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嘴了的趙長河閉緊了嘴,偏頭看著周邊雪景一聲不吭。
夜九幽斜睨著他:“好不好看?”
趙長河就是不說話。
夜九幽一把揪著他的衣領子,惡狠狠道:“說話啊,不是很伶牙俐齒侃侃而談的嗎?啞巴了?”
趙長河籠著手,偏頭道:“我猜的,猜的而已。”
“猜的?這個紀元的幽垠根本沒有養出什么幽暗生物,你也沒見過,猜個屁!”夜九幽手中氣勁爆發,一把轟在趙長河胸口。
趙長河理虧沒閃,結實吃了一記。
饒是夜九幽沒動真格,硬實力上的差距擺在那里,趙長河依然被這一擊打得嘴角溢血,悶哼了一聲,還是沒說話。
夜九幽問:“怎么不抵抗?”
趙長河反問:“怎么不下死手?這么點力道對于你來說……恕我直言,和打情罵俏沒什么區別。”
夜九幽大怒:“你是真以為我因為想與你合作對付夜無名,有恃無恐是吧?”
趙長河笑了笑:“之前是,但這一擊沒想過。”
夜九幽怒目而視,氣得胸膛起伏。
趙長河掃了一眼:“不需要呼吸的魔神都氣得大喘氣了,總得讓你消個氣,不然怎么合作。”
“讓我消氣?”夜九幽冷笑:“可以,你自挖雙目就行。”
趙長河道:“所以你又怎么可能放蕩?你看我們是在探討真我這么重要的問題,別糾結那些細節……”
不等夜九幽回話,又迅速接了下去:“伱可知我追溯你的起源,發現不是開天辟地時存在的先天魔神?”
夜九幽愣了愣,這么關鍵的話題瞬間把她的思路全部帶走:“不可能!我與生俱來,代表混亂寂滅,這種法則怎么可能是后天誕生?再說我也沒有后天父母,有記憶起就是和夜無名共生,且與之相對。”
“有沒有可能,你是夜無名斬出的惡尸?”
“不可能。”夜九幽依然斬釘截鐵:“如果是這樣,我自己會清晰地知道這種情況,并且夜無名斬出我之前的記憶認知也是為我共有,我會知道我就是夜無名。”
趙長河皺緊了眉頭。
夜九幽奇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關于你誕生的因果,就好像有個超級大能在中間阻礙,一團模糊……是夜無名嗎?但夜無名和你打架我都能看到,說明我并不是追溯不了她,為什么你的誕生就完全追溯不到呢?如果是夜無名刻意遮掩,又是為什么要遮掩?這很不可告人嗎?”
夜九幽豁然站起,來回踱步。
看來趙長河此番追溯到的東西連夜九幽自己都理解不了。
趙長河偏頭看她來回踱步的樣子,忍不住道:“喂,你到底是不是最頂尖的那一撮魔神,為什么我感覺你對很多隱秘的認知和你姐姐比起來差了有十萬八千里那么遠。”
夜九幽駐足冷笑:“有些隱秘,與修行未必有多大關系,倒是與地位更有關系,地位能拓展眼界。夜無名身為天之帝王,掌控四方四時五行生死,所知的東西當然遠勝世上任何存在。我奪不了她的位置只配經營幽垠,所知自然無法與她相比。”
趙長河道:“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就算曾經掀起過滔天魔焰,做著最反派的事情,也只是為了對付她,而她眼里的對手卻未必是你。”
夜九幽柳眉倒豎。
趙長河又很快續道:“倒也不會……她很在意你,我所遇的上古魔神多矣,唯有當陰馗出現代表了你在身后之時,夜無名的表現特別在乎,我從來沒見她那樣過。并且也只有你出現的時候,她會親自出手限制你。哪怕劍皇與烈,都沒這樣。”
夜九幽神色好看了幾分:“你提供的因果追溯,對我的求真有很大的價值。我想得到真幻之鏡后的效果遠不如預期,或許未必是寶物有假,而是因為我對自己從何而來都未必清楚,方向可能出了點問題……”
趙長河道:“我說這些就是這個意思。剛才消耗太大了,我的神魂堅持不了。如果你愿意的話,這些時日可以讓我再多看看時空之書,說不定還能更有所得。”
夜九幽再度揪住他的衣領子:“還想看洗澡是嗎!”
好不容易岔開的話題又被繞回來了,趙長河只能閉嘴。
這意味有點像是,如果夜九幽要他幫看因果,就等于主動邀請他來看自己洗澡……以至于趙長河完全不知道怎么回應這種話,說什么都像賣乖。
雖然說看見洗澡其實是個意外,并不是看每個重要因果的時候都會看見洗澡,但誰知道呢?趙長河此時回想,記起當初從清河劍那邊追溯因果的時候,也看見了飄渺洗澡來著……當時以為這都是個已死的魔神了所以沒在意,現在關系來了,怎么辦?
這都什么孽緣啊!
主要是你們這些女性魔神,能不能別總是把一些重要的事情放在洗澡的時候做,就因為泡池子里沒事干?
趙長河憋了好半天,才勉強憋出一句:“你經常在洗澡的時候做重要的事嗎?比如傳音安排什么任務,或者千里殺人。如果只是偶爾,可能還好……經常的話……”
夜九幽也憋了半天,才憋出兩個字:“經常。”
是的,真是因為泡池子沒事干,仗著能萬里傳音萬里飛劍之類的,就開始辦事……就像現代人蹲坑沒事干總要玩玩手機一樣過于正常,所以飄渺和夜九幽都栽在同一個坑里。
指不定追溯夜無名的話,也有相同的坑。
兩人繃著對視半晌,夜九幽才面無表情地道:“我不需要你追溯,你與時空之書的緣分到此為止。至于你要給我的書,現在多給一頁因果,我自己來看。”
趙長河默默拿出了因果頁,和之前的真幻頁擺一起給她看。
夜九幽輕撫兩頁書感知第一時間并沒有打算搶。畢竟在夜九幽的修行層面,能夠接觸到這兩頁天書,那自然就能領會相關的東西,是否據為己有并不重要,沒必要和趙長河鬧矛盾。
然而沒過多久,夜九幽的臉色就變得陣青陣白。
這兩頁對她如同草紙一樣,什么用都沒有。無須考慮,這只有可能是夜無名惡意使壞,不讓她看。
趙長河身上的這幾頁,名義上屬于趙長河,實際上就是屬于夜無名,所以趙長河從來無法發揮天書真正的能力,在此再度得到了印證。但趙長河終究是持有者,他能得到最基本的應用,正如夜無名也無法阻止他拿來擦槍,基本的感悟教學用途趙長河還是能夠使用。
如果夜九幽也想要得到感悟作用,那就要從趙長河手中奪過來,變成她是持有者。
這便是趙長河與夜九幽之間的基本矛盾之一,一旦爭奪,合作必定崩盤,夜無名根本就是有恃無恐,明知他們絕對不可能精誠合作。
“怎么?不起作用?”趙長河打量著夜九幽的神情,斟酌著問。
夜九幽死死忍著直接奪書的念頭,淡淡道:“夜無名在挑唆你我相爭。既然明知她這個想法,那我再想要也不會遂了她的意。”
趙長河沉默片刻,燦然一笑:“這不是很簡單么?你想要,我不給,才有相爭。但若我直接給你呢?何爭之有。”
說完直接把兩頁都甩了過去,毫不在意。
夜九幽接著兩頁,驚愕無比:“你……”
“我從來不貪占有天書,天書在我身上未必算是什么好事……我說了,不肯給你,僅僅是因為我不希望助紂為虐,養出一個禍患。但現在既然已經答應讓你感悟這兩頁,總得讓你完成這個目標,合作就要有合作的樣子。更何況……”
“什么?”
“你能忍住不奪書,對得起我們的合作,那我也不能負了你的對得起。”
夜九幽心中有些怪怪的,沉默不答,直接感悟。
片刻之后搖了搖頭:“沒用了,這幾頁已經被夜無名完全占據,就算丟到異度空間,也只屬于夜無名……她不會留下這么好鉆的空子。”
說完猶豫片刻,似乎在自己揣懷里和還給趙長河之中糾結了一陣子,終究還是還了回去:“你拿回去吧,放我這里說不定還有什么幺蛾子。”
“哦。”趙長河也不客氣,很是自然地收回了戒指。
氣氛一時安靜,兩人都覺得好像關系有點什么變化,卻又說不上來。
或許夜九幽從來就沒有想過能和誰這樣自然地共享寶物,好像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丟來丟去的誰拿著都無所謂……
雖然這個寶物因為夜無名的從中作梗變得雞肋,換了個能用的未必做得到這一點。但夜九幽承認,這種感受很特別。
至少可以說,合作關系經受住了初步考驗。對于以混亂著稱的魔神來說,屬實有點不可思議。
夜九幽知道自己無法信任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信任過她。這種“你對得起我,我也不能負了你”的經歷,兩個紀元下來從未有過。
但實際上……她知道自己的合作并沒有多么誠心。
她依然想殺趙長河,合作完就殺。否則那婚約的因果早晚要生事,現在的因果已經越發多了,連身子都被看光了,不能再多下去了……
真對得起么?
“既然……你用不了……”趙長河沉默片刻,還是問:“需要我繼續么?”
又是這種類似于“讓我看你洗澡么”的問題,夜九幽此時腦子亂糟糟的,實在不想糾結這個,擺擺手道:“再說吧。我們還是具體議一議,這合作怎么進行。”
趙長河點了點頭:“你有什么想法?首先提醒你,夜無名能窺伺我們的話可未必是通過天書,就算把天書丟在其他地方,我們自己密議,也可能屬于當著她的面密謀。”
夜九幽道:“我可以隔絕,她不可能無聲無息穿透我的隔絕窺探到我。”
趙長河認真道:“建議你不要這么想。夜無名身合天書之后的手段,有可能超出你曾經對她的認知。”
她在我身上的可不僅僅是天書,她的眼睛可能都在我這里。
這話趙長河沒有直說,目前為止和瞎子沒有揭開這個話題,不確定她是否知道自己猜到了這一點……曾經夏龍淵提示的學習王家功法來排異,也一直默默地在練,也不確定瞎子是否知道了。反正能不揭就先不揭。
夜九幽也不在意:“那就當面密謀好了,反正目前的你并不足以對夜無名造成太大威脅,你還需要進步。她就算聽見了,也不能阻止你進步,除非提前殺了你……”
說到這里,似笑非笑:“不知道她舍得不。”
趙長河偏頭:“沒有舍不舍得,只有是不是時候。”
看他那小傲嬌的模樣,夜九幽有點想笑,還是道:“你如果還要提升,我建議你去一個地方。當然,對我也有用。”
“哪里?”
“天魔幻境,波旬所在。”夜九幽悠悠道:“我還是懷疑他給我的真幻之鏡有點問題,我需要真貨。而他與你有因果,你也需要終結此事。這是你我的第一項正式合作,你意下如何?”
趙長河奇道:“說到這個,你既然當初都能搶鏡子了,為什么不能直接殺了他?那時候的他分身都被我射爆了,應該受傷不輕。”
“正如夜無名殺不了我和飄渺,我也未必殺得了波旬這種人心之魔,只要人世仍在,他就在,這是天道既定的法則。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可以殺,也無非是我吸收了波旬之意,我也成為了波旬……我不想做這種事,我自己的真我都沒搞明白,又多一個煩惱,有害無益。”
趙長河頷首表示明白。
別說夜九幽混亂,這種事她拎得可清了。“吸收波旬”這種誘惑可不是誰都抵御得住,只有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才可能達成這種讓夜無名都忌憚的修行成就。
夜九幽又道:“否則夜無名為什么要引進你這種天外之人,只有這才可以超脫天道既定的窠臼。當初道尊之戰,如果沒有你,玉虛等人再怎么反抗也不會有任何作用——同樣,這也是我看中你,與你合作的價值。”
趙長河沉默片刻,慢慢道:“你要我殺夜無名?”
“當然。”夜九幽忽然笑了:“哦,是了,你好像不是想殺她,是……”
趙長河打斷:“我不知道。先說波旬吧。”
“好。”夜九幽居然真不繼續揶揄,很正經地道:“說來曾經我和波旬是有所合作的……你破壞過我的下屬黯滅陰馗等人與天榜刺客雪梟合作的事情,這事我還沒找你算賬。那位雪梟,不是我的人,是波旬的,不過當時我與波旬所求不同。”
說到這個,趙長河沒忍住又看了夜九幽一眼,這位真不是個安分的,她想復蘇靈族大地。所謂所求不同,波旬雪梟那邊應該要的是長生天神斧,這東西夜九幽應該興趣不大,只是幫盟友奪取而已。
按現在的關系,靈族大地這種大事還不是問的時候,問了九幽也不會說……好在當初沒對靈族造成什么傷害,否則現在的合作都進行不了。即使如此,思思對九幽一定很不滿,這事以后再說吧。
“雪梟以劍氣養魚,這是根據波旬的心魔衍生而成?”
“差不離。為什么是一位劍客做這種事,也別問我,我也沒興趣知道。”夜九幽悠悠道:“我只知道波旬的天魔幻境所在,也叫他化自在天里面很危險,你敢去么?”
“這意思,你想我一個人去?”
“如果我或飄渺跟你進去,又或者等你的妻子們來了一擁而上,那對你有什么提升價值?”夜九幽的神色變得有些冰冷:“所以當然是你獨自去,如果你死在里面,合作自然終止,你不配。”
趙長河偏頭看了她半晌,忽然笑道:“其實你心里有點矛盾?內心挺想我死的,這樣你被看光了的事情就隨風而散了。”
夜九幽柳眉倒豎,正想說什么,趙長河直接截斷:“我還是挺樂意自己去的……并且既然雪梟與波旬有關,我就更要去了,因為這或許關系到一位失聯已久的摯友,我必須去。”
夜九幽想說的話被堵了回去,冷冷道:“那還不去,在這說什么?”
趙長河淡淡道:“但在此之前,我還需要多琢磨幾天的時空之書……剛才略看那一會兒,看是看了點故事,但對我的修行感悟不足,等于白看……如果你不想追溯自己的因果、又不想讓我碰觸這頁書,那可以讓這頁給飄渺手持。”
“我為什么要給飄渺?何況我也需要再追溯我的因果。”
“……那你就得忍忍,要被我再看幾次。”
夜九幽木然。
遠處傳來飄渺的聲音:“什么東西給我?看什么?”
夜九幽抽抽嘴角,聲音變得和藹可親:“飄渺,你要天書嗎?給你持有一會兒如何?”
飄渺飄然而至:“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心?”
夜九幽道:“放心,絕對沒坑,就算你不信我,也該相信趙長河對吧?”
飄渺看看趙長河,眼里還有些羞惱,但人品方面她倒是確實信得過趙長河。昨晚的事不知道怎么面對趙長河,從天書這種正經得不能更正經的事著手消除尷尬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于是便問:“她說真的?”
趙長河只好道:“是真的。”
其實飄渺的早就看過了……也沒啥……
飄渺點點頭:“既是趙王作保自然可以,我也想看看天書。”
夜九幽摸出天書,露出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