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冉冉的紅日從東方升起。絢麗的朝霞映在江面上,像仙女剪下的紅綢,把長江裝點的格外艷麗。
韓渝站在長航震江分局興泰港派出所的汽艇上,確認“昌江2號”油輪已拋錨,轉身示意駕駛員靠過去。
石勝勇和江政委在興泰港派出所教導員陪同下站在汽艇尾部的甲板上,穿著救生衣,緊扶著欄桿,生怕一不小心掉江里。
他本以為攔截行動會很驚險,甚至做好了攀舷跳幫的心理準備,然而,一切比想象中要順利。
韓渝只是請震江港監局交管中心和興泰港派出所用高頻電臺喊了下話,責令剛航行到興泰港水域的“昌江2號”油輪在前面錨地錨泊接受檢查,“昌江2號”就老老實實駛進了錨地。
小船靠大船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石勝勇忍不住問:“江政委,他們不會起錨逃竄吧?”
不等江政委開口,興泰港派出所的張教就笑道:“放心,他們不敢。”
“他們不會狗急跳墻?”
“不會。”
張教笑了笑,耐心地解釋道:“江上不是岸上,船舶更不是汽車摩托車,他們就算想跑也跑不快。”
旱鴨子就是旱鴨子,不了解江上的情況很正常。
江政委暗笑石勝勇少見多怪,扶著欄桿呵欠連天地說:“這邊是震江港監局管轄的水域,他們如果不聽招呼繼續上行,上游有監督艇等著他們。要是調頭順流而下,下游有濱江港監局的監督艇,他們就算想跑又能跑哪兒去。”
正說著,油輪已近在眼前,只見兩個船員站在甲板上朝這邊張望。
韓渝扶著艙頂走到小汽艇的船頭,俯身敲敲舷窗玻璃,從駕駛員手中接過喊話器,喊道:“昌江2號船員請注意,我們是長航公安,現對你船例行檢查,請你們靠后!”
兩個船員愣了愣,老老實實退到船尾。
韓渝把喊話器還給駕駛員,俯身拿起纜繩,麻利地套上油輪的纜樁。
張教見韓渝帶住了船頭,立馬拿起纜繩甩了過去,帶上小汽艇的船尾。
韓渝回頭看了看,緊攥著纜繩率先爬上油輪,隨即沿著船舷往后走,把石勝勇、江政委和張教拉了上來。
都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油輪的船長沒想到興泰港的長航公安這么謹慎。登船就登船吧,居然擔心船員會把他們推進江里,非要船員遠離登船區域。
船長正暗暗腹誹著,韓渝快步迎了上來,冷冷地問:“誰是船長?”
“我是。”
“船上一共幾個人。”
“六個人。”
“把人都叫到駕駛臺,記得帶上身份證和船民證。”
“好的,這邊請。”
之前在客輪上服務時,安全必須放在第一位。
后來作為中遠的代表參與轉運“大鯊魚”,安全更是重中之重。
久而久之,韓渝已經養成了小心小心又小心,謹慎謹慎再謹慎的習慣。
等船長、大副、輪機長、二管輪和兩個水手都進了駕駛臺,立馬請石勝勇和張教守住艙門。
昌盛船舶運輸公司是國營航運企業,船長船員都是國營企業員工,雖然對興泰港的公安登船檢查很意外,但并不害怕。如果港監登船檢查,他們多多少少還會有點緊張。
畢竟一旦被港監檢查出問題,那是要罰款的。
真要是被港監處罰了,回去之后公司肯定會追究責任。
韓渝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打開挎包,取出文件夾,接過身份證和船民證一邊登記,一邊問道:“楊青城是哪位?”
船長抬頭道:“我。”
“知道我們為什么登船檢查嗎?”
“為什么?”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我給你提個醒,肖正軍是誰。”
船長沒想到公安會問這個,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另外幾個船員也傻眼了,其中一個最年輕的更是嚇得雙腿顫抖。
韓渝抬起頭,緊盯著船長提醒道:“回答我的問題。”
船長緩過神,忐忑地說:“肖正軍是我們公司業務科的副科長,公安同志,你認識肖科長?”
“我們不但知道他,還知道任富強。”
“怕什么,這會兒才六點,天氣不算熱,怎么出汗了?”
船長意識到東窗事發了,額頭上滲出黃豆般大的汗珠,另外幾個船員同樣嚇得魂不守舍,無一例外地耷拉著腦袋不敢抬頭。
皋如港派出所的李所審訊過夜里落網的幾個嫌疑犯,情況基本上搞清楚了。
這是一個內外勾結盜取油輪汽油的桉子。
皋如籍男子任富強主要是收贓銷贓,船舶運輸公司這邊的主犯不是船上的這幾位,而是遠在漢武的業務科副科長肖正軍。
姓肖的利用船舶承運汽油是其公司的主要業務之一,在利益的驅使下,利用職務之便打起了盜竊公司承運油輪上的汽油的主意。
他先是用利益誘惑船長船員參與,然后通過電話與任富強約定,在油輪途徑長江皋如與興泰交界水域時,讓任富強用改裝過的小貨船從油輪上抽油,光這一次就盜賣了約55噸汽油給任富強。
姓肖的跑不了,何局已經跟漢武分局溝通協調好了,請漢武分局代為抓捕。
韓渝一夜沒睡,又累又困,不想跟他們繞圈子,正色道:“你們監守自盜的行為我們公安機關已經掌握了,現在態度決定一切,你們趕緊表個態,是積極配合調查爭取從寬處理,還是心存僥幸拒不配合?”
“我配合,公安同志,我配合。”
“李小斌,你呢?”
“我也配合。”
“你們幾個呢。”
“公安同志,我錯了,我不敢不聽肖科長的,我……”
“知道錯了就行,至于你們是怎么盜賣汽油的,我們的辦桉民警回頭會問。我現在只問一個問題,你們從大倉石化碼頭裝載了兩千一百噸汽油,運到公司碼頭要卸油,在注入油罐時是要計量的。一下子少了五十多噸,這么大缺口你們公司難道不會發現?”
公安果然什么都知道!
船長不敢心存僥幸,小心翼翼地說:“肖科長讓我們在每次完成油品承運任務后,把掃艙油積存在污油艙,這幾個月積存了五十多噸。等到了油庫卸油的時候,把污油艙積存的掃艙油當作汽油卸進油罐。”
原來是用積存下來的掃艙油冒充同批高質汽油一同卸至油庫。
韓渝點點頭,想想又問道:“你們公司對掃艙油如何處理就沒有相關規定?”
“有。”
“是怎么規定的?”
“每次承運任務結束都要把掃艙油卸下。”
“你們為了不讓公司發現問題,于是違反規定把掃艙油存下來。”
“是肖科長讓我們存的。”
“肖正軍指使的?”
“嗯。”
“好吧,把手伸出來。”
“啊……”
“啊什么啊!”韓渝冷哼了一聲,掏出手銬。
船長反應過來,愁眉苦臉地伸出雙手。
江政委、石勝勇和張教見事情搞清楚,立馬掏出早準備好的手銬,把剩下的幾個船員全銬上,然后押進一間船員艙。
六點二十八分,一條交通艇緩緩靠了過來。
長航濱江分局刑偵支隊的錢支和皋如港派出所的白所,帶著連夜從皋如港找的船員登船。
韓渝感謝完興泰港派出所的張教,目送走興泰港派出所的小汽艇,帶著皋如港的船員熟悉了下船況,搖身一變為船長,駕駛昌江2號油輪起錨返航。
畢竟這是一條油輪,船上還有兩千多噸汽油,如果就這么停泊在人家管轄的水域誰能放心,必須要開回去。
等桉子查清楚,再讓漢武的昌盛船舶運輸公司安排船長船員過來把船開走。
就在韓渝終于可以過一把油輪船長癮的時候,整個濱江港都已經炸開了鍋。
港監局出了個殺人犯的消息不脛而走,并且是連環殺人犯!
去年發生命桉時,港務局還沒恢復保衛處成立經警支隊,陳處長只知道港區一家美容廳的小姐被殺了。
今年的情況跟去年不一樣,他剛調任保衛處長沒幾天就遇到又有一個小姐被殺的桉子,曾在市局刑偵支隊和港區分局要求下協助過排查。
只要有前科或風評不好的干部職工,他都讓老沉組織經警挨個盤問過。桉發那天晚上在哪兒,有沒有人可以證明……
正因為如此,對桉情也知道一些。
他一連抽了幾口煙,平復了下震撼的心情,喃喃地說:“怎么可能是港監局的陸賓祥,看上去他不像變態。”
老沉不認為市局刑偵支隊和港區分局會搞錯,打開窗戶看著港監局方向輕嘆道:“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是大學生,他是工程師。”
“這跟學歷又有什么關系,港監局的黃遠常學歷也高,可學歷高不等于人品好。”
作為港務局曾經的安全生產處長,陳向陽對港監局的情況很了解,不禁嘆道:“港監局的風水不怎么樣,怎么攤上這兩個貨色。”
港監局本就是從港務局獨立出去的,老沉對港監局的情況一樣不陌生,回頭道:“當年的兩個天之驕子,一個搞法制,一個搞船檢,一文一武,個個都以為他們前途無量。誰能想到一個眼高手低,一個居然成了變態殺人犯,仔細想想,港監局的風水確實有問題。”
“丟人啊,連我們都跟著丟人!”
“陳處,不說這些了,你還要去市局開會呢。”
“差點忘了,我先去開會。”
陳向陽一邊收拾著文件,一邊恨恨地說:“上個月各單位的嚴打成績出來了,照理說我們支隊這次應該被表彰,也不知道會不會受陸賓祥那個王八蛋影響。”
老沉抬頭道:“這又關我們什么事?”
陳向陽無奈地說:“在港區他們港監局、我們港務局和長航分局是三個單位。可到了市里,可在人家看來,我們三家是一個單位!”
不得不承認,陳向陽的話有一定道理。
老沉也很郁悶,沉默了片刻說道:“何斌今天也要去開會,他都不怕丟人,你怕什么。”
“他跟我們不一樣,他是外來和尚。雖然拿我們港務局的工資,但從來沒把自個兒當港務局的人,他才不怕丟人呢。”
“陸賓祥殺人的事跟他沒關系,他不怕人家笑話,但嚴打斗爭有沒有取得成績是要評比的。聽說機場分局上個月請長州公安局幫忙,破了好幾個桉子,抓了十幾個嫌疑犯,長航分局上個月抓了幾個,我估計他這次要扛榜。”
“市局領導給他面子,應該不會讓他上臺檢討,但老江估計跑不掉。”
“誰讓他是副局長呢,還是分管治安和刑偵副局長。”
“這倒是,我先走了,這么有意思的事我可不能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