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有點小冤枉,他對四象教的教義也就只知表面,教中那浩如淵海的典籍可是一個字都沒看過,嚴格來說他還真不配做什么四象教的神靈。老婆們討論的東西他沒什么話可插的,當然就在思考自己應該在這場典禮中做些什么能做的發揮。
總不能干坐在那兒,讓朱雀她們去向教眾干巴巴地介紹這就是咱夜帝吧。
之前鑄劍成功之時很多教眾看見了,服眾程度是肯定沒問題,可惜那不是在典禮上。典禮當場好歹還是要展現一點“神跡”意思意思的,否則干巴巴的多尷尬?
神跡有兩種。一種比較虛,利用星河劍去和諸天星辰產生個共鳴就行,屆時必然滿天星辰閃爍,看上去聽從調遣一般。就像當初捧思思的時候,靈族人看見那萬般靈獸的虛影,就虔誠無比了……
但這種在有識之士眼中會覺得有點忽悠,畢竟人家看不見實效。二十八宿有很多都是頂尖的強者,人榜都好幾個,忽悠沒什么意思的。
趙長河看著爐火就在想,如果想要搞出一點實效來,大約也就只能在這火上做文章,同時也是承諾了朱雀的幫她破御。如果能當著全體教眾的面,讓他們的朱雀尊者突破御境,那效果不言而喻……當然大概率是做不到直接破御的,但修行暴漲應該問題不大,有識之士自然懂,這也是新神吊在他們面前的胡蘿卜。
但要怎么幫朱雀破御,其中雙修是最終手段,但不是直接實施的,更不可能在典禮上呀……要怎么實施還得琢磨琢磨。
腦子思考這些問題,被一問就直接說出來了,說完了才醒悟:“我不是那個意思……”
朱雀氣得臉色發紅:“尊神欲統四象可不是靠臍下三寸就能辦到的。連本教典籍都一個字沒看過,以后有什么臉面和教眾對談?話說回來,剛才尊神承諾要和遲遲受一樣的罰,那便從此刻開始,從圣教典籍到各類功法,統統抄一遍!”
趙長河:“……”
“來人!”朱雀拂袖離開:“取文房四寶給趙王抄書!”
趙長河求助般看向三娘和夏遲遲,剛剛還在打架的女人們現在極為團結,同時轉過了腦袋。
入夜,第一顆星星閃爍天穹之時。
四象教的重要典禮都在這個時間開始。
若從時節而言,如果天晴看得見星星的話那么此時最明確的星象應當是玄武,幾乎能占據整個天幕中央。但現在冬夜飄雪,天空云層頗厚,很難看見星辰,只能偶爾看見一兩個忽隱忽現,月亮也是基本看不見。
四象教的總舵就在京師某處高官府邸,地下挖掘,建成重要祭壇。但今天的教主大典卻沒有再選擇這個用了快十年的重要總舵,當圣女成為了陛下,那總舵便是皇宮。
大家非常自然地聚集在太廟,現在這就是總舵。
地底空間并不算大,但四象教的等級森嚴,尊者罰圣女跟欺負孫子一樣就可見一斑,有資格進入核心地底參加祭典的滿打滿算也就幾十人,其他全部密密麻麻跪在外面看內部直播。
明明天上沒有星辰,但地底天穹有,燦燦星光如同燈火,照亮地底高臺。
高臺頂端,趙長河靜靜地獨坐其上,前方鋪著一張矮幾,盤膝持筆,沉靜地在眷抄典籍。
落在旁人眼里,真個氣度沉凝,天塌不驚。
這一次的大典對于教徒們的意義是前所未有的,因為無數人親眼見證的星河的鑄成、夜帝的降臨。
每個人心中都在腦補,尊神此刻應該是在修繕教義的不足之處、告知大家正確的理解,神的氣度就在于他不需要事先準備,現寫現頒,眾生俯首從命。
朱雀玄武穿著最莊嚴的法袍,覆著最標準的面具,左右列于臺前。
夏遲遲是最特殊的一個。她一般在外行事用的是青龍系列,帶的人手也一般都是青龍堂的,因為青龍一系算是她自己爭取而來。在教中日常用的法袍是白虎的,意為繼承了母親的嫡系,所穿法袍也是一身素白凌冽很帥的那種,趙長河只在瑯琊論劍之時見過。
而這一刻用的卻是白色的龍袍,似乎是白虎與青龍相合之意,也是帝王之袍帶上了四象教的特征。
人們這才想起,今天原本的典禮主題是立教主來著……
朱雀立于臺邊,平靜地宣布:“紀元箴言,四象歸一之日,圣教立主之時。圣教立以為基,不設教主,以四象尊者共治。唯四象兼備者現世,方可為教主。故本紀千載以降,圣教無主。”
“然本代尊者共議,箴言之解謬矣。所謂四象歸一、圣教立主,其意當為夜帝降世,而非教主之意。教主為最近于神者,行代言之事。何謂最近于神?一者與神最親,可言其意……”
說到這里,幾乎所有教眾眼睛都在趙長河與夏遲遲之間轉來轉去,露出“我們懂的”笑容。
那當然與神最親,大家第一次聽到趙長河這個名字,就是在當初圣女入門那天,小道消息奔走相告:聽說了嗎,新來的圣女和一個山寨頭子睡了兩個月,不知道玩了多少姿勢,這種的能不能做圣女啊……
當初尊者力排眾議讓她當了圣女,后來她自己的修行確實服眾,才慢慢的把這些質疑壓了下來。現在知道了,圣女侍神嘛,早該如此。
她不最親誰最親,她不能代言還有誰能代言?
朱雀的聲音變得更冷:“……二者教義最通,可解晦澀;三者修行最深,可知其御;四者多系旁通略知二三。此近神,而非神,可為人間圣教之主。”
“今圣女夏遲遲者,身兼青龍白虎二系,已觸玄武之秘。其青龍之意已近于御,身合星辰、飛龍在天,揚州赴京,不過須臾;招青龍之影,破王家之營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今朱雀玄武共議,圣女遲遲堪為教主之任,代言神靈之事,引領四象之門。”
隨著話音,夏遲遲舉步登階。
如趙長河想的神靈降世需要做點“神跡”花樣,其實連教主也需要玩一手的。
隨著夏遲遲登階的過程,外部星空明明被云層遮掩了的星辰忽地閃爍起來,紛紛從厚厚的云層后方探出了亮光,一步一顆,漸漸東方青龍西方白虎盡皆亮起,然后玄武也若隱若現,唯一沒學會的朱雀之意,朱雀親自在幫她作弊,暗摸摸地點亮了南方諸星。
于是當夏遲遲登上高臺的同時,四象齊現蒼穹。
教眾們心神頗為激蕩,叩首而拜。
夏遲遲所站的位置其實并未到頂,頂端的“尊神”還在抄書,一言不發。在他略下方一點的位置,立了一張龍椅,夏遲遲站在龍椅之前,一甩披風,轉身高坐。
朱雀玄武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甘不愿地上前,單膝跪倒:“參見教主。”
媽的本來是很甘愿的,立教主就該如此。
但今天打一架之后就一點都不甘愿了,小婊砸。
原本行禮意思意思,夏遲遲是必須起身客套一下讓二位尊者請起,然后尊者們還要行賜福之禮,摸摸頭什么的,意為教主也要尊重尊者們的意見,不能一言堂。
但這個禮儀被改了。
兩位尊者暗自抽巴著鼻子站到一邊,朱雀尊者不知道從哪端了杯茶上來,低眉垂目:“教主請用茶。”
“嗯。”夏遲遲悠閑伸手取過茶,掂起茶碗蓋子吹了吹茶沫。
四象教眾:“???”
朱雀尊者你腦子壞了?自己把自己的師父法理踩泥巴里去了?本來教主雖尊,尊者也算能夠掣肘,不會過于一言堂的,現在呢?
朱雀面具下的臉龐漲得通紅,極為沒面子,暗自傳音:“小賤人差不多點,說幾句場面話,再不說我造反了!”
夏遲遲心中爽極,終于悠悠開口:“朕只是代行神靈之意,當不得尊者如此禮儀,尊者才是朕的恩師,日后朕若有不是之處,尊者可以面刺……”
教眾們感覺自己屏著的呼吸都松了,這才對嘛……有一說一,朱雀威鎮圣教這么多年,她的威望不是夏遲遲能比的,朱雀才是人們心目中的教主。就算扶夏遲遲做教主,其實在很多教眾眼中是因為她如今皇帝身份的緣故,實際大部分教眾認朱雀的遠超認夏遲遲的。
朱雀暗自“哼”了一聲,不想和小賤人多掰扯,轉頭又道:“眾所周知,今日不僅僅是我圣教的教主大典,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趙長河身上,暗道就這么宣布神靈降世,是不是少了點啥?
朱雀也有點猶豫,可還是說了下去:“我們的夜帝,找到了!”
隨著話音,趙長河忽然道:“朱雀尊者……”
朱雀傻了一下,你要鬧什么幺蛾子?
只得硬著頭皮回應:“尊神有何指示?”
“神靈之事,是不用宣布的……從未聞宣布誰誰是神靈這種事情,這個典禮定下教主就可以了。”趙長河手中毛筆不停,頭也不抬地繼續道:“作為神靈,理應對典禮賜福,而不是介紹有的沒的。”
朱雀沒好氣道:“尊神打算怎么賜福?”
書抄完了嗎你?
趙長河微微一笑:“對我而言,更想賜福的人是朱雀尊者。尊者對圣教勞心勞力,操勞十余年,沒有半分私欲,扶持優者為教主,甘當輔弼。四象教可以沒有神靈,但不能沒有朱雀。”
朱雀怔怔地看著他,心中雖然極為受落他這話,卻完全不知道他這當口說這些干什么。
趙長河續道:“當賜朱雀南明離火,永鎮南天。”
隨著話音,伸出手中毛筆,向地底天穹的南部微微點一筆。
仿佛言出法隨、妙筆成真,就在他點下的同時,天穹之上灑出了如同地底離火一模一樣的火光。
火光俯沖而下,繞著朱雀飛舞,漸漸化成一只火鳥之形,鳳嚦之聲穿透九天。
教眾們目瞪口呆。
之前夏遲遲登臺時那些天上星辰的應和,其實是四象功法修到一定層面本來就能引發的共鳴,層次低一些的教眾不懂以為很牛逼,水平高一些的都知道沒啥大不了的。
但這一手根本沒有人看得懂,這火是從哪來的?為什么會從天而降?
不僅是真火,那熾熱的溫度、狂暴的力量,甚至要超過朱雀尊者自己的!那真的是南明離火,朱雀之源!
趙長河笑道:“尊者請上來。”
朱雀愣愣地踏上高臺,想揪著他問怎么回事兒,可眾目睽睽之下又必須給個神靈面子,只得單膝跪倒,低頭道:“尊神……”
趙長河輕撫她的頭發,慢慢道:“伱看……”
朱雀心中轟地一震,仿佛隨著這一觸摸,心神便進了一個特異的空間。
空間之中,巖漿遍地,中央一團熾熱發白的火源隱隱散發著最本源的火焰力量。
有一些感悟……如果給別人是非常晦澀的、說不清道不明。但在朱雀的水平眼里,那就已經和揭曉了直接塞給你看沒有任何區別,極為直觀。
對火焰的理解與感悟,剎那間直升臺階。
朱雀座下星宿們呆愣愣地看著自家尊者身上的火焰之意澎湃崛起,凡是修行火焰的都能感覺自身的火屬在被尊者牽引,發出了喜悅與臣服的跳躍。那是面對掌控火焰的神靈特有的朝拜,極為明確。
原本已經落后于玄武尊者、甚至在部分御境之意的運用上都已經被夏遲遲趕超了的朱雀尊者,再度走到了前面。
而能恩賜尊者提升到這種層面的,不是真神還能是什么?
所有四象教徒五體投地地叩拜,面向高臺低語:“尊神降世,指引我等前路……”
瞎子抱著手臂冷眼站在一邊。
是個錘子尊神降世,那是第二頁天書的自然五行,這廝取了南明離火意就塞在天書里解析,被天書解析給了朱雀,朱雀的水平當然突飛猛進。
這還沒完呢,還有后續,那才是實際。
在萬眾叩拜之中,趙長河淡淡道:“教主既立,功臣賜福已畢,其余繁冗之禮盡量精簡,都散了吧。”
“謹遵諭命。”
趙長河還在摸頭:“都退下吧……朱雀尊者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