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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壺中酒未冷,刀頭血猶腥

  這一剎那,無論城上城下,空氣都是安靜的,仿佛時間停止一般。

  城墻上的呂世衡覺得下方戰場一時半會打不完,主要注意力在看彌勒和王楊兩人的頂級交鋒呢,結果注意力才這么偏離一會兒,下方一陣沸騰,轉頭一看那邊于此休都被斬了……到底怎么死的?

  趙長河與薛蒼海聯手夾擊不成?

  彌勒倒是眼觀六路看得仔細,可他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誰也想不到趙長河匹馬單刀,居然兩招之內把于此休斬了……

  仿佛自己陷入了什么命中注定的夢魘里,每一次自己被人纏住,下方大事就被人偷。第一次唐家后山,趙長河唐不器一起干的;第二次太湖,唐不器干;第三次襄陽,趙長河干。

  而這一次,影響比前幾次還要大。

  太湖之敗,襄陽已經是彌勒最后的希望了,卻在頃刻之間毀于一旦。

  不能毀!

  彌勒一聲狂吼,刀芒暴漲,逼退了楊敬修和王道中,抽身飛退,直撲戰陣中的趙長河!

  只要把趙長河也斃了,還有救!

  彌勒軍的主帥是他彌勒,不是于此休!于此休只不過是個將領,只要他彌勒回轉,依然能夠穩定軍心,至少可以率眾撤退!

  可就在他抽身飛退的瞬間,一道劍光從月下驟然襲來,刺骨寒意籠罩后心。

  彌勒心中劇烈一跳。

  唐晚妝!

  就說她躲到哪去了,這么重要的戰事居然沒點影子……敢情她也學壞了,不確定出手會不會被王楊兩家坑的情況下絕不露面,到了此刻塵埃落定,他彌勒戰敗而歸的剎那間,暴起偷襲!

  當唐晚妝這種人都開始玩起了偷襲,那真是神都難防。

  彌勒身在半空無處著力,驟然一身狂吼。

  數萬人震驚地看見,似有一個巨大無比的佛陀虛影在彌勒身后顯現,金光燦然,蓮臺如生。

  佛語響徹每個人的心田,一只巨掌拍向唐晚妝。

  唐晚妝似是早有預料,眼神堅定,劍路不改,貫穿了彌勒的胸膛。

  巨掌拍在她身周,似有波紋微漾,蕩起陣陣漣漪,力度隨之消散。似有“咦”的一聲傳來,掌影消散,天上月明星稀,什么都沒有。

  唐晚妝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再推一掌。

  彌勒也正向她一掌擊來,“轟”地一聲,兩掌相對,彌勒化作血光遠遁天邊,連句狠話都放不下來,血灑長空。

  唐晚妝再度噴了口血,臉色蒼白地微微搖頭。

  想不到彌勒還有這樣的底牌,連這樣都沒能要了他的命……他的背后,藏著神佛?

  唐晚妝深深吸了口氣,瞥了旁邊默然的王道中與楊敬修一眼,目光落在城下,戰局已定。

  城上城下的戰斗是同時發生的,當彌勒飛退、唐晚妝突襲之時,趙長河才剛剛一刀剁下于此休的頭顱,高舉怒喝:“于此休首級在此!”

  恐懼如瘟疫蔓延,從趙長河站立之地向外擴散,漫遍了襄陽之南。

  彌勒恰在此時被唐晚妝偷襲,神佛降臨都擋不住重傷遠遁,彌勒軍陣瞬間失去了所有主心骨,大亂潰逃。

  薛蒼海舉刀怒喝:“練血養煞,就在此時,給我殺!”

  喊殺聲震天響起,幾千人追著幾萬人砍的場面在襄陽城南上演,那邊攻擊左翼的楊家私兵全部看傻了眼,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追。

  趙長河自己倒是沒追,看似一刀秒敵,其實這一刀的精氣神不是開玩笑的,幾乎是一刀抽干了所有力量,天地無我BUFF的后遺癥開始襲來,頗有點眩暈虛弱之感。

  但好歹不像以前那樣失去力氣,尚有余力。他深深呼吸了幾下,略作調理內息,轉頭看向了城頭。

  唐晚妝衣袂飄飄,站在城墻上看著他。

  那一手持刀、一手提著敵將首級,渾身浴血地站在遍地尸骨之中,身后是千軍萬馬的潰逃……這一眼的場面,動人心魄。

  唐晚妝不可抑止地想起了曾經在姑蘇,有人曾對她說過這樣一句話:“下一次希望的是,有我在,讓你什么都不用想。”

  他叫趙望唐,是凝望,還是盼望?盼望什么?

  趙長河忽地騰身而起,如大鵬展翅般飛躍城頭,隨手把于此休的首級擲在地上:“幸不辱命。”

  唐晚妝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千言萬語都只匯成一聲:“嗯。”

  趙長河卻沒有和她多言,先超楊敬修拱了拱手:“見過楊伯父。”

  又對王道中拱了拱手:“老王好啊。”

  王道中:“……”

  趙長河最終轉頭,目光凌厲地盯著呂世衡:“呂太守,趙某有話問你。”

  此時的趙長河氣勢實在迫人,呂世衡頗有點肉跳之感,只得道:“趙少俠……何事?”

  趙長河道:“你勾結彌勒,捉拿我鎮魔司密探,設計伏殺朝廷首座,該當何罪?”

  王道中忙道:“他是被彌勒天女功法所控,非他本意……首座伱看他這守城不是也守得挺好?世衡,向唐首座道個歉?我們回頭上報朝廷,看看朝廷怎么定議這個懲處……”

  話音未落就被趙長河打斷了:“被控制了可以理解,但我氣不順,單一個道歉或者日后解職可解不了老子的氣。”

  王道中沉著臉道:“你待如何?”

  趙長河淡淡道:“這樣吧,呂太守,也別說趙某人不識大體非要糾纏……此前在仙宮苑,呂太守在唐首座劍下,倉促接我一擊神佛俱散,居然無傷接下了,讓趙某很是佩服。你再接我一擊,讓我爽一下,這事就這么算了。”

  旁觀的楊敬修都認為趙長河這是找個出氣的臺階下了。

  畢竟呂世衡襄陽太守,朝廷自有規制,不能私下審判的,必須在朝廷上扯皮。在如今風雨飄搖之際,呂世衡背靠王家勢力、手頭還有一鎮精兵,更是要慎重對待,不能妄為。

  也就只能無能狂怒,出口惡氣也就罷了。

  尤其此時趙長河氣血正虛,只是表面看著氣勢洶洶,實際上真打起來不太可能打得過呂世衡了,更佐證著只是想出個氣而已。可能還順便舔一下唐晚妝?表示我幫你出氣……

  他都這么想,王道中和呂世衡當然也是這么想的,王道中便向呂世衡使了個眼色:“那就向趙少俠討教幾招便是。”

  呂世衡暗道我干脆接你一刀吐一口血,受點傷完事。

  便拱手笑道:“請趙少俠指教。”

  趙長河掂了掂龍雀,面無表情道:“小心了。”

  話音未落,騰身躍起,舉刀怒劈。

  一個標準的蛤蟆跳式“神佛俱散”,和之前從對街的屋頂躍入仙宮苑后院砍呂世衡的那一刀幾乎一模一樣。

  呂世衡能察覺得到,這一刻的趙長河聲勢確實遠遠不及之前那一次。

  殺于此休,說了痛快,哪里是輕松的?這種消耗,他此時應該回去打坐休息才對。

  呂世衡“嗆”地拔劍,迎向這一刀之時,心中還在想要用幾分力,才能看上去狼狽一點受點傷?

  念頭一閃而過,刀劍已經相接。

  可這剎那間,呂世衡忽叫不妙。

  這根本不是應有的力劈!那力度極虛,幾乎是輕擦即過,刀勢已改。

  從極為狂暴的血神之怒,變成了細雨溫柔,隨風入夜。

  等你驚覺,那一縷輕風已至咽喉。

  小樓一夜聽春雨。

  旁觀的唐晚妝神色忽動,這一招,好望唐啊……

  王道中顯然看出不對,一劍就要去攔,唐晚妝春水碧波隨手一壓,就把王道中壓得動彈不得,似笑非笑道:“說了替本座出氣,道中先生意欲何為?”

  “我……”王道中話都來不及說。

  這倆出招之時,那邊呂世衡當然也是出招了的。

  原本意思意思想接一刀的劍忽地化作暴雨,把趙長河渾身上下籠罩其中,試圖用這同歸于盡的套路把趙長河逼退,再做計較。

  結果趙長河刀勢根本不變,任由暴雨如注,那一縷輕風依然從雨中劃過,誓要取其首級。

  呂世衡只得豎劍擋在脖頸上,同時借力后退,就像是此前在仙宮苑接趙長河一刀時的翻版。

  但他忘了一件事。

  他本來的寶劍在那一次已經被劈斷了,這是臨時換的新劍,和之前的寶劍質地沒法比。

  如果那寶劍能夠勉強阻得剎那,那么這一把新劍就如紙片一樣,半點阻礙都沒能起到。

  “鐺”地一聲,龍雀斬斷長劍,順便劃破了他的咽喉。

  絲絲鮮血從喉頭噴濺而出,就像夜雨淅淅瀝瀝,隨風吹去。

  “砰”,呂世衡睜著眼睛仰天栽倒,死不瞑目。

  這看似暴烈的趙長河原來也是這么陰險的,說好了接一刀怒斬,卻臨時變招……他根本不是想出個氣便罷,從一開始就打著主意要殺人,當著地榜人士的面!

  王道中暴怒:“趙長河!你敢殺朝廷太守!你是要造……”

  “怎么?”趙長河轉過頭,神色平靜地道:“我也是鎮魔司玉牌密探,職權不如他太守,品級可絲毫不遜。他有罪需要等朝廷定議,那趙某有沒有罪,也請王先生上報朝廷,我等著朝廷慢慢審。”

  王道中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你……”

  “不喜歡聽這種話對不對?我也不喜歡。那你剛才和我說這個干屁呢?”

  “你……”

  “別你你我我的了,我換一句吧。”趙長河盯著他的眼睛,慢慢道:“首鼠兩端,賣國為私,此人不死,遺禍無窮。我匪類也,等不了你們的審判……殺就殺了,你待如何?”

  長刀橫于身側,刀頭之血滴落,點點滴滴。

  眼中煞氣未消,人榜之魂凝聚,王道中發現自己居然懾于他這種氣魄,一時哽著竟駁不出聲來。

  天上乍起金光。

  “二月二,龍抬頭。”

  “索命無常于此休兵進襄陽,趙長河率眾突襲,鑿穿軍陣,斬于此休于萬眾之中,血染衣袍,千軍震怖。”

  “襄陽圍解,趙長河氣血尚虛之際,邀戰瀟湘神劍呂世衡,一刀斷首,王道中阻之未果。”

  “頃刻連殺人榜,地榜失聲,上下駭然。”

  “人榜變動。”

  “人榜四十四,血修羅趙長河!”

  “無常于此歸命,瀟湘夜雨驟停。壺中清酒未冷,刀頭鮮血猶腥。”

  這是深夜,世上很多人都在熟睡。

  但凡未睡者,抬首失言,天下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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