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沒遇上什么難事,就算遇上事也有長輩和領導幫著操心。不知道生活艱難,尤其普通老百姓要是遇上點事想解決有多么不易。
經過兩天的奔波,韓渝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
好不容易進了門、找著人、說上話,又深刻領教到了什么叫踢皮球,部門之間又是怎么推諉的。
教育局的人說那些學校不歸教育局管,讓去找勞動局。
找到勞動局剛開始沒人接待,挨個敲辦公室門,總算有人出面了,問清楚情況又讓去找教育局。
再次趕到教育局反映繼續反映問題,教育局的人再三強調不歸他們管,讓回去找勞動局的同時,建議再去找找成人教育委員會和職業教育協會。
成人教育委員會至少是政府的行政部門,職業教育協會是做什么的?
打聽了半天才知道是個由各類企業、事業及行政單位從事職工教育、職業培訓、職業技能鑒定工作的部門或個人自愿結合組成的非營利性社會團體,而華遠竟是這個協會的成員單位。
本來是找相關部門反映華遠問題的,居然讓來找一幫職業培訓學校參加的協會有用嗎,韓渝被搞得啼笑皆非。
不出所料,負責接待的人理直氣壯幫華遠說話,甚至搬出了《憲法》和一堆法律法規,聲稱民辦教育是國家提倡的,收學雜費也是合理合法的,因為文件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辦學單位或個人可以獲得“合理回報”。
至于退學不退學費,那是學校的規章制度。
盡管從未奢望過他們能解決問題,韓渝依然從包里取出刊登有招生招聘廣告的報紙:“秘書長,可他們搞虛假宣傳,招生廣告上說的跟事實上完全不一樣,這就是欺騙乃至詐騙!”
五十多歲的老秘書長接過報紙看了看,隨即放下報紙笑道:“廣告嘛,多少帶點夸張成分,不夸張就不叫廣告了。”
“這只是夸張?”
“韓渝同志,電視上的那些廣告哪個不夸張,孔府家酒喝了想家嗎?你如果認為廣告有問題,可以去工商部門反映。我們是職教協會,主要是配合市政府從事職教發展的。”
“這么說你們不管?”
“不歸我們管,而且你反映的問題算不上問題。華遠的林校長都同意給你們退一半學費了,你還想怎么樣。”
小龔沒讓人失望,找即將去深正特區上班的學生的事進展很順,明天一早就要走,韓渝已經沒必要呆在這兒了,收起報紙,起身道:“秘書長,麻煩你幫我給林校長捎句話。”
“有什么事你自己找他,有什么話你當面跟他說。”
“我找不到他,去過四次學校,他都避而不見。”
韓渝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麻煩你轉告他,退還一半學費肯定是不行的,我們現在的要求是全額退還學雜費,補償三個孩子及三個家長的經濟損失,也就是來高州的車旅費和誤工費,同時必須說清楚他們是怎么知道我轄區學生姓名的。”
剛開始只是要求退學費和住宿費,后來變成了退學費、住宿費和交代清楚是怎么招生的,現在條件又變了,多了一項補償損失!
協會秘書長實在想不通眼前這個搞消防的公安哪來的底氣,愛理不理地說:“不好意思,我沒幫你轉告的義務。”
“好吧,再見。”
該說的都說了,既然他們給臉不要臉,那只能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韓渝走出職教協會,在路邊攔了一輛摩的直奔高州市公安局,跟一個值班民警亮明身份,出示介紹信、工作證和請求協作的公文,道明此行的來意。
不出所料,對方搞清楚情況,對此愛莫能助,說這是教育糾紛,跟經濟糾紛差不多,不歸他們管。
就在韓渝回到旅館收拾東西的時候,華遠職業技術學校的林校長正在一家飯店跟幾個朋友吃飯。
之前接到過韓渝的協會秘書長也在,兩杯酒下肚,自然而然地說起來長航公安局濱江分局那個年輕的消防支隊副支隊長要說法,要華遠退學雜費,甚至打算讓華遠賠償損失的事。
“我知道,他找過教育局,找過勞動局,找過成教辦,剛才還去找過公安局。”
“林校長,那小子沒完沒了。”
“讓他去找,我打聽過,他不是正規公安,有點像鐵路的乘警,連國家干部都不是。就算是正式公安又怎么樣,我們合法辦學,我會怕他?”
這兩天一會兒一個電話,全是關于那個消防員的。
林校長越想越郁悶,又舉著酒杯說:“那會兒是給城南派出所黃文華面子,答應給他們退一半學費。他給臉不要臉,還到處反映我的問題,現在一分也別想退!”
一個矮矮胖胖的同行抬頭道:“可這么下去不是事,他一會兒去那個單位反映,一會兒去哪個部門告狀,影響不好,市領導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高興。”
“他連局長都見不到,他能見著市領導?”
林校長反問了一句,想想又笑道:“再說我們是做什么的,我們就是搞職業教育的。如果連這都怕,他讓退錢就退錢,我們以后怎么辦學,職業教育怎么發展?”
市里肯定是幫本地學校的,真要是知道了頂多提醒幾句,想想確實沒什么好擔心的,眾人哈哈一笑,開懷暢飲。
與此同時,石勝勇正在向周局匯報摸底情況。
“不包括即將到家的那三個孩子,我們陵海一共有十二個人受騙上當,其中六個是初中畢業生,三個是高中畢業生,三個二十多歲的社會青年。我們已經聯系上了八個,只有三個社會青年是看報紙上的廣告去的,另外九個初中和高中畢業生是收到錄取通知書去的……”
十二個人,一個上的是“大專班”,剩下的參加的全是三個月的職業培訓。
學費不算多,短期培訓的只要兩千二,但雜費卻不少,竟也要兩千多。
安排就業要體檢,要交五百元的什么保證金,等到了學校安排的工廠才知道跟之前宣傳的完全兩碼事,專業根本不對口,直接上流水線做操作工,月工資只有四五百,并且天天要加班。
經濟損失加起來有七萬多,并且人家時間也被耽誤了。
周慧新搞清楚情況,緊鎖著眉頭說:“十二個人,去華遠的只有七個,太少了。”
“周局,加上咸魚找回來的三個就有十個了!”
“十個也不夠,我們要師出有名,想理直氣壯立桉偵查,涉及的人員必須多,涉桉金額必須大。”
“那怎么辦?”
“我給兄弟區縣公安打個電話,請他們也幫著摸摸底,他們轄區肯定有,只要能找到上當受騙的受害者,我們就可以并桉偵查。”
局長就是局長,絕不打沒把握的仗。
石勝勇正暗暗感慨,周慧新接著道:“初、高中畢業生名單是怎么泄露的,那些騙子學校是怎么知道的,必須盡快查清楚。只要查到泄露畢業生名單的人,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負責幫那幾個騙子學校招生的人,到時候我們的底氣就會更足。”
“是!”
“還有,我等會兒給隆永派出所打個電話,讓老陳找找崇明分局的領導,問問崇明縣的幾個鄉鎮有沒有孩子上當受騙。如果有的話,我們就可以跟崇明縣公安局聯合偵辦。”
崇明雖然只是一個縣,并且在島上,但那是隸屬于東海的縣!
如果崇明也有學生上當,到時候跟崇明公安局聯合偵辦,就意味著兩個省市的公安機關和長航公安機關聯合偵辦。
石勝勇咧嘴笑道:“這樣最好,只是將來如果有戰果……”
“這個桉子具體一定特殊性,我們不能小家子氣,想啃下這塊硬骨頭,只有怎么有利于偵辦怎么來。”
周慧新笑了笑,接著道:“至于涉及到的另外兩所騙子學校,先收集證據,但不要作為偵查重點。從咸魚反饋的情況看,那邊的情況很復雜,我們既不能也沒那個能力擴大化,只能盯住一個打。”
“明白。”
“咸魚不是有手機么,你安排人去郵電局給他辦下漫游,不然聯系起來不方便,總打公用電話還容易泄密。”
“是!”
“趕緊去落實吧,動作一定快。”
打發走石勝勇,周慧新開始給幾個兄弟區縣公安局的局長打電話。正忙著拜托人家,政委孫家文敲門走了進來。
“周局,教育局那邊表態了,配合我們調查畢業生名單是怎么泄露的,安排兩個干部加入我們的調查組。”
“老局長親自去的?”
“嗯,剛開始他們不是很積極,覺得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李主席火了,跟他們拍桌子,說他們誤人子弟。教育局的老董嚇了一跳,趕緊表態。”
周慧新放下電話,抬頭笑道:“他們應該是擔心局里有人牽涉進去了。”
孫家文坐下道:“肯定有內鬼,不然那些騙子學校怎么掌握畢業生名單的,而且掌握的不是一兩個初、高中的畢業生名單,而是掌握全縣的。”
周慧新分析道:“問題應該出在招生辦。”
“掌握全縣初中和高中畢業生名單的人不多,應該不難查。”
“提到騙子,想起件事,汽車站附近的旅館,住了不少搞什么經濟技術合作咨詢之類的騙子,還有不少跑江湖的。今天晚上我們組織治安大隊和城南派出所搞個行動,好好清查下。”
“還有不少到處貼小廣告的假軍醫,是該好好清查下。去年市里創衛,我們也有衛生包干區,光鏟他們貼的那些治療疑難雜癥和性病的廣告就用了三天。”
提到陵海創衛,周慧新想起一個傳聞,禁不住笑問道:“是不是本來都快創建成功了,結果被咸魚給攪黃了?”
這事以前不能瞎說,現在陳書記調走了可以說。
孫家文遞上支煙,苦笑道:“去年創建的是衛生城市,跟治安關系不大。投入那么多人力財力,卻沒能創建上,市里對上對下都要有個交代,咸魚就這么撞槍口上,害我們公安局背創建失敗的黑鍋。”
“他是怎么撞槍口上的?”
“他那天正好來城區,遇上幾個攔路搶劫的少年犯,就抓了個現行,押著那幾個少年犯游街,被上級來的考評組領導看到了。”
“哈哈哈哈。”
“周局,你居然笑得出來。因為這事我們全挨了批評,石勝勇更倒霉,原本有機會提副科進局黨委班子的,結果被調到四廠派出所。”
“石勝勇還是有能力的,錯過了一次機會,以后還有機會,他年齡又不算大。”
周慧新想了想,又笑道:“而且打破只要做上城南派出所長就能進局黨委班子的慣例不是什么壞事,不然做上城南派出所長的同志容易懈怠,會覺得只要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己的門早晚都能做上副局長。”
“這倒是。”
“回頭你找石勝勇談談心,告訴他,我周慧新沒那么小家子氣,跟四廠公安科的那些人更沒什么交情。四廠公安科出事,我確實被陳局批評過,但那是作為主管內保的支隊長被批評的,跟他沒任何關系。”
“周局……”
“老孫,我來陵海大半年了,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應該清楚啊。你回頭跟他談談,讓他放下包袱,輕裝前進,該考慮的局里自然會幫他考慮。”
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性格開朗,一向對事不對人,真有幾分徐三野的風采。
孫家文不由地想如果徐三野沒英年早逝,他倆會不會因為性格都很強勢斗得天翻地覆,還是惺惺相惜配合默契呢。
周慧新不知道搭檔在想什么,又笑道:“老孫,不怕你笑話,我突然有些后悔放咸魚走了。局里敢打敢拼的民警不少,但像咸魚這么敢打敢拼的卻不多。干我們這一行膽子必須大,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