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紅翎以為自己沒什么管理經驗,要收拾眼下這大攤子事會很麻煩。
事實證明,言出法隨,靈族人早被男圣使的天神之威嚇麻了。
“先把叛軍帶下關押,擇日審判。”
立刻有二五仔侍女們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飛快應答:“是。”
岳紅翎瞥了她們一眼,暗道現在看你們恭恭敬敬,換個場合你們是不是要幫你家圣女撕我……
這話終究沒說出口,只是道:“分批人手去墳山那邊,救治傷患收拾場面,該埋的重新埋了。”
“是。”
“伱們平時誰接觸外界之事多點?去一個管事的,整治桃源鎮奸細。”
“我去。”
“派一隊人去接收大理,白苗此時沒有主心骨,一戰可定,不行就上血鰲。”
“這個我去。”
岳紅翎搜索枯腸想了半天,感覺還有很多東西要說,卻想不出來了,只能悻悻道:“其余諸事穩定為上,守好圣殿王宮,喊此地最好的大夫來,這次要治的人有點多。”
頓了一下,又氣鼓鼓道:“包括我自己!”
她也是渾身骨頭快散架一樣,砸得沒一塊好肉,還得幫男人壓寨當家,抱著他回去。明明沒傷沒痛的狐貍精倒暈得干脆利落,屁都不會做還得多分人手照顧。
什么破蠱,沒事找事。
好在事情分派完了,靈族有序運轉,不至于一團亂。岳紅翎抱著趙長河到了王宮,隨便找個屋子鉆了進去,剛剛把人放在床上,自己也是一陣天旋地轉,差點砸在男人身上。
她咬牙死撐起來,盤膝閉目,運功自療。
長河是相信有自己在身邊才不去死撐,安心昏迷的,無論如何也要守好。
日漸西斜,月上天邊。
岳紅翎朦朧間,感覺自己的精氣神有了種奇妙的蛻變。
她知道自己這一次救了多少人……前后兩次與趙長河赴苗疆,救的人比自己多年單人獨劍加起來救的都多。上一次已經很有感悟了,這一次更是直觀,就像靈臺被什么轟然洞開,有無窮無盡的天地靈氣吸納灌注,身合宇宙一般。
如果說江湖行俠是一種道,當此道走向極致是否一種御?
這算御的什么……或許虛了,未可知也。
但岳紅翎知道,自己以劍離手,依然能全力刺落黑苗王的那一刻,倒是真正在“御劍”。
古老傳言之中的御劍,那不僅僅是用控物之法去操縱寶劍,也不僅僅是讓劍靈自我運作,而是心劍如一,目光所及,便是長劍所往。
似乎還差一層關竅沒能徹底突破,當突破過去,便是她岳紅翎的劍之御境。
所以連烏騅那點粗淺的靈智都感覺到岳紅翎和趙長河全方位匹配,這在受了重傷時還能硬頂著歸納進步的鋼鐵意志也是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以及……在入定的修行之中,還能保有充足的警覺。
“嗆!”長劍驟然出鞘,指向窗外。
思思正從窗外偷進來,被一劍指向脖子,嚇得凌空扭了個彎,高舉雙手:“是我!”
岳紅翎沒好氣地收劍:“你不要命了?這種時刻我最是緊繃,任何風吹草動……”
話音未落,思思幽幽截斷:“我是猜你此刻緊繃,但我以為的是舒服得繃緊了那種……”
“?”岳紅翎倒也不怕跟她說葷話,很是無語地道:“你真以為他是鐵做的?”
思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嘆氣道:“我倒覺得你是鐵做的。傷成這樣了,傷勢都要結塊了,你還是去療傷吧,這里有我就行。”
岳紅翎面無表情:“本來倒是可以,但你剛才說的話讓我感覺你圖謀不軌想偷吃。”
思思道:“我便想偷吃,他現在這團面條能吃嗎?你真以為他是鐵做的?”
岳紅翎:“……”
思思嘆氣道:“我帶了大夫來看他的,另外也安排了最好的女巫醫給你治傷,只要你別像我師父那般頑固,這種外傷真不難。”
岳紅翎道:“聽你這意思,你很快就醒了?”
“嗯……我被疼暈的,自己又沒傷,當然很快就醒了。”
“當初我就暗中勸過你,現在你還覺得有必要么,是不是沒事找事?什么叫有點參與感,你怕是有點大病。”
思思毫不猶豫地搖頭:“所謂疼痛感知共享,可并不僅僅是共享,而是能有一定的分擔,大約幫他分擔了接近一成……他自己或許沒有太大體感,但說不定就差這不到一成,讓他撐住了更多。”
岳紅翎斜睨著她:“分擔了不到一成,你感受了幾成?”
思思撓頭:“五成。五成我都時常受不了,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頂住的……”
減傷不到一成,要分擔五成痛苦,血虧的生意。還不是真減傷呢,只是減輕一點點疼痛,傷害一點沒少。
岳紅翎很想罵句白癡卻罵不出口,看著思思妖嬈的容顏,心中卻忽地冒出一句詩來:“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事先誰能想過,都以為最不靠譜的苗女,用情竟如此一往而深。或許是她們的特性吧,輕易不敢動情,因為一旦動了,那便是認定不渝。
門外有老巫醫輕輕敲門。岳紅翎轉頭看了一眼,忽地附耳低言:“剛才說的,他聽得見。”
思思瞪大了眼睛臉頰唰地紅了:“你、你你……”
“嘻……”岳紅翎掐了把她的臉:“只許你化妝坑我,我不能坑你一回?好了,我治傷去了,他交給你了,別亂吃面。”
思思頓足怒道:“誰要吃面了!”
岳紅翎已經閃身出門,一晃不見。
思思看著門外含著笑意的老巫醫,又羞又怒:“笑什么笑,來治傷啦!”
老巫醫收起笑容,竟在趙長河床邊虔誠地跪倒,磕了三個頭才慢慢起身,肅然道:“圣女放心,便是用換命蠱,我也不會讓圣使出事。”
思思嘆氣道:“得了吧,你換了命也說不定只夠給他續一息的。他可沒那么容易死,你好好治,少烏鴉嘴。”
老巫醫上前檢視了一陣,嘖嘖稱奇:“這軀體……攻擊性、恢復力、力量增幅,如此強盛,要是女的被……呃……”
我知道他跟牛一樣,不用你說!
男女之事另說真打起架來,面對趙長河的對手確實是壓力很大的,攻擊性太盛了。他如果再能兼修一套防御性的補全缺點就好了,不要次次傷成這個德性。可惜的是攻防往往需要取舍,很難兼備,否則以他這些年的造化之奇,也不至于一直缺失這一點,玄武就是防御戰的大行家,也沒法幫他補上。
老巫醫檢查著倒是很快眉頭盡展。
趙長河這次受的傷很雜,有血煞反噬的、神魂對決震蕩的、和陰馗交戰之中被陰煞之力各種侵蝕與反震的、被神斧雷電所傷的、以及帶傷射箭與御使神斧導致劇烈透支的。每一種其實都不重,綜合起來就很難看,渾身沒一塊好肉一樣,但在有經驗的大夫手里一項一項分別梳理,一點都不難。
只不過治療手段有點驚悚,要是讓趙長河清醒看著,估摸著也會像葉無蹤一樣拒絕。
比如說他現在血氣缺失,老巫醫取了蛤蟆毒蛇扣在他身上,直接放血轉移給他補血……這特么這種血能對上么?真不會醫死人嗎?
但在人家巫醫操作之下,不但還真補上了,甚至讓他氣血更旺盛了一點,比如面條不知不覺就成油條了。
老巫醫慢條斯理地治完,口中笑道:“圣使此傷無大礙,倒是神魂氣血兩失,需要多休息,我們多有圣藥給他補補……恰好我族在氣血方面的寶物得天獨厚,鈞天血玉對此也很有效……不怕虛不受補,圣使這身子怎么補都能消。嗯……若是圣女愿意,那種掠處子精血的手法也是可以……”
思思立刻打斷:“不許!”
“是老朽失言。”老巫醫收拾東西,笑道:“那這擦身伺候之事,老朽也就不打擾了……”
思思差點沒一腳把他踹出去。
也不說出去喊侍女來干這活,敢情你眼里我也就是個丫鬟是嗎?
老巫醫離開,掩上了門,思思的目光落在趙長河精赤的身軀上。那身軀傷痕縱橫交錯,處處血污,還有剛才各種毒蟲爬在上面留下的臟東西,丑陋腥臭。思思咬著下唇看了半晌,才低聲吩咐:“打盆水進來。”
很快就有二五仔侍女端了水進來,擱在床頭就要去替趙長河擦拭。
思思一把奪了過來:“有你們什么事,去去去!”
侍女傻了:“你是侍女我是侍女?”
“我們還怕呢,說不定要什么處子精血,我們都是嚶嚶嚶,就你不是。”侍女們哭泣:“什么上個紀元的舊教條,我們的命好苦啊……”
“滾,你們想得美!”思思大發雌威,把二五仔們盡數丟了出去,鎖上了門。
坐回床邊,思思嘴巴里還在憤憤地罵,手中擰了把毛巾,低頭擦身。
手剛伸出去,就頓了一下。
趙長河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她。
思思的手僵在那里,兩人對視之間,她竟然感覺有了一種陌生的尷尬,連話語都不知道從何開頭。
倒是趙長河笑了,忽然道:“親我一下。”
思思的尷尬瞬間全消,怒道:“又臟又臭的,憑什么親你?”
趙長河咂吧兩下嘴,表示困惑:“嘴上不臟啊,你想的是哪里?”
趙長河微微偏頭看她,一副期待香吻的樣子。
思思一邊亂擦著身,一邊憤憤道:“你能不能睡你的覺!還是睡著的時候比較可愛,醒來就是神憎鬼厭。”
趙長河樂了:“再罵兩句?”
思思驚為天人:“你染上了賤病?”
趙長河樂得咧開了嘴。
思思又好氣又好笑:“你當年要是這臭德性,看我看不看得上你。”
其實思思知道趙長河為什么要自己罵他,一則打破自己長久不見的尷尬,二則為自己的刻骨相思找一個宣泄。很貼心,但思思反而覺得如果你當年這么懂女人,就不是自己心中那個英雄了。
當然現在這么懂,也挺好……總不會一腔情意化作流水,換來一句冰冷冷的征服。
卻聽趙長河道:“這樣多好,想罵就罵,有事就說,天天裝個妖精樣給誰看呢?”
思思憤然道:“我就是妖精,你要不要吧!”
趙長河果斷道:“要,看看腿?”
思思哭笑不得。
趙長河忽然道:“誒,思思……”
思思沒好氣道:“干嘛?”
“那啥蠱,能換不?”
思思心中一跳。
按照靈族人以往接觸外族的經驗……甚至不需要靈族,就苗疆玩蠱的族群接觸外人的經驗,幾乎每一個外人都對此深惡痛絕,誰也不愿意自己體內被種下了未知不可控的東西,無論是有益還是有害。
這也是思思給趙長河下蠱不敢告訴他的原因,哪怕當初下蠱是有用的。
說思思一直在演戲,嘴里沒真話,那是漫長的與外人接觸的生涯里養成的經驗與習慣,并不是事事坦誠都有好結果。
但她認真看著趙長河的眼睛,趙長河面帶笑意,眼神真誠:“來點好蠱,什么痛覺單方面分享的垃圾蠱也配給你老爺我用啊?要分享就要雙方分享,我也知道你什么時候來例假。”
“你是怎么做到用這么真誠的表情說出這么惡心的言語的?”
趙長河只是笑,沒回這話。
思思嘟囔了一句什么自己都聽不清的,才憤憤道:“你怎么能雙向,一天天不知道哪來那么多的架要打,打個半途忽然肚子痛,豈不是我害死了你?”
“那為什么不下同心蠱或者同命蠱?”趙長河終于問:“這不是你們慣用的?”
“得了吧,你是老爺,做丫鬟的哪敢跟你同命。”思思用力在他傷口上擦了一記,結果兩人同時痛得縮了一下。
趙長河正想笑,卻忽地想起另一個問題。
思思下這個蠱,可不僅僅是表達“參與感”,當初真正的意思恐怕是“我絕不會傷害你,因為你疼就是我疼。”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趙長河看著委屈巴巴放輕了力度擦身的思思,忽然道:“喂,來個同心蠱。”
思思愣了一下。
所謂同心蠱,就是個感情測試器,用蠱的雙方哪一方是感情騙子,那就立刻暴斃,如果日后變心也會直接暴斃。
這種蠱很極端,一般不敢亂用……倒不是趙長河女人多的問題,其實以人類社會的規則來說,長期都是一個強大的人能擁有多名異性屬于正常情況,無論男女。上古靈族能給蠱下規則定義的更是高層中的高層,不可能給自己添堵,所以這方面倒是沒問題,確有感情就行。真正的問題是,沒有人敢保證這一刻愛得死去活來,日后會不會有變化,雙方都不敢。
見思思發愣的樣子,趙長河故意道:“怎么,圣女要變心么?”
思思發起怒來:“吃吃吃,什么都想吃,怎么不吃死你!這是能亂吃的么!”
“不就是吃個蟲子,又不是沒吃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你不就是圖我身子,你敢確定等我老得白發蒼蒼滿臉橘皮,你還喜歡么!”
趙長河道:“若能共白首,那是長河之幸。”
思思怔怔地看著他,忽地想起了自以為的雪,和侍女們的笑話。
誰說我是笨圣女了,你們懂個什么……
真正的笨蛋倒是他才對……
“你知不知道……”思思頓了一下,低頭擦身沒再看他,口中低聲道:“現在你的威望,奴役我全族都有大把人愿意當奴仆,何必如此。”
“那會有人看著雪花說,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么?”
思思大怒:“你那時候就在旁邊聽?”
“嗷別掐那里!臥槽你怎么不會痛?”
“我沒有那個東西,砍了它我也不會痛!”
“草……”
趁趙長河張嘴,思思纖手一揚,一只蠱蟲忽地到了嘴里,瞬間消失不見。
趙長河眨巴眨巴眼睛。
思思面無表情:“同心蠱,可以覆蓋原蠱,現在老爺滿意了嗎?”
趙長河笑道:“不錯,好吃。”
兩人靜了片刻,沒人暴斃。
思思露出一絲笑意,卻又嘆了口氣:“算了,跟你說真話……蠱是同心蠱,但是弱化版的,變心的最多大病一場。我不能把你的生死操控在這種事上……你現在肩負重大,不要一時意氣了。”
趙長河定定地看著她,沒說話。
“我很高興。”思思語氣前所未有的柔和,低眉垂首:“你現在看起來雖然腦子有病,但真沒生病……此心既知,那便夠了……”
她咬著下唇輕輕起身,慢慢褪下衣物,露出光潔如脂的身軀。
趙長河傻了:“你干嘛?”
思思嫵媚一笑:“你不是要看腿嗎?”
趙長河:“……”
思思輕輕上床,擁著擦拭干凈的趙長河,在他耳邊柔聲道:“老爺神魂透支,需要大補……思思雖無處子精血了,可同心雙修并不遜色……你躺著就好了,等你傷好了,你說怎么玩,思思就陪你怎么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