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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又見老盧

  剛剛過去的大半年,陵海一直在開會。

  既然是嚴打就要營造出聲勢,公捕公判和把贓物發還給失主的大會開過多次,現在又要召開嚴打斗爭總結表彰大會。

  白龍港派出所不只是陵海的“駐軍”,也聯合陵海公安局開展了水上嚴打,并且取得很大戰果,不出意外的受到了參會邀請,甚至能想象到會被陵海市委市政府表彰。

  韓渝要參加自學考試,最后兩門,只要考過就能拿到本科文憑,實在參加不了,只能讓陳子坤代表白龍港派出所出席。

  韓向檸早就算著這一天,跟金大調了班,小兩口帶著涵涵高高興興的把家還,韓媽也借這個機會回三興看看老太太,順便看看大兒子大媳婦和小潯潯。

  不知道是不是嚴打斗爭勝利結束了,出卷老師心情好,不想為難既要嚴打又要自學的基層民警,這次的卷子不是很難。

  韓渝考的很輕松,回到老丈人家核對了下標準答桉,覺得這次不但能及格甚至能拿高分。

  家里即將又出一個本科文憑的高級知識分子,韓工很高興,動員老伴兒和二女兒女婿請了一天假,一起回老家看看老太太。

  韓渝跟以前一樣公車私用,開所里的警車帶著岳父岳母、學姐、小涵涵和小姨子兩口子回思崗。

  這次沒跟老盧說,不能總麻煩人家。

  早上六點半從濱江市區出發的,八點四十就到了。

  奶奶一大早就讓二叔殺了兩只雞,二叔殺完雞又去丁湖菜市場買了好多菜,大姑大姑父和二姑二姑夫都來了。

  一家人難得相聚一次,別提多熱鬧。

  小涵涵最受歡迎,個個搶著抱。

  小家伙也不認生,不但不哭,誰逗她,她還笑。

  韓渝看在眼里美在心里,正想著閨女又怎么樣,將來可以跟學姐找自己一樣,找個好小伙子倒插門,二叔又忍不住吐槽起良莊剛上任不久的公安特派員。

  “我們剛開始不知道那個韓特派為什么要抓收繭的,早上去丁湖買菜,遇到繭兒站的黃二,才知道他為什么跟收繭的過不去。”

  “為什么?”

  韓渝不會說思崗話但現在能聽懂,放下快子笑看著二叔問。

  二叔喝完杯中酒,恨恨地說:“他原來不是公安,原來是國營絲織總廠保衛科的副科長。絲織總廠是做什么的,絲織總廠跟絲綢公司穿一條褲子!”

  陵海養蠶的人少,紡織廠多,絲織廠少。

  韓渝對絲綢行業不太了解,好奇地問:“怎么穿一條褲子?”

  不等二叔開口,大姑就憤憤不平地解釋道:“全思崗的蠶繭都歸絲綢公司收購,絲綢公司把蠶繭收上來都賣給絲織總廠。販子把蠶繭收走,絲織總廠就沒原料了,就要去外地買高價繭!”

  二叔舉著快子咬牙切齒:“三兒,我們不是不響應縣里的號召,主要是他們的收購價比人家低七八塊錢一公斤,動不動還嫌蠶繭太潮,還扣我們的秤。”

  大姑總結道:“這就是壟斷!”

  韓工光顧著逗孫女,對這些不感興趣。

  向護士長去廚房幫著盛湯了,就算在也發表不出什么意見。

  韓向檸恍然大悟,不禁嘆道:“讓需要蠶繭的絲織廠,安排保衛科的人來良莊做公安特派員。這個絲織廠很厲害,把縣委縣政府都買通了。”

  “都不需要買通,聽說絲織總廠的廠長跟縣領導差不多,享受縣領導待遇。”

  “這也太黑了!”

  想到二姑現在是良莊人,韓向檸下意識看向二姑。

  二姑被看得有些尷尬,放下快子苦笑道:“韓特派不光抓來丁湖收繭的販子,也抓去我們良莊收繭的販子,抓的比丁湖多,那幾天良莊只要家里養蠶,幾乎個個都沒睡好。”

  二姑夫感慨地說:“幸虧有盧書記,盧書記說你們抓歸抓,但蠶繭是誰的就是誰的,不能一分錢不給全抄走。”

  “別看那個韓特派年紀輕輕,心狠手辣著呢,也就盧書記能鎮得住他。剛開始我們對他評價挺高的,一來就把文化站里的游戲廳端掉了,還幫建筑站去江城要回幾百萬工程款,沒想到一轉眼就搞得全鄉的蠶農睡不著覺。”

  正聊著良莊的新任公安特派員,門口竟不知不覺來了好多人,全是來問診的左鄰右舍!

  在奶奶和二叔二嬸的不懈顯擺下,村里的老人尤其病人個個都知道不但韓樹群的愛人是市人民醫院的護士長,也知道韓樹群的二女婿是長州人民醫院的醫生。

  梁醫生這頓飯沒法兒再往下吃了,在奶奶的期待下趕緊出去“義診”,老韓家大門口也隨之成了“送醫下鄉”的現場。

  問癥狀,看病歷,有些老鄰居甚至把在醫院拍的片子帶來了。

  梁醫生聽不懂思崗話,向護士長和韓向檬做起翻譯,三個人忙得不亦樂乎。

  韓向檸吃飽喝足,看著妹妹眉飛色舞的樣子,不禁感慨地說:“三兒,看來咱家數我倆最沒用。”

  韓渝笑道:“是啊,我們還是幫著收桌子吧。”

  “三兒,檸檸,我們收拾,不用你們管。”

  “你們去玩吧,這兒有我們呢,別把衣裳弄臟了。”

  在長輩眼里自己依然是個孩子,還出去玩。

  韓向檸啞然失笑,拉著韓渝的胳膊問:“去哪兒玩?”

  “我哪知道。”

  “去柳下吧,柳下熱鬧。”

  有娃跟沒娃完全不一樣,想到很久沒過二人世界,韓渝咧嘴笑道:“也行!”

  韓工現在別提多溺愛孫女,只要抱到懷里就不想讓別人抱,本就嫌他倆煩,催促道:“想去就去,路上注意安全。”

  “爸,我們真去了?”

  “三兒,順便把我帶到良小,下午有課,騎自行車不一定趕得上,能不遲到最好不遲到。”

  “行!”

  二人帶上二姑,驅車直奔良莊。

  村里到丁湖鎮上大約四公里,丁湖鎮集市到良莊集市更近,只有三公里。陪著二姑說說笑笑,不一會兒就到了良莊。

  良莊小學不在良莊集市上,而是在思柳公路邊上。

  快到良莊小學時,韓渝赫然發現路邊有一棟掛有大警徽的三層建筑,玻璃幕墻的,院子也不小,看上去很氣派。

  “二姑,良莊不是沒派出所嗎,這是新成立的?”

  “這不是派出所,這是警務室。”

  “警務室這么大!”

  二姑拉開車窗,看著路邊笑道:“這兒原來是耐火材料廠的辦公樓,耐火材料廠后來倒閉了,盧書記就把這棟樓給韓特派做警務室。”

  韓渝驚詫地問:“一個警務室用得著這么大地方嗎,搞得比我們陵海公安局都氣派!”

  “聯防隊也搬過來了。”

  二姑也覺得這么大地方做警務室有些可惜,正不知道怎么解釋,只見兩個穿制服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朝這邊看,連忙道:“三兒,在警務室門口停一下。”

  “哦,好的。”

  良莊跟丁湖不一樣,在外面有關系才良莊才有地位。

  二姑豈能錯過這個顯擺的機會,韓渝剛把車挺穩,就拉開車門笑道:“亞麗,看什么呢,是不是等人啊?”

  “韓老師,你怎么坐警車!”

  “我侄女婿也是公安。”

  二姑微微一笑,轉身介紹道:“這是我侄女婿韓渝,他以前來良莊辦過桉的,盧書記還請他吃過飯,你不記得了。”

  身穿老式警服臂章上帶有“治安”字樣的年輕女同志想了想,笑道:“想起來了,韓隊是吧,周主任跟我說過!”

  公安機關女警很少,這里居然有兩個。

  韓向檸倍感意外,見二姑要顯擺,趕緊拉著韓渝下車。

  “這是我侄女韓向檸,在濱江港監局工作。”二姑再次轉過神,眉飛色舞地介紹道:“韓渝,檸檸,這是我們良莊警務室的高亞麗,小高是中專生,做過大隊干部,現在管戶籍。這位是……”

  高亞麗見韓老師想不起同事的名字,連忙笑道:“韓隊,這位是王燕,剛從新壩港派出所調到我們良莊的。王姐,韓隊在市局水上分局工作。”

  原來是市局民警!

  佩警銜和公安臂章的女警不敢怠慢,連忙舉手敬禮:“韓隊好,歡迎韓隊來我們警務室檢查工作。”

  “檢查什么工作,我又不是領導。”韓渝微笑著舉手回禮。

  “韓渝,你怎么不是領導?”

  二姑反問了一句,得意地介紹起侄女婿的職務:“亞麗,小王,我家韓渝早調到長航公安分局了,現在是長航公安分局消防支隊的副支隊兼白龍港派出所的所長!”

  王燕不敢相信副支隊長竟如此年輕,急忙再次敬禮:“韓支好,歡迎韓支來良莊。”

  副支隊長對她們這些基層民警看來確實是領導。

  只不過此副支隊長非彼副支隊長,只有行政級別,沒地方公安系統的副支隊長那樣的權力。

  韓渝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一輛黑色的奧迪100轎車駛了過來。

  這輛轎車太熟悉了,韓渝正準備躲,就見車窗緩緩搖了下來,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車里。

  “咸魚!”

  “盧書記好,盧書記,你這是從哪兒回來的?”

  “小王,停車!”

  老盧推開門鉆出副駕駛,指著韓渝兩口子笑問道:“先別問我從哪兒回來的,你們先說說回老家怎么不給我打個電話!”

  韓向檸嘻嘻笑道:“盧書記,我們不想總驚動你。”

  “這是什么話,你爸你媽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

  “孩子呢。”

  “也回來了,在老家呢。”

  “那就今天晚上吧。”盧書記掏出大哥大,突然用大哥大打電話太貴,干脆轉身道:“小高,汪經理的電話號碼你應該知道,趕緊進去幫我給汪經理打個電話,就說濱江氣象局的韓工和長航公安分局的咸魚回來了,晚上安排在富嫂酒家。”

  盧書記要么不請客,要請肯定是請對良莊經濟建設有貢獻的人。

  高亞麗不敢不聽命令,急忙道:“是!”

  老盧滿意的收起大哥大,隨即指著警務室笑問道:“咸魚,我們良莊的警務室怎么樣?”

  良莊人原來不只是會拉關系,也都喜歡顯擺。

  韓渝徹底服了,不禁笑道:“很氣派,看著像公安局,比我們分局都氣派。”

  “外面很氣派,里面搞的也不錯。走,我陪你進去參觀參觀。”

  “盧書記,你那么忙……”

  “沒事,進去看看。小王,你負責介紹。

  看來是真領導,不然盧書記絕不會這么客氣。

  王燕緩過神,連忙笑道:“韓支,盧書記,這邊請。”

  老盧一邊帶著三人往里面走,一邊帶著幾分遺憾地說:“咸魚,上次在電話里跟你說過的,新任公安特派員也姓韓,他從事工作公安時間不長,你是老干警。可惜他出差了,不然就可以借這個機會讓跟你請教請教的。”

  “跟我請教什么呀,再說我有那么老嗎?”

  “你參加工作比他早,都已經做了八年公安,不就是老同志么。”

  “這倒是。”

  正說著,眾人已走進大廳。

  臉上有幾顆雀斑的女警王燕微笑著介紹道:“報告韓支,這邊是我們的戶籍室,平時主要是我和亞麗在這兒工作。對面是值班室,二十四小時都有聯防隊員值班……”

  不等韓渝開口,韓向檸就驚問道:“你們有電腦!”

  “電腦和打印機都是……都是剛裝備的。”

  “可以啊,韓渝,你分局都沒有!”

  正處級的分局,在辦公環境和辦公設備上,居然被一個小小的警務室比下去了。

  韓渝很尷尬,正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老盧習慣性地揮舞著胳膊吹起牛:“治安搞不好,怎么搞經濟建設?這些年治安大不如以前,上級決定嚴打是非常有必要的。我們鄉黨委必須支持公安工作,辦公場所,辦公設備,能考慮到的我們鄉黨委都考慮到了。”

  辦公場所是鄉里提供的,辦公設備跟鄉里有關系嗎?

  王燕很想問問,但又不敢,只能微笑著點頭。

  韓渝和韓向檸不明所以,發自肺腑的佩服盧書記有魄力。

  老盧很享受被兩個大單位的同志敬佩的感覺,指著墻上的照片眉飛色舞:“我們良莊雖然只有警務室,但民警和聯防隊員不比丁湖派出所少。咸魚,這就是新任特派員韓博同志。

  我讓他帶隊去北方抓逃犯了,昨天打電話說已經抓到了,正在押著人往回趕的路上。等把逃犯押解回來,我們鄉里也要開個聲勢浩大的公捕大會。對了,你們這次回來住幾天?”

  韓渝連忙道:“我們晚上就回去,我是請假回來的。”

  “太可惜了,如果你不急著回濱江,就可以參加我們的公捕大會,到時候就可以跟我一起上臺講幾句。”

  “盧書記,你真會開玩笑,我哪有資格上主席臺,我又能講什么。”

  “你是長航分局的副支隊長,你往主席臺上一座,大會的規格就上去了。”

  論干工作的激情,眼前這位跟師父不相上下。

  但論顯擺炫耀,師父真無法與其相提并論。

  韓渝正暗暗發笑,老盧話鋒一轉:“咸魚,就算今天沒遇上你和檸檸,我這兩天也要給你們打電話。”

  “盧書記,什么事?”

  “汪經理說你那個港資企業的白領同學跳出來單干了,打算投資建廠。”

  “有這事。”

  “既然投資建廠就要蓋廠房,汪經理聯系過她,她說資金緊張,需要施工單位墊資。墊資有風險,所以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這工程到底能不能干。”

  不等韓渝開口,韓向檸就不假思索地說:“能干,盧書記,林總雖然很年輕,但非常有能力,她這個廠只要開起來,根本不愁沒訂單。”

  老盧哈哈笑道:“這我就放心了。”

  開廠有風險,這么大事能打保票嗎?

  韓渝頭大了,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老盧又話鋒一轉:“檸檸,既然你跟那個林總很熟悉,完全可以幫我們做做工作。不就是開服裝廠么,在哪兒開不是開?”

  從干工程變成招商引資了,這是如假包換的得寸進尺。

  韓向檸徹底服了,禁不住笑道:“盧書記,我覺得林總把廠開到良莊來的可能性不大。”

  “為什么?”老盧同志大手一揮:“陵海給她什么優惠政策,我良莊一樣可以給!”

  “這跟有沒有優惠政策關系不大,主要是陵海的輕紡行業發展的比較好,服裝面料、紐扣和拉鏈之類的原材料都能就近采購到,甚至連生產所需要的工業縫紉機陵海都有好多廠家。”

  “陵海那邊的輕紡和服裝產業成氣候了?”

  “光一個三興家紡批發市場,一年的交易額就近百億。”

  “看來我們的步子邁的太小,思想不夠解放,在經濟發展上是真落后了。”

  老盧唏噓不已,一臉時不待我的表情。

  韓渝覺得他完全沒必要自責,畢竟良莊的條件在這兒。位置太偏,距思崗縣城三十多公里,被稱之為思崗的“西伯利亞”,交通不便,怎么發展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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