷義絕?”
“當然,我又沒犯賤,坑我了我還當朋友嗎?公事公辦就好了,她的知識以及古靈族的特殊物品,對你有用。”
“只是對我?”唐晚妝那神情就差沒寫著:這是你的江山。
趙長河沒答這話,反而問道:“你給了她什么禁制?”
唐晚妝笑笑:“我的春水禁。你要不要學?以后對其他女孩子可以用。”
趙長河覺得今天唐晚妝的態度有些怪怪的,終于收了刀,上前湊近唐晚妝,左看看右看看。
“你干嘛?”
“在看是不是思思假扮的。”
“我只是心情很好。”唐晚妝微微笑著:“總想獎勵你一些什么,但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趙長河斜睨她半晌,忽然道:“知不知道你最讓我不爽的在哪?”
“嗯?”
“就是這種長輩看晚輩、上級對下級的語氣和心態,讓我很想打破它,看你羞澀難當的時候是個什么模樣。”
唐晚妝有些無奈:“你這可不是什么俠義之念,很是惡劣。”
“誰跟你說我俠義了,我匪類也。”趙長河擺爛:“如果你要獎勵我,那我提一個獎勵。”
唐晚妝泛起不祥的預感,竟不自覺后撤一步:“什么?”
“今天繼續教我學琴,手把手的那種。”趙長河說著甚至還補了一句:“我不確定我會不會故意摸。”
唐晚妝神色古怪地傻在那里。
你……調戲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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