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短暫的分離是為了更好的相聚,可真到分別的時候,韓渝心里很難受,韓向檸更是淚流滿面。
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隨著悠揚的汽笛聲,白申號客輪緩緩開出了白龍港碼頭。
韓渝站在護欄邊拼命的揮手,能清楚地看到張蘭姐也在揮手,揮著揮著把正捂著臉哭的韓向檸拉了回去。
這一切邵磊都看在眼里,等巡查完自己負責的艙室,走到甲板上拍拍韓渝的肩膀。
“邵哥,忙完了?”
“忙完了。”
冬天江面上冷,旅客們都呆在各自艙室里或過道上,很少會來甲板上吹寒風。
邵磊回頭看看身后,猶豫了一下問:“咸魚,你是不是很久沒跟林小慧聯系。”
韓渝愣了愣,一臉不好意思地說:“前段時間不是休假么,不光休假還參加了所里的行動,忙得沒顧上。”
“不只是忙吧?”邵磊反問了一句,笑道:“當斷則斷,不聯系也好。”
有了對象就忘了從小一起玩大的鄰居,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韓渝無比尷尬,豎起皮夾克的領子,忍不住問:“邵哥,你怎么想起問這些的。”
曾經的小咸魚變成了小伙子,之前那個踩縫紉機的小娘居然成了模特,參加完模特大賽的決賽之后竟又回了服裝廠,而港監局的那個小娘竟然成了咸魚的女朋友……
時間過得真快,這一切變化真大。
邵磊感慨萬千,遙望著沿江派出所的躉船說:“林小慧前幾天給我打過電話。”
韓渝下意識問:“她給你打什么電話。”
“托我幫著買船票。”
“她要回陵海!”
“她說她要幫廠里回陵海招工,我說現在船票緊張,而且她們廠在七寶鎮,跑十六鋪碼頭去坐船太折騰,不如去長途汽車站坐汽車。”
邵磊笑了笑,補充道:“她說她喜歡坐船,說等招聘到人坐汽車回去,好像她們廠里會包一輛客車來接。”
韓渝很想問問邵磊,林小慧有沒有說別的,但話到嘴邊始終沒問出來。
邵磊知道他很尷尬,幾乎可以肯定他很想知道林小慧的近況,接著道:“跟她一起進入決賽的女孩兒,有的跟模特公司簽了合同,有的去拍掛歷、拍,有的去學唱歌跳舞準備做明星,還有好幾個被航空公司錄用了。
她反其道而行,從廠里出來的又回了廠里,香港老板和中方領導很感動也很看好她。不只是把她當干部培養,而是讓她直接當干部。之前讓她負責一個車間,現在要負責的事更多。”
韓渝好奇地問:“負責什么?”
“她是進入過模特大賽決賽的人,可以說她現在就是廠里的形象代言人。有領導去廠里檢查或有客戶去廠里考察,她都要參加接待。”
“邵哥,你怎么知道的。”
“不管怎么說她之前去東海是你送上船的,我當然要幫你問問她的近況。雖然只是在電話里聊了會兒,但能聽得出來,她在那邊的挺好,現在的日子過得不錯。”
“這就好,這我就放心了。”
前幾天林小慧在電話里自始至終沒提咸魚,但她舍近求遠非要坐船回陵海,可見她的潛意識里還是想著咸魚的。
但相比林小慧,剛才一直送到碼頭的濱江港監局小娘更適合咸魚。
別的不說,就說咸魚去海運局學開船,一去就是四五個月。
客輪不是在海上航行就是漂在江上,通信不便,這一走真跟杳無音訊差不多,也只有同樣學航運的那個小娘才能理解甚至。
邵磊不想讓韓渝糾結,抬頭看看駕駛室方向,換了個話題:“咸魚,你到了東海還上長繡號?”
“這次肯定上長繡,等春運結束就要換船。”
“不跑北洋了,改跑南洋?”
“不是。”
韓渝笑了笑,解釋道:“海運局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個個都想上客輪。可客輪上只能有一個三副,不可能安排兩個。”
海運局有客運、油輪、貨一(煤炭)和貨二(雜貨)四個分公司。
正如咸魚所說,客運公司是大家都打破頭想擠進去的。
上客輪的好處簡直太多了,比如客輪的客運部有好多女同志,正所謂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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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客輪班次是定期開的,只要航行工資就不會少,而且有航次獎。
現在又提倡“放開搞活”,可以在船上開展各種服務項目,甚至可以做小買賣,只要給公司交點錢就行。
邵磊雖然屬于長航系統,但對海運系統并非一無所知,下意識問:“咸魚,你很快就是正式三副!”
“嗯。”
“拿到三副的證之后上什么船?”
“可能是貨輪,又老又舊的貨輪。”
“沒人愿意上的船,你才有機會上?”
“我又不是人家的正式職工,我能上船已經很不容易了。”
邵磊想想又問道:“貨輪上又沒乘警隊,你真要是上了貨輪,張局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費了,你的檔桉上到時候不就有幾年跟公安工作不搭噶么。”
“不會的。”
韓渝環顧了下四周,湊到他耳邊:“貨輪上雖然沒乘警隊,也沒公安特派員,但一樣需要安全保衛,尤其跑南洋要經過臺灣海峽的貨輪。”
安全保衛很重要,尤其跑南洋航線的船只。
據說跑南洋的客輪進入臺灣海峽之后,乘警隊就會全副武裝守在駕駛室周圍,以防有人劫持客輪叛逃。
至于貨輪,主要是擔心有船員利用出海的機會走私。
這種情況不止一次發生過,有些人膽子是真大,跑南洋航線發了大財。
邵磊意識到海運公安局不會無緣無故安排咸魚上貨輪,甚至敢肯定他接下來三年會在不同的貨輪上服務,畢竟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不多。
以前是年紀小、個子矮,執行貼靠任務具有很強的欺騙性,現在搖身一變為持證的高級海員,誰能想到他會是公安。
“明白了。”
邵磊拍拍他胳膊,提醒道:“船上跟岸上不一樣,不管做什么都要小心。”
韓渝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我知道,再說貨輪上雖然沒公安員和乘警隊,但一樣有政委。”
“這倒是,海運公安局刑偵隊肯定不會讓你孤軍奮戰。”
“我主要還是學開船。”
“好好學,等你將來做上船長,我去給你做乘警。”
“邵哥,別開玩笑了,我只是學門手藝。除非改行,不然這輩子都沒機會開大船。”
與此同時,剛目送走張蘭和韓向檸的徐三野,收到了一份魚局從濱江發來的傳真。
《關于停止招收合同民警的通知》,公安部剛下達的。
已接替李衛國成為教導員的章明遠大吃一驚,緊鎖著眉頭說:“停止招收,之前招收的要清退。那么多合同制民警,人家干這么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怎么清退!”
政策變化太快。
李衛國也覺得很突然,沉吟道:“就算清退工作好做,就算能把合同制民警都清退了,光靠在編的這點正式干警忙得過來嗎?”
這份突如其來的通知對沿江派出所影響不大,所里就沒有合同制民警。
但對水上分局的影響卻很大,畢竟水上分局那邊主要是合同制民警。
徐三野正思索著對策,余秀才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徐所,我剛才打聽了下,好像是有些地方在招收合同制民警這件事上,沒按照公安部的要求嚴格執行,未經試點、沒任何經驗,就一哄而起,大量招聘合同民警。”
余秀才深吸口氣,接著道:“他們的經費靠向農民攤派,或者從各種收費和罰沒款中解決,違反了中央禁止加重農民負擔和禁止亂收費亂罰款的規定。”
徐三野從老章手中接過煙,低聲問:“這么說是一刀切?”
“通知都下了,肯定一刀切。”
“馬金濤他們知不知道?”
“都知道了,人心惶惶,隊伍不好帶。”
“魚局,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想辦法穩住軍心。”
徐三野再次看看通知文件,接著道:“要說合同制民警,江對岸的合同制民警比我們多。再說通知上只是要求停止招收,至于怎么清退并沒有細則。事實上每個地方的情況都不一樣,上級也制定不出具體的實施細則。”
余秀才苦笑著問:“徐所,你是說先拖著?”
“水上警力本來就不足,在清退合同制民警這件事上我們不做出頭鳥。我敢打賭,幾個區縣公安局比我們更著急。先做做同志們的思想工作,先想辦法穩定住軍心,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徐所,你覺得這事有沒有轉機?”
“什么轉機?”
“提干轉正。”
“政策的事誰說得準,不過我覺得上級應該會考慮,畢竟這是工作需要。現在跟以前不一樣,現在的治安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再不擴編怎么維護社會治安,又怎么確保社會穩定。”
余秀才本來打算等護航行動結束,等市局確定下水上分局新局長的人選,辦完交接就去省廳上任。
萬萬沒想到上級居然來了個“釜底抽薪”,真要是按通知文件上的要求把合同制民警都清退了,水上分局又會變成皮包分局。
計劃總是不如變化。
余秀才一連深吸了幾口氣,低聲道:“行,我先做做同志們的思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